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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快到午夜了,首相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读着一份长长的备忘录,但是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明白那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他在等一个遥远国家的总统打来电话。他一方面怀疑那个倒霉的家伙到底会不会来电话,另一方面克制着对这一漫长而累人的一周的许多令人不快的回忆,所以脑子里便没有多少空间想别的事情了。他越是想集中精力阅读他面前的这张纸上的文字,越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一个政敌幸灾乐祸的脸。这位政敌那天出现在新闻里,不仅一一列举了上个星期发生的所有可怕的事故(就好像有谁还需要提醒似的),而且还头头是道地分析了每一起事故都是由于政府的过失造成的。
首相一想到这些指责,脉搏就加快了跳动,因为它们很不公正,也不符合事实。他的政府怎么可能阻止那座桥倒塌呢?有人竟然提出政府在桥梁建筑方面投资不够,这真让人忍无可忍。那座桥建成还不到十年,最出色的专家也无法解释它怎么会突然整整齐齐地断成两截,十几辆汽车栽进了下面深深的河水里。另外,有人竟然提出是警方力量不足,才导致了那两起传得沸沸扬扬的恶性谋杀案的发生,还说政府应该预见到英格兰西南部诸郡那场给人们的生命和财产造成巨大损失的古怪飓风。还有,他的一位助理部长赫伯特·乔莱偏偏在这个星期表现怪异,说是要跟家人多待一些时间,这难道也是他的过错吗?
“全国上下一片恐慌。”那位反对派最后这么总结道,几乎毫不掩饰脸上得意的笑容。
不幸的是,事实确实如此。首相自己也感觉到了。人们确实显得比平常更加惶恐不安,就连天气也不如人意,还是七月中旬,就已弥漫着寒冷的雾气……这很不对头,很不正常……
他翻到备忘录的第二页,发现后面的内容还很长,知道不可能把它看完,便索性放弃了。他把两只胳膊伸过头顶,郁闷地打量着他的办公室。这是一个很气派的房间,漂亮的大理石壁炉对着长长的框格窗,窗户关得很严实,挡住了外面不合季节的寒雾。首相微微打了个寒战,站起来走到窗户前,望着外面紧贴窗玻璃的薄薄的雾气。正当他背对房间站在那儿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他僵住了,面前黑黑的窗玻璃里是他自己那张惊恐的脸。他熟悉这咳嗽声。他以前曾经听见过。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
“喂?”他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勇敢一些。
那一瞬间,他明知道不可能,但心里还是隐约希望没有人会答应他。然而,立刻有个声音做了回答,这个声音清脆、果断,好像在念一篇准备好的发言稿。首相听见第一声咳嗽时就知道,这声音来自那个戴着长长的银色假发、长得像青蛙一般的小个子男人,他是房间那头墙角里一幅肮脏的小油画上的人物。
“致麻瓜首相。要求紧急会面。请立刻答复。忠实的,福吉。”油画里的男人询问地望着首相。
“嗯,”首相说,“听着……这个时间对我不合适……我在等一个电话……是一位总统的——”
“那可以重新安排。”肖像不假思索地说。首相的心往下一沉。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但是我确实希望跟他通话——”
“我们会让总统忘记打电话的事情。他会在明天晚上再打来电话。”小个子男人说,“请立即答复福吉先生。”
“我……噢……好吧,”首相无可奈何地说,“行,我就见见福吉。”
他匆匆走向办公桌,一边正了正领带。他刚刚坐定,把面部表情调整得如他希望的那样轻松、镇定自若,就见大理石壁炉下面空空的炉栅里突然冒出了鲜绿色的火苗。首相竭力掩饰住内心的惊讶和恐慌,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胖子出现在火焰中间,像陀螺一样飞快地转个不停。几秒钟后,大胖子跨过炉栅,手里拿着一顶黄绿色的圆顶高帽,站到一方古色古香的精美地毯上,掸了掸他那件细条子斗篷袖子上的炉灰。
“呵……首相,”康奈利·福吉说着,大步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很高兴跟你又见面了。”
首相从心底里不愿回答这句客套话,便什么也没说。他一点儿也不愿意见到福吉,福吉以前的几次露面,除了令人特别惊慌外,一般意味着又要听到一些特别糟糕的消息了。况且,福吉这次明显的忧心忡忡。他比以前瘦了,脸色更加晦暗,脑袋也秃得更厉害了,脸上看上去皱巴巴的。首相曾在政客们脸上看见过这种神情,一般来说,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首相问,匆匆握了一下福吉的手,示意他坐到桌子前一把最硬的椅子上。
“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福吉嘟囔道,拉过椅子坐下,把那顶绿色的圆顶高帽放在膝盖上,“这个星期真够呛,真够呛啊……”
“你这个星期也过得不顺心吗?”首相板着脸问,他想让对方明白,他自己需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不想再替福吉分担什么。
“是啊,那还用说。”福吉说着疲倦地揉揉眼睛,愁闷地看着首相,“这个星期我跟你的遭遇差不多,首相。布罗克代尔桥……博恩斯和万斯的命案……更别提西部的那场动乱……”
“你们——嗯——你们的——我是说,你们的一些人跟——跟这些事件有关,是吗?”
