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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同镇压,恶魔巫手现渊源
万三爷对王麻子最后的处理,是将他那条炼制了三年的青蛇蛊给没收,并且将其好好地教训了一通,至于其他的东西,他也没有再做评判,毕竟除了这次高昂被咬伤之外,王麻子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万三爷久走江湖,自然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并没有太过为难他。
对于万三爷的决定,王麻子自然是愤愤不平的——在他的想法里,他将凉床上这小孩子给救活了,便没有什么罪过了,为何还要将他的心血给收走?只是他老娘似乎十分敬畏万三爷,并不敢质疑,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说话。
赵中华做足了弟子的派头,用那布袋收走小青蛇后,又将地上那些粉红肉块给拾起,一个不漏。
万三爷没有说话了,扭头离开,而万老爷子则留在屋内,对着屋子里的娘儿俩苦口婆心地劝说。
走出房子,高昂他母亲对着万三爷和我们这些人千恩万谢,然后带着自家的孩子离开,而小屁股则高兴地拉着万三爷的手,说:“太姥爷,你们怎么过来了?”万三爷笑而不答,反问说:“小屁股你怎么过来了?”小屁股指着我们,说:“带他们过来的,姥姥说这个伯伯是你的弟子,是不是跟小叔公一样啊?”
她的话语一出,我们都笑了:这孩子,说话间就差了辈分。
万三爷跟小屁股魏梅梅聊着天,在前面的土路上等了一会儿,万老爷子才背着手,和自家大儿子一起走了过来。两位老人对王麻子的事情交换了一下看法,都有些担忧:这个家伙已经入了魔道,整日不思进取,只怕还会闹事儿,以后可得要小心提防才是。
万老爷子回过头来,看着那破房子,叹气,说柱子他娘也是个苦命人,男人早年养蛊,也做的是这营生,结果给人查到了,直接就给打死在了黑竹沟里。没承想上梁不正下梁歪,辛辛苦苦把两岁大的孩子拉扯成人,到了她儿子这里,又出这档子事儿,真不让人省心啊。
万三爷说养蛊一道,本来就有伤天和,受人唾弃,这又怪得了谁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无愧意地迎上去,与他对视。
赵中华举着手上的布袋子,问他师父怎么处理?万三爷说回去之后挖个火窑坑子,将这东西烧了,一直烧成灰烬之后,埋到坟地里。我摆了摆手,说不用这么麻烦,我来处理吧。说完我接过赵中华手上的布袋子,一拍胸口,金蚕蛊立刻出现,饿鬼投胎一般直接钻了进去。
它属于半灵体,透布而过,然后里面传来了那小青蛇惊悸的叫声,以及那些粉红色肉块的猛烈跳动。
同属为蛊,那青蛇蛊显然是金蚕蛊的菜。
瞧它那狼狈的吃相,我心中感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当看到了金蚕蛊的出现,万三爷那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动容的神情,说小哥,你这可是金蚕蛊?我说然也。他又问,你这可是本命金蚕蛊?我点头说是。他这才想起问我叫什么。赵中华立刻凑过来,给我们双方作了介绍,并且将此次过来的目的也作了说明。
万三爷摸了摸颔下的白色胡须,点头说好,没得问题,回去谈。
万老爷子家在村子正中,好大的一排房子,进到里面堂屋坐下。我这事先不谈,万老爷子忙着问他孙子万朝安的情况。万三爷摇头叹息,而万勇则跟他父亲说明缘由,讲朝安那小子就是个傻大胆,他们一路追寻,足迹一直到了黑竹沟的边缘,就没有再见到,应该是进沟子里了。他们这趟没准备,见一时半会是没有结果的,于是便回来取些东西,然后明天直接进沟去。
万老爷子那匆匆赶过来的小儿媳妇一听这消息,两眼就有些发晕,说她孩子昨天就丢了,再耽搁一天,那找到的希望不是更加渺茫了?
万老爷子听这话,便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发脾气,说:“你现在担心你家儿子啦?那黑竹沟一到晚上浓雾翻滚,鬼嚎声声,你儿子危险,你三叔就不危险了?你大哥就不危险了?早知道这么危险,怎么不把自家儿子给管住了,大家都得安生了!”
