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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也许有人感觉出来了,这个东西,就是给你们下咒的布置。它是一种未知的强放射性元素,可以用来定位,引发噩运。叫什么呢?古埃及把它叫做“法老阿蒙的俯视”,欧洲叫做“恶魔之眼”,日本把它叫做“高天原的噩梦”,而在我们这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封神榜。”当初一见到你们,我就知道是这玩意在作怪。
我一脸冷汗:“这名字……咋封神?”
杂毛小道笑了笑,说封神没希望,做鬼倒是妥妥的。赶紧吧!咦,你这么说,是不是我们也要进来超度一番?
杨操说不用,上次是有人专门给他们标记了,连没有进洞子的人都受到了感染。这次不一样,我进来的时候特意查了一下,没有人监视。他举手点名,我、马海波、罗福安、刘警官、向导老金、吴刚、战士小陈、小张。当初满满一队人,意气风发,将近一年时间之后,竟然就只剩下了这么几个。
我们站进这阵眼中间来,杨操往后一跳,手中突然多出一根招魂幡,一个软布袋。
他将那黑色的招魂幡舞动起来,如一杆大龙,东西跳跃,行走如风。
我感觉从他的那招魂幡中,有一股蚕食之力游走而来,身上有一种黏稠感被慢慢抽离出来,而我旁边这些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我抬起手,将双掌立于眼前,心中有些遗憾:这陪伴了我近一年的诅咒之手,对我而言十分重要,此时此刻,我要放弃它了么?
这一双结有茧子的大手开始变得灼热,它曾经被矮骡子恶毒地诅咒过,所以我在这些人里面,是最严重的一个,身上被下的印记,比这些人总和在一起的还要多上数倍。它蓝莹莹的,有着发烫的温度,这是怨力所凝结而成,每一个死在我手下的邪物,都会有怨力凝结于此。它既是诅咒,是吸引邪物攻击的“拉怪器”,又是我天然的荣誉勋章。
一时间,我竟然痴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
如同我准备放弃黄菲一样的心情。
杨操舞动了一根烟的功夫,突然长喝一声“收……”我旁边的所有人都吐了一口黑痰出来。接着,也不知道他在跳着哪门子大神,头也摇晃,身也摇晃,口中经文没念十几秒钟,右手的那软布袋子便往天空一抛,口中又大喝一声:“破——”那袋子应声而破,一大片鲜血就溅了出来,从天而降。
因为事先有过交代,我们都稳定不动,嘴巴紧闭不语。这鲜血还含带着些毛发的痕迹,是黑色的,只是不知道是黑狗、黑驴还是别的什么破邪之物。
如此手段,倒是也简单。
正当我身边的这些人都满面欣喜,以为可以解脱的时候,那被泼了鲜血的石眼——好吧,“封神榜”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让人想吐槽了,我还是说石眼吧——居然开始缓慢转动起来。这东西居然如同活物一样,离奇转动,就像一颗眼球,蠕动着,最中心的瞳孔定住,直勾勾地盯住了泼血的杨操。
虎皮猫大人突然一声大叫:“快跑……”它竟然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道石缝飞去,如同一只捕猎的苍鹰。
杨操长吐了一口热血,仰天倒下去。
在所有人的惊诧中,那道唯一的石缝出口竟然缓缓合拢起来。我们这才知道肥母鸡为何如此惊慌,没人愿意待在这里闷死。在石缝边缘的人立刻就冲了出去,而其他人则奋力跑过去。那石缝合拢得甚快,轰隆隆、轰隆隆,我跟着前面的人奔跑,然而到了口子处,我倏然停下了脚步。
一大泼的热血飙射到了我的脸上,马海波手下的那个刘警官,被石缝夹住了,没两秒钟,就被碾压成了肉泥。
门封住了!
Chapter 19 囚徒困境
喷射的鲜血溅到了我的脑门顶上,让我激荡的心情瞬间陷入了冰点。
我一屁股跌坐在地,看着刘警官一条左腿还露在闭合的山体之外,虽然人因为巨力挤压已成肉泥,但是筋骨相联,这腿瞬间变得肿大之后,不断颤抖,形如筛糠,挑动着细小石缝边缘的肉泥和脏器,过了一会儿,不再动弹。血液混合着汗水,从我的额头上流了下来。倘若我再快个一秒钟,恐怕此刻也成为了这般模样。
世间本来只有幽府,而无地狱;后佛教东来,将十八层地狱的概念传入东土,诸般酷刑,吓得凡夫俗子一心念佛。此十八层地狱,各有名目,而第十七层,名曰石磨地狱,相传糟踏五谷、贼人小偷、贪官污吏、欺压百姓之人,死后将被打入石磨地狱,磨成肉酱,周而复始。
这乃佛家传道之法,不得偏信,但是刘警官此番所遭的罪,不亚于那石磨地狱的痛苦。
马海波在我旁边哇啦哇啦地吐,他离得也近,差一点就跟了出去。此刻回想起来,也是一脑门子的冷汗。我也顾不得去看旁人,连滚带爬地往后面退了几米,然后双手反撑在地上,回想起关于这个刘警官的片断:这是一个让人记忆深刻的人,因为像他这般肥胖的刑警并不多见。但是我脑袋一片混乱,就是想不起来更多的事情,只记得某年某日,金蚕蛊在罗二妹家外面大展神威的时候,某个胖警察惊诧地说:“好可爱哟……”
物是人非。
马海波在我旁边喃喃自语,说老刘这种死法,全尸都没有留下,我可怎么跟他家人交待啊?他老娘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呢,要是知道了,那不得又办一场丧事啊?