福吉非常严厉地瞪着首相。“当然是这样。”他说,“你肯定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首相迟疑着。
正是这种状况,使他不太喜欢福吉的来访。他毕竟是堂堂的首相,不愿意有人让他感觉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可是,自他当上首相的第一个晚上与福吉的第一次见面起,情况就是这样。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就好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情,他知道他至死也忘不了那段记忆。
当时他独自站在这间办公室里,品味着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梦想和精心谋划之后,终于获得成功的喜悦,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就像今晚一样,他转身一看,是那幅丑陋的小肖像在跟他说话,通报说魔法部部长要来拜访他。
自然地,他以为这是长期的竞选活动和选举的压力导致他的精神有点失常。他发现一幅肖像在跟他说话时确实惊恐极了,这还不算,后来又有一个自称是巫师的人从壁炉里跳了出来,跟他握手,他更是吓得不知所措。他一言不发,福吉友好地解释说如今仍有巫师秘密地生活在世界各地,还安慰他说这些事用不着他来操心,因为魔法部有责任管理整个巫师界,不让非巫师人群知道他们的存在。福吉说,这是一件相当艰巨的工作,简直无所不包,从规定如何认真负责地使用飞天扫帚,到控制和管辖所有的火龙(首相记得自己听到这里时,不由得紧紧抓住了桌子,以免摔倒)。福吉说完之后,还像慈父一样拍了拍仍然瞠目结舌的首相的肩膀。
“不用担心,”他说,“你多半不会再见到我了。只有在我们那边出了严重的麻烦,有可能影响到麻瓜,就是那些非巫师人群的时候,我才会来打扰你。除此之外,你就顺其自然好了。对了,我还得说一句,你接受这件事的态度比你那位前任强多了。他以为我是他的政敌派来的一个骗子,要把我扔出窗外呢。”
这时,首相终于找到机会能说话了。
“这么说,你——不是骗子?”
这是他仅存的一点渺茫的希望。
“不是,”福吉温和地说,“对不起,我不是。你看。”
说着他一挥魔杖,就把首相的茶杯变成了一只沙鼠。
“可是,”首相注视着他的茶杯在啃他的下一次演讲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
“魔法部部长只在执政的麻瓜首相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福吉说着把魔杖重新插进了衣服里面,“我们认为这样最有利于保持隐蔽。”
“可是,”首相用颤抖的声音说,“为什么前任首相没有提醒我——?”
听了这话,福吉竟然笑出声来。
“我亲爱的首相,难道你会去跟别人说吗?”
福吉仍然呵呵地笑着,往壁炉里扔了一些粉末,然后跨进翠绿色的火苗,呼的一声就消失了。首相一动不动地怔在那里,他知道,只要他还活着,是绝对不敢跟任何人提起这场会面的。在这大千世界里,有谁会相信他呢?