他老人家发起脾气来,颇为吓人,这小儿媳妇四五十岁的人,在他面前也是不敢大喘一口气,不再说话。
我们来得并不是时候,于是便等待着这家子人在此商谈营救那个撵羊进山的小子。足足半个小时过后,万三爷才有空招呼在一旁等待的我们,问我这手是怎么回事儿?病不讳医,既然要找人瞧问题,我自然也不敢有所隐瞒,于是便将这手上符文鬼脸的来历,给万三爷一一讲清。这过程各种诡异,峰回路转,光怪陆离,便是赵中华也没有听过,居然如同听故事一般,一群人皆听得津津有味。
当我把被罗聋子的诅咒激发出来的病情讲完,万三爷摸着胡子,眉头皱起,然后让我把手伸给他看。
看着这古怪的手,他沉默了良久,五分钟、十分钟……
我的心情越来越低落,心想着莫非万三爷也不曾知晓?不过想来也是,这东西诡异之极,莫说杂毛小道以及萧家,便是在我心中无所不能的百事通及时雨虎皮猫大人,也表示了爱莫能助,这万三爷不知道也在常理。哪知他过了很久,居然问起了我们在青山界的详细过程。
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侧耳听了一会儿,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了我的左手手腕上,三指轻点。
这劲道奇怪,如同蜻蜓点水,却有一股子暖流进了我的手上去。
十息之后,他放开了我的手,笑了,说:“陆左,你这病情若问别人,自然不知晓,但是你找到我,算是找对人了。我祖上曾有一本残卷,名曰《镇压巫山七字诀》,正好有讲解。此术并非病症,而是古代巫术的一种:古人曾经借用灵界来客的鲜血祭酿手掌,以获取制服鬼怪妖物的能力,名曰恶魔巫手;然而此术既能使得普通人获取力量,也容易招惹仇恨,过早夭折;更有甚者,杀伐太多,爆体而亡。到了汉晋之后,那血引子也越发稀少,于是便逐渐没落了。
我祖上流传下来一个配方,即是将其中的怨力化解中和,不让其冲撞本体修为,而成为一种纯粹的外力。”
我听得心中欢喜,拱手为礼,说既是如此,那小子斗胆请求老前辈,若能够将这配方告知在下,但凡有事,万死不辞。他摆摆手,说:“这方子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你既然是中华我徒儿的好友,告知你也无妨……只是里面的药材皆是些稀奇之物,有的甚至闻所未闻,很难找寻,所以即使说予你知晓,只怕你也很难将其凑全啊。”
我说这配方中莫非有什么天材地宝不成?
他笑了笑,说:“兜铃、麻黄、麻仁、落葵、栗壳、硫黄、雄黄这等东西,巴东县城的中药房里便有得卖,我自然不提,但是那靛蓝僵蚕、蒿荻雪胆和龙蕨草之类的,只怕你是未曾听闻的。”我苦笑,说前两者我在家传著作中也有听闻,而后者,我却是实打实地见到过。
那戴在矮骡子头上的草帽,以及最初制服我体内金蚕蛊的那一碗小功德汤的主要原料,皆是龙蕨草。
这事情闹得,原来说来说去,最终又绕了回来。
只是现在风声鹤唳的,矮骡子早就没了踪影,哪里去找寻那龙蕨草呢?我肠子都悔青了,在一线天洞穴的时候,到处都是矮骡子的尸体,随便拿一顶,我现在也不用为此发愁啊?
龙蕨草如此,那个什么靛蓝僵蚕和蒿荻雪胆,想来也是十分难以找寻的。
我心中正沮丧呢,旁边的杂毛小道却看出了问题,拱手为礼,说:“三爷您老人家既然有配方,方才又言之凿凿,想来自然是有法子的,还请赐教。”万三爷惊讶地瞧了杂毛小道一眼,说:“呀!你这个后生仔倒是个明白人,确实,这靛蓝僵蚕老汉倒是有些存货,但是那蒿荻雪胆和龙蕨草,却实在没有,不过我这里没有,大山里面,却多的是。”
杂毛小道眉头一挑,说可是在那神秘的黑竹沟中?
