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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临,香花树上挂的各式彩灯一一被点亮,照耀着园子各处。好几个才子已是吟出好诗,交与众人品评完毕,另有善谱曲的已为其谱上曲子,再令优人唱了出来。遇有特别好的诗,千芳公主也亲自点评一番,只一会,便有两首诗被到处传阅。众人知道,过了今晚,作出这两首诗的少年郎,将会成为京里的名人。
莫双琪极为得意,因为其中一首被传阅的诗,就是她哥哥莫双柏所作。待诗作传到周敏敏和林媚手中时,她忍不住跑过去说了几句。周敏敏笑道:“先前就听人言道,柳州地灵人杰,极多才子佳人。如今看来所言不假。柳状元之才,人人称道,如今你哥哥这首诗一出,又为柳州添一笔传说。”
如月郡主也探头过去看诗作,无奈她认得的大周字不多,掐头去尾,只看懂两个字,因念道:“……相……思……”
几个人因她怪里怪气的腔调,不由皆失笑,一时道:“如月郡主所评极是,整首诗要表达的,可不是‘相思’两个字么?”
莫双柏这会坐在柳永旁边,笑道:“值此盛景,柳兄为何不作一首诗凑趣呢?”
柳永笑了笑道:“诗词之道,极重意境。自我母亲死后,我奔奔营营,不复当年灵气。偶然应景应节作一两首诗,尘俗之气却稍重,论不上十分好。若能避得过,便不轻易作诗了。”
柳永说着话,察觉莫双柏好几次情不自禁看向千芳公主那处,不由问道:“双柏,你也十八岁了,为何还未定亲?”
“去年本来要和高家小姐定亲的,才合了八字,高小姐府上夜里却失火。那场火虽不甚严重,却带累高小姐入了庵里带发修行,婚事自然不成。此事之后,母亲听信一个道士的话,说道我的姻缘在京里,不宜早婚,因此一直未再拟婚事。”
柳永听得莫双柏的话,点了点头。那高小姐若不是因失火被烧伤了手脸之类,就是因夜里失火,不及穿衣着鞋就被人扶出外面,在下人跟前没了脸面,失了体统之类,才会进庵修行。发生这样的事,莫双柏自然不好马上又向其它小姐提亲。
莫双柏说着话,见林媚和史平云似乎朝这边瞧了瞧,想起这段时间听到的闲话,略为柳永担忧,一时道:“柳兄,想当年咱们是同窗,无话不说,交情非浅。这回我上京来,柳兄待我,也若从前,并未有所不同。我对柳兄,也如从前那般心态。只是……”
“双柏,你有话就说罢,不必吞吞吐吐。”柳永笑道:“要是从前,你早说了,不会这般斟酌言词。可见还是不同了。”
莫双柏想了一想,也不再避讳,直接道:“听有些人言道,柳兄一直未婚,为的却是想攀一头好亲事,好借力向上。我却思想着,柳兄有才,实不必靠姻亲上位。比方侯府义女林媚,本是仲星的未婚妻,虽退了婚,认了干亲,外间闲言未停。这个时候,柳兄若是向她提亲,却未免惹人口舌,说道柳兄是看中她侯府义女的身份,……”
柳永一听,知晓莫双柏定是在苏府听到一些闲言,这才开口劝自己的,一时拍拍莫双柏的肩,笑道:“双柏的好意,我自然深知。只是此事……”
柳永止了话,略略出神。之前无论是任晓玉也好,周敏敏也好,总难以下决心向其中一个提亲。为什么这次对林媚,却动了心呢?是林媚那两次阴差阳错的亲密令自己萌动?还是因为林媚告诉自己有人想要调换他们的香包时,当时那种温柔怜惜的语气令自己生意?
柳永寻思着,眼睛不由自主去搜寻林媚的踪影,待见她亭亭玉立,笑靥如花和史平云说着话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林媚说着话,一时抬头,正好对上柳永的眼睛,一时忙转开头,却感觉胸口“咚咚”乱跳,有些心慌气短。
如月郡主和周敏敏悄悄讨论柳永的事,一边观察着林媚,待见她和柳永视线一碰,各各转头时,忍不住和周敏敏道:“敏敏,要是一男一女,我偷偷看你一眼,你偷偷看我一眼,这是怎么回事呢?”
“哦,这个呀,在我们这里,叫眉来眼去,郎有情,妾有意。”周敏敏解释一下,看看如月郡主,很为她发愁,要是她偷偷看人家,人家肯定会退走,不会和她眉来眼去的。
如月郡主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一边寻思:小媚和那位俊男子眉来眼去的,分明是有意思。待确定小媚的心思,我就求皇上赐婚去。
那一头,千芳公主笑吟吟应付着几位小姐,待她们走开,这才和二公主道:“怡然啊,这满园的才俊,你觉着,谁堪作你姐夫呢?”
现下母后坐稳了皇后宝座,十二岁的弟弟也封了太子,自己再无须牺牲婚姻来巩固母后的势力。相应的,这一次择婿,择的,便是一个可心之人。不须太好的家世,不须太出色的才华,甚至,不须太俊美的外表,但,必须真心!只是,达到一定条件的男人,他要找一个真心的女子,难度或者并不算很高。达到一定条件的女人,她要找一个真心的男人,谈何容易!