过了一段时间,他那颗受了惊吓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曾经试图说服自己,那个什么福吉只是一个幻觉,是因为竞选活动弄得他心力交瘁,睡眠不足,才出现了这样的幻觉。为了摆脱所有会让他想起这场不愉快会面的东西,他把那只沙鼠送给了欢天喜地的侄女,还吩咐他的私人秘书把那个通报福吉来访的小个子丑八怪的肖像取下来。可令他大为沮丧的是,那幅肖像竟然怎么也弄不走。他们动用了几位木匠、一两个建筑工人、一位艺术史专家,还有财政大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把它从墙上撬下来,都没有成功。最后首相不再尝试了,只是一门心思地希望那玩意儿在他任期之内一直保持静止和沉默。偶尔,他可以肯定他的眼角瞥见肖像里的人在打哈欠或挠鼻子,有一两次甚至走出了像框,只留下空空的一片土灰色帆布。不过,首相训练自己不要经常去看那幅肖像,每当出现这类蹊跷的事情时,他总是坚决地告诉自己是他的眼睛出现了错觉。
后来,也就是三年前,在一个像今天这样的夜晚,首相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那幅肖像又通报福吉即将来访,紧接着福吉就从壁炉里蹿了出来,浑身湿得像只落汤鸡,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首相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把水都滴在了阿克斯明斯特绒头地毯上,福吉就气冲冲地唠叨开了,说的是一座首相从来没听说过的监狱,一个被称作“小灰狼”布莱克的男人、一个听着像是霍格沃茨的什么东西,还有一个名叫哈利·波特的男孩,首相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我刚从阿兹卡班过来。”福吉一边喘着粗气说,一边把圆顶高帽帽檐里的一大堆水倒进了他的口袋,“你知道的,在北海中央,这一路可真够呛……摄魂怪造反了——”他打了个寒噤,“——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越狱事件。总之,我必须上你这儿来一趟,首相。布莱克是个著名的麻瓜杀手,而且很可能准备加入神秘人一伙……当然啦,你连神秘人是谁都不知道!”他无奈地望了首相片刻,说道,“唉,坐下,坐下吧,我最好跟你详细说说……来一杯威士忌吧……”
明明是在他这位首相的办公室,对方却吩咐他坐下,还请他喝他自己的威士忌。首相本来是很恼火的,但他还是坐下了。福吉抽出魔杖,凭空变出了两只大玻璃杯,里面满是琥珀色的液体,他把其中一杯推到首相手里,然后又拖过来一把椅子。
福吉说了一个多小时。说到某个地方时,他竟不肯把一个名字大声说出来,而且写在一张羊皮纸上,塞进了首相那只不拿威士忌的手里。最后,福吉起身准备离开了,首相也站了起来。
“这么说,你认为……”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左手里的那个名字,“伏地——”
“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福吉咆哮着说。
“对不起……你认为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还活着,是吗?”
“是啊,邓布利多是这么说的,”福吉说着把细条纹的斗篷在下巴底下掖紧,“可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依我看,他只有得到支持才会构成危险,所以我们要担心的是布莱克。你会把那个警告公布出去的吧?太好了。行了,我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了,首相!晚安。”
可是他们后来还是又见面了。不到一年,心烦意乱的福吉在内阁会议室里突然凭空显形,告诉首相说“鬼地奇”(至少听上去是这几个字)世界杯赛上出了乱子,有几个麻瓜被“牵扯”了进去,不过首相不用担心,虽然神秘人的标记又出现了,但那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福吉相信这只是一个孤立事件,而且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麻瓜联络办公室正忙着进行修改记忆的工作呢。
“哦,我差点忘记了,”福吉又说道,“为了举办三强争霸赛,我们要从国外进口三条火龙和一头斯芬克司,这是惯例,不过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的人告诉我,按照规定,如果我们把特别危险的动物带进这个国家,都需要向你通报一声。”
“我——什么——火龙?”首相结结巴巴地问。
“是啊,三条,”福吉说,“还有一头斯芬克司。好了,祝你顺心。”
首相侥幸地希望不会再出现比火龙和斯芬克司更可怕的东西了,然而他错了。不到两年,福吉又一次从火里冒了出来,这回带来的消息是:阿兹卡班发生了集体越狱。
“集体越狱?”首相用沙哑的声音重复道。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福吉大声说,一只脚已经跨进了火焰,“我们很快就会把他们一网打尽的——只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而已!”