万三爷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说:“是的,那黑竹沟乃神农架神奇之地,气候跟这山外远远不同,许多绝迹的草药,那里皆有生长,只是进去的人少,所以不识而已。老汉我年轻之时曾经数次进入其中,记下了不少,只是这五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我明白了万三爷的意思,若想治手,还得跟他一同进沟中采药,要不然也是没辙。
孟老汉之前在竹林中跟我们说过黑竹沟的恐怖之处,我心中还在犹豫,而杂毛小道却是哈哈一笑,说如此说来,明日进山一事,算上我兄弟二人即是。赵中华也在旁边说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我赵中华蒙师父恩情,哪里能够让您老人家去冒险,此行自然是要算上我一个的。”
万三爷哈哈大笑,拍了拍赵中华的肩膀,说:“中华,你的朋友和你一样,皆是悟性不错、行为果敢的人,为师确实需要人手,那就不再矫情了。”
Chapter 6 腌酸菜,一行七人进群山
确定好进山的事情,万三爷自然也没有瞒着我们,将明天进山的一些注意事项,一一告知。
黑竹沟确实是一个古战场,不过这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千年岁月变迁,至如今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要幻想着在里面捡到个啥子文物宝藏的,基本没有希望;那是个奇怪而神秘的地方,大概也是其地势使然:黑竹沟北有大巴山余脉盘踞,主脉沿着与神农架林区的交界由西向东延伸,中有巫山、南有武陵,诸般山脉汇聚,龙走蛇行,使得其两侧山体雄伟、崇山峻岭、高峰林立、沟深林密、溶洞伏流,地形复杂之极。
更加古怪的是,这黑竹沟中常年雾霭弥漫,人迹罕至,内里落叶累积,有许多“桃花瘴”之类的有毒气体,使得某些地方成了动物绝迹的无人区,贸然闯入的话,只会无端送了小命——1991年6月24日黄昏,鄂南林业局设计工程小队的七名队员、十七名民工集体失踪于黑竹沟,事后仅有半数逃生,便是误入此区域。
所以在入沟之前,务必将准备工作做足了,而且要将最坏的情况都预计到,这样子,才不会人没救着,反而枉自送去了小命——类似的事情,其实我经历得不少,自然会更加注意。
所有的一切,都是以自己能够活下来为前提。
万三爷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黑竹沟,但是没有深入,行至一半就知难而退了,当下便将所知晓的一部分地形图画出来,供我们参详。之后便是准备行囊,商议人员构成,这般忙碌到了傍晚,万老爷子的大媳妇到堂屋里来喊我们吃饭,这才暂歇。
晚餐很丰盛,颇具土家族的特点,腊肉、豆皮、腌酸菜……跟我们那里的饮食习惯很相似,特别是那一碗酸辣子炒折耳根,几乎被我一个人给包圆儿了。野三关的白酒很有特点,而且惯例是要客人不醉不归的,但是因为明天要进山,便没有拿出来,而是弄了些用糯米酿制的甜酒,度数不高,味道纯正,刚开始喝着跟饮料一样,过一会儿,便有些酒意涌上来了。
小屁股十分喜欢喝这甜酒,但是大人却不让,死缠烂打要了半碗,飞快地喝完了,然后眼巴巴地瞧着我们大口地饮,小小的眼珠子里面流露出了满满的可怜。
万三爷拗不过这小丫头的可怜劲儿,又饶了她半碗。
她兴奋极了,一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一边乖巧地喊:“太姥爷,你真好,梅梅爱死你了……”我们都笑了,万三爷此刻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惬意的笑容。我有些奇怪,这好端端的一个小女孩子,为何大家都叫她“小屁股”呢?不知道这里面有着怎样的故事?小屁股喝了两口甜酒,凑过来问我,说:“大哥哥,你家的那条小肥虫子在哪里,它要不要吃饭啊?叫出来一起吃呗?”
我还没怎么说话,这个小女孩便一大堆问题抛了出来,我苦着脸,装作不知道,说:“哪有什么肥虫子?小屁股,你是不是看错了?”
见着我一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严肃样儿,她又迷糊了,挠了挠脑袋,左右找人打听确认,又惹得旁人一阵笑话。杂毛小道问她为什么叫作小屁股啊?有人便说这是万三爷给取的——这小孩儿当初生下来的时候,三爷瞧了一眼,觉得颇为喜爱,认为是个根骨绝佳的苗子,但是三爷当时却说了另外一句话:“咦,这孩子的屁股怎么啷个小呢?”于是魏梅梅的这个小名儿,就这般流传下来了。
见着活泼可爱的小屁股,我心想能够得到万三爷“根骨绝佳”这四个字的评价,想来不出二十年,这个如同开心果的小家伙,必然也是一方人物了吧?
虽然人们的愿望是生而平等,但是因为家庭、体制、天赋、教育以及其他的原因,这个愿望就如同乌托邦一样虚幻。这原则引申到修行也是如此,比如我,若不是出生于阴历七月十五,自然镇不住那金蚕蛊;比如万三爷,上面的万老爷子和死去的二哥,皆是平凡之人;反倒是萧家这一门中如此多的杰出之士,实属难得——即是如此,杂毛小道的老爹也就是个普通的农民。
这种话说来丧气,但却是现实,不过,命运并非掌握在别人手中,我们只有不断奋斗,才可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