二公主平素虽大大咧咧,对这个姐姐,却是敬重的,也知晓她一些想法,当下道:“皇姐,若咱们是普通权贵家的小姐,凭咱们的才貌,想择个可心的夫婿,没准容易些。但咱们是公主,反不好选择了。”
是的,戏剧里常会上演某某贫寒书生高中状元探花榜眼,被公主看上,然后平步青云的故事。但现实中,纵使这样的贫寒书生再有才华,她们也看不上。不是嫌书生的出身,而是既然出身贫寒,气度谈吐举止等等,便稍差,免不了有股畏缩之气,免不了小鸡肠肚。偶然有一个两个天生有气度了,却免不了胸怀大志,想光宗耀祖,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出人头地,也自然不甘作皇家的女婿。身为公主,若能自己选择,怎会去嫁一个不甘不愿的驸马?
贫寒出身的少年郎既不是良配,便只能放眼权贵家的子弟了。便权贵家的子弟在家里享受惯了,做惯了大老爷,纵使爱慕公主,也不甘屈居公主之下。再要他们捧出一片真心,那更是为难。
千芳公主转动着茶杯,半晌道:“这满园中的才俊,若要论出色,自然要数周明扬和柳永了。但这两个,绝不是良配。他们的心思太深,不可能好好当咱们的驸马。要么,咱们下嫁到某家府里,洗手作羹汤,俯头当小媳妇。要么,咱们便要择一个心里有咱们的人,既不要他俯就,也不用俯就他。这样,便能得享幸福。”
一提起周明扬,二公主心里也有气,哼道:“自打母后透出意思,要招他为驸马,他一见了我,便装模作样扮小媳妇恶心人,为什么呢?还不是不想当驸马。他虽出色,我也未必一定要强招他为驸马不可。宫里那么多女人争斗来争斗去,折腾个没完,为的,还不是父皇的欢心么?我不想做那些女人。我要的,也是一个一心对我的驸马。”
若是早年,千芳公主绝对会认为,无论是周明扬也好,柳永也好,只要当了她的驸马,她迟早会驯服他们。但尚瑜的事过后,她却累了,只想找一个人好好过日子,不想再费心神去驯服男人。
“世间的人总是以为,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殊不知,历朝历代,皇帝的女儿中,嫁得良人,一生幸福的,却极少。身为公主,有多少个能随心所欲,选取一个出色的男人为驸马的?”
二公主知道千芳公主这些话,其实也是抱怨舅舅当年逼她下嫁尚瑜之事。只是当时,她若不下嫁尚瑜,父皇焉能下定决心封了她们的母亲为皇后呢!千怪万怪,只怪尚瑜不该听信别人的撩拨,一心要立下战功,结果跑到战场丧了命。
“皇姐,你瞧那如月郡主,似乎一直看着柳状元呢!”二公主见千芳公主停了话,怕她忆起尚瑜伤感,一时眼睛骨碌碌四转,转到如月郡主身上时,忍不住笑了,俯在千芳公主耳边道:“若这位如月郡主看中柳状元,进宫求父皇赐婚,父皇自然会一口应承,到时就有好戏看了。”
千芳公主瞧瞧柳永,再去瞧瞧如月郡主,不知为何,心情突然爽起来,趴在二公主肩上,一起坏心的笑了。
柳永也察觉到一对眼睛一直瞪着他,抬头一瞧,正好对上如月郡主的大眼睛,心下打个突,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下。
莫双柏也发现了,一时大急,跟柳永道:“柳兄,咱们不要坐在这儿惹人看,往那边走走罢!”
如月郡主眼见柳永和莫双柏边说话边往另一边走,眨巴了一下眼睛,站起来去拉林媚,笑道:“小媚,我想看看这园子里的景色,你陪我去。”
林媚想及上回的事,实在害怕离开人群,夺回自己的手道:“郡主,你想看景色的话,叫丫头领着去瞧瞧罢!我有些腿软,不想逛呢!”
“小媚,走嘛!”如月郡主不由分说又拉起林媚的手。她手力大,林媚一时之间挣脱不开,当着众人,又不好十分拉扯,无奈只得随她向前走。
周敏敏这会已是急急去找周斯和周明扬,小声道:“哥哥,如月郡主瞧中柳状元了,这会追过去,想必是要拦下柳状元说说话的。她不拦还好,一拦,只怕柳状元有了防备,婚事就不成了。”
“既这样,咱们也一道过去,想法拦下如月郡主好了。”周明扬一听事情有转机,且对方是柳永,心头大快,笑道:“敏敏,你只以言语鼓动如月郡主,让她尽快求皇上赐婚便是。”
却说林媚随如月郡主轻手轻脚绕着香树走了一圈,发现她却是跟踪着前头两个人,仔细一分辨,认出前头的人是柳永和莫双柏,一时想要甩开如月郡主的手,偏如月郡主不放,拉扯之下,林媚一个趑趄,险险跌倒,失口“哟”了一声。如月郡主眼明手快,左手扶住林媚的腰,右手环过去搂住,俯下头问道:“小媚,你没事吧?”
柳永听得声音,回头一瞧,借着彩灯的余光,见林媚软软倒在身着男装的如月郡主怀里,如月郡主俯下头去,似乎欲行那无礼之事,一时怒向胆边生,转身大喝道:“你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