还没等首相喊一声“喂,等一等!”福吉已经消失在一片绿色的火苗里了。
不管媒体和反对派们怎么说,首相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他注意到,虽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福吉向他拍胸脯保证过,但实际上他们现在经常见面,而且每次见面福吉都显得更加心神不宁。首相不太愿意想到那位魔法部部长(他在心里总是管福吉叫另类部长),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福吉下一次出现时,肯定会带来更加糟糕的消息。因此,当他看见福吉又一次从火里跨出来时,他觉得这是这个倒霉的星期里所发生的最糟糕的一件事了。福吉衣冠不整,神情烦躁,而且似乎对首相怎么会不明白他为什么来访感到很生气,很吃惊。
“我怎么会知道——嗯——巫师界发生的事情呢?”首相这时候生硬地说,“我要管理一个国家,目前需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
“我们操心的事情是一样的。”福吉打断他的话说,“布罗克代尔桥并不是年久失修;那股风实际上并不是飓风;那几起谋杀案也不是麻瓜所为。还有,赫伯特·乔莱走了,他的家人反而会更安全。我们目前正安排把他转到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今天晚上就可以办妥。”
“你们怎么……恐怕我……什么?”首相激动地咆哮起来。
福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首相,我非常遗憾地告诉你,他回来了。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回来了。”
“回来了?你说他‘回来了’……他还活着?我的意思是——”
首相在记忆中搜索着三年前那段可怕对话的具体内容,当时福吉跟他谈到了那位人人谈之色变的巫师,那位十五年前犯下无数滔天大罪之后神秘失踪的巫师。
“是啊,还活着,”福吉说,“算是活着吧——我也说不清——一个不能被杀死的人还算活着吗?我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邓布利多又不肯好好解释——可是不管怎么说,他肯定有了一具躯体,可以走路、说话,可以杀人了,所以我想,就我们所谈的话题来说,他确实是活着的。”
首相听了这话,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他有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不管谈论什么话题,他都要显示自己无所不知,因此他在记忆中苦苦搜寻他们前几次谈话的内容。
“小灰狼布莱克跟——嗯——跟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在一起吗?”
“布莱克?布莱克?”福吉心烦意乱地说,一边用手指飞快地转动着他的圆顶高帽,“你是说小天狼星布莱克吧?天哪,没有。布莱克死了。后来才发现,我们——嗯——我们在布莱克的事情上搞错了。他竟然是无辜的,也没有跟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勾结在一起。我是说,”他接着又分辩道,圆顶高帽在他的手里转得更快了,“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有五十多位目击证人——可是,唉,正像我刚才说的,他死了。实际上是被杀害的。就在魔法部办公的地方。这件事肯定还要调查的……”
听到这里,首相突然对福吉产生了恻隐之心,这使他自己也大为吃惊。不过,他的同情转瞬即逝,立刻就被一种自我得意的心情所取代。他想到,他虽说不具备从壁炉里显形的本领,但是在他所管辖的政府部门里,还从来没出过命案呢……至少现在还没有……
首相偷偷地敲了一下木头桌子[1],福吉继续说道:“不过布莱克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正处于战争之中,首相,必须采取一些措施。”
“战争之中?”首相不安地重复了一遍,“这肯定有些夸大其辞吧。”
“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的一些追随者,一月份从阿兹卡班越狱逃出来之后,又投奔到他那儿去了。”福吉的语速越来越快,圆顶高帽转得像飞一样,变成了一片模糊的黄绿色。“自从他们公开亮相以来,已经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布罗克代尔桥——就是他给弄塌的,首相,他威胁说,除非我跟他站在一边,不然他就要大批屠杀麻瓜——”
“天哪,那些人被害原来都是你的问题,而我却被逼着回答那些关于设备生锈、伸缩接头腐烂等等莫名其妙的问题!”首相气愤地说。
“我的问题!”福吉涨红了脸,说道,“难道你是说,你会屈服于那样的威胁吗?”
“也许不会,”首相说着站了起来,迈着大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但是我会想尽办法抓住那个威胁我的人,不让他犯下这样残暴的罪行!”
“你以为我就没有做出种种努力吗?”福吉激动地问,“魔法部的每一位傲罗都在想方设法地寻找他,围捕他的追随者,直到今天!可是我们眼下谈论的,碰巧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位巫师,将近三十年来他一直逍遥法外!”
“我想,你接着还会告诉我,西部的那场飓风也是他造成的吧?”首相问。他每走一步,心里的怒火就增长一分。他发现了所有那些可怕灾难的原因,却又不能告诉公众,这简直太令人生气了,如果真是政府的过失反倒还好一些。
“根本就没有什么飓风。”福吉苦恼地说。
“你说什么!”首相吼道,他已经忍不住在跺脚了,“大树连根拔起,屋顶被掀翻,路标变成了弯的,大批人员伤亡——”
“这都是食死徒干的,”福吉说,“就是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的追随者。另外……我们还怀疑巨人也参与了。”
首相猛地停住脚步,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什么也参与了?”
福吉做了个苦脸。“上次他就利用了巨人,想把声势造得很大。现在,错误信息办公室的人们正在加班加点地工作,我们还派出了好几批记忆注销员,修改所有那些亲眼目睹了事情经过的麻瓜们的记忆,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的大多数工作人员都被派到萨默塞特去了,他们在那里四处搜寻,但没能找到巨人——真是一场灾难。”
“这不可能!”首相气呼呼地说。
“我不否认,部里现在人心惶惶,士气消沉。”福吉说,“这还不算,后来阿米莉亚·博恩斯又失踪了。”
“谁失踪了?”
“阿米莉亚·博恩斯。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司长。我们认为是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亲手杀害了她,因为她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女巫——而且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她曾经奋力反抗过。”
福吉清了清嗓子,然后,像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停止了旋转他的圆顶高帽。
“可是报纸上报道了那起命案,”首相暂时忘记了他的愤怒,说道,“我们的报纸。阿米莉亚·博恩斯……说她是一位单身的中年妇女,这是一起——一起恶性谋杀案,是吗?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警察完全不知道从何入手。”
福吉叹了口气。“唉,那是自然的。她是在一个从里面锁住的房间里被杀害的,是不是?我们倒完全清楚是谁干的,但这也不能帮助我们抓住那家伙。还有爱米琳·万斯,这件事你也许没有听说——”
“我当然听说了!”首相说,“实际上,它就发生在离这儿不远的那个角落里。报纸拿这一点大做文章:在首相的后院里以身试法——”
“就好像这些还不够糟糕似的,”福吉几乎没听首相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现在摄魂怪到处都是,随时向人发起进攻……”
在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里,首相会觉得这句话难以理解,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许多事情。
“我记得,摄魂怪是看守阿兹卡班犯人的?”他谨慎地问。
“以前是这样,”福吉疲倦地说,“现在不是了。他们离开了监狱,投靠了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我必须承认这真是祸从天降。”
“可是,”首相说,他心里渐渐产生了一种恐惧,“你不是告诉过我,它们这种动物是专门吸走人们的希望和快乐的吗?”
“没错。而且它们还在不断繁衍,所以形成了这些迷雾。”
首相双膝一软,跌坐在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上。想到这些无形的生物在城市和乡村飞来飞去,在他的选民中散布悲观绝望的情绪,他就感到自己快要晕倒了。
“听我说,福吉——你必须采取措施!这是你作为魔法部部长的责任!”
“我亲爱的首相啊,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你真的认为我还能当魔法部部长吗?我三天前就下台了!整个巫师界两个星期来一直叫嚷着要我辞职。我在任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们这么团结一致!”福吉说着勉强地笑了一下。
首相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对自己被置于这样一种境地感到愤慨,同时又对坐在对面的这个看上去萎缩了的男人心生同情。
“非常抱歉。”最后他说道,“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谢谢你的好意,首相,但没有什么了。我今晚是被派来向你通报最新事态发展的,并把你介绍给我的继任者。我本来以为他现在应该到了。当然啦,目前发生了这么多事,把他忙得够呛。”
福吉扭头看了看肖像里那个戴着拳曲的长长的银色假发、长相丑陋的小个子男人,他正在用羽毛笔的笔尖掏耳朵。
肖像里的男人发现福吉在看他,便说道:“他马上就来。他正在给邓布利多写信,很快就写完了。”
“我祝他好运。”福吉说,语气第一次显得有些尖刻,“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我每天给邓布利多写两封信,但他就是不肯改变主意。如果他愿意说服那个男孩,我恐怕还能……唉,说不定斯克林杰会比我顺利。”
福吉显然很委屈地陷入了沉默,可是,肖像里的那个男人立刻打破他的沉默,用打着官腔的清脆声音突然说话了。
“致麻瓜首相。请求会面。事情紧急。请立即答复。魔法部部长鲁弗斯·斯克林杰。”
“行,行,可以。”首相心绪烦乱地说,炉栅里的火苗又一次变成了翠绿色,火焰中间出现了第二位滴溜溜旋转的巫师。他转了一会儿,走到了古色古香的地毯上。首相看着这情景,没有表露出害怕的样子。福吉站起身,首相迟疑了一下,也站了起来,注视着那个新来的人。他正直起身子,掸掉黑色长袍上的炉灰,向左右张望着。
首相一下子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觉得鲁弗斯·斯克林杰活像一头老狮子。他茶褐色的头发和浓密的眉毛里夹杂着缕缕灰色,金丝边眼镜后面是一双锐利的黄眼睛,尽管腿有点瘸,但走起路来却有一种大步流星的潇洒,使人立刻感觉到他是一个敏锐、强硬的家伙。首相认为他很能理解在这危急的时期,巫师界为什么希望斯克林杰而不是福吉当他们的首领。
“你好。”首相彬彬有礼地说,向他伸出了手。
斯克林杰草草地握了一下首相的手,眼睛在屋里扫来扫去,然后从长袍里抽出一根魔杖。
“福吉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他一边问一边大步走到门口,用魔杖敲了敲锁眼。首相听见门锁咔哒一响。
“嗯——是这样。”首相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不要锁门。”
“我不愿意被人打搅。”斯克林杰不耐烦地说,“或被人监视。”他又加了一句,同时用魔杖指了指窗户,窗帘便都拉上了。“好了,我是个大忙人,我们就开门见山吧。首先,我们需要讨论一下你的安全问题。”
首相尽量把腰板挺得直直的,回答道:“我对现有的安全措施很满意,非常感谢——”
“可是,我们不满意。”斯克林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首相大人中了夺魂咒,麻瓜们可就要遭殃了。你办公室外间的那位新来的秘书——”
“我绝不会把金斯莱·沙克尔赶走的,如果这就是你的建议的话!”首相激动地说,“他效率极高,做的工作是其他人的两倍——”
“那是因为他是个巫师,”斯克林杰说,脸上不带丝毫笑容,“一位训练有素的傲罗,专门派来保护你的。”
“喂,慢着!”首相大喊起来,“你不能随便把你们的人安插到我的办公室来,谁为我工作由我来决定——”
“我想你对沙克尔很满意吧?”斯克林杰冷冷地说。
“是的——我是说,以前是——”
“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是吗?”斯克林杰问。
“我……是啊,只要沙克尔的工作一直那么……嗯……那么出色。”首相软弱无力地说,可是斯克林杰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还有,关于赫伯特·乔莱——你的助理部长,”他继续说道,“就是那个模仿鸭子、逗得公众乐不可支的人。”
“他怎么啦?”首相问。
“这显然是他中了一个蹩脚的夺魂咒之后的反应。”斯克林杰说,“他的脑子被弄糊涂了,但并不排除他会有危险。”
“他只是学了几声鸭子叫!”首相无力地辩解道,“多休息休息……少喝点酒……肯定就会……”
“就在我们说话的工夫,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一支医疗队正在给他做检查。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试图掐死他们中间的三个人了。”斯克林杰说,“我认为我们最好暂时把他从麻瓜社会转移出去。”
“我……那么……他会好起来吗?”首相担忧地问。斯克林杰只是耸了耸肩膀,已经回身朝壁炉走去。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我会把事态的发展及时告诉你的,首相——或者,我也许很忙,抽不出时间亲自过来,那样我就派福吉上这儿来。他已经同意以顾问的身份留下来了。”
福吉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没有成功,那样子倒像是患了牙痛。斯克林杰已经在口袋里翻找那种使火苗变绿的神秘粉末了。首相不抱希望地凝视了他们俩片刻,然后,他整个晚上一直忍住没说的一句话终于脱口而出。
“可是,看在老天的分儿上——你们是巫师!你们会施魔法!你们肯定能够解决——是啊——解决任何问题的!”
斯克林杰在原地慢慢转过身,与福吉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目光。福吉这次总算露出了笑容,和颜悦色地说:“问题是,另外一边也会施魔法呀,首相大人。”
说完,两位巫师就先后跨入鲜绿色的火苗,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