他的眼泪滚滚流落,一半因为刘警官,一半因为自身的恐惧。旁边的贾微镇定自若地收起相机,冷冷地说不要想得太远了,你还是想一想,自己能不能够出得了这个大厅吧。绝境关头,她这冷言冷语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激愤,立刻有一个小战士不乐意了,正在扶着墙呕吐的他剑眉一竖,反驳道:“这位领导,你是不是更年期了,说话忒难听了点。是吗?是病就得治……”
这话出自杂毛小道之口,我倒不觉得什么,这战士的话语一出口,倒是让我觉得稀奇。
普通战士,哪里敢得罪上头的?
贾微立刻抬起头,用冷厉的目光注视着他,小战士毫不客气地回瞪过来。那条食蚁兽爬过来,嗤嗤地吐出舌头威胁,而战士手中的枪口,则若有若无地抬了起来。陷入这般绝境,所有人的心思都开始发生变化。吴刚这个时候跑过来,对那个战士厉声斥责,而杨操也过来拉贾微,好言相劝,这才休止。经过这么一闹,诡异的气氛倒是消淡了一些,而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房间里面,有几个人不见了。
胡文飞、还有好几个战士、向导老金,都没有踪影。
他们是在石缝合拢之前,逃出去了。
这里面还包括虎皮猫大人。这些人,或许就是我们脱困的希望。
吴刚把我们召集在一起,说了稳定场面的话之后,我们开始勘查起这个大厅来,想找到其中的奥秘,然后得脱出去。四处找了一圈,发现整个空间是一个倒扣着的碗形,四周严丝合缝,并没有什么机关。而十分钟之后,当我再次来到那道石缝旁边的时候,发现刘警官的那条腿已经掉落在地上,刚刚还有一丝空隙的山体,现如今竟然和周边的山壁一般,根本看不出刚才这里还有一道可容一人行走的缝隙。
我转过头来,发现杂毛小道的脸色发白。
我们都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这山洞好像是活的一般,里面的通道会随意改动。难怪我们以前过来会迷路,难怪我这次同样会迷路,不是因为我记忆出错,不是矮骡子的幻觉,而是山体在不停地转变:这是什么?是阵法吗?杂毛小道摇摇头,说不是,阵法不过是算术结合地形、天时、气势的变化,哪有这般神奇。
这合拢的岩壁上潮湿泛亮,我伸手去摸了一下,有液体,黏嗒嗒的,一股膻腥气味。杂毛小道也凑过来闻了下,脸色有些怪异,也不说话,眉头却紧紧锁起。
又过了十分钟,所有人又聚集在一起。为了节省空气和能源,场中所有的篝火和燃烧物都已经被扑灭,电筒也只保持了一盏,在这孤单的光亮中,大家集中在东北角的方向,或蹲或站,面色都十分凝重。杨操咳嗽,清了清嗓子,然后指着不远处那只被泼了血的石眼叹气,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东西居然是这大厅的枢纽,一旦被破掉,竟然自动收缩防御,将所有的通道都给封锁住了。
贾微的脸色也不好看,皱着眉头说能不能将那眼睛再戳弄一下,让它再次开启?
那个十分个性的小战士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盯着她,笑了:“贾首长,你也不仔细打量一下,人家的眼睛早就闭合上了好不好?你别说是戳,以那厚度,爆菊都弄不动的。”确实,刚才我第一时间打量了那个所谓的“封神榜”,在我们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上面居然出现了很多厚厚的岩石,将那炯炯有神的瞳孔给遮挡住了。
杨操叹了一口气,说,最好还是不要再惹那东西,不然恐怕连命都没有了。
吴刚见那个小战士有些怨气,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周,不要胡来,我们一定会有办法出去的,外面的战友也会来救我们的。小周抬起头,想辩驳,但是希望终究还是将绝望给压倒,点了点头,没有再吱声。
所谓权威,就是要给人以威吓,然后再给人以希望。
当众人的情绪平息了一些,杨操再次缓缓说起:“昨天下午到达这里的时候,我和洪老大就对这里的山势望过气了。总觉得过了陡峭的后亭崖子这道屏障之后,山势平缓,从东往西,如同一女子侧卧,五官分明,双峰如乳,而千年古榕树后面的那道仅能容一人行进的溶洞子,就仿佛人体五谷轮回之地一般。当时我便与洪老大说,此地为天生的聚阴幽鬼阵型,凶险异常,此时再一见,果不其然。”
杂毛小道这人倒是个不温不火的性子,他大剌剌地盘腿端坐在地,掏出那未完工的双刃人脚獾骨刀,开始用刻刀赶起工来。此刻的他倒比往日进步了许多,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能够心无旁骛地制符。非但如此,他还接话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还要进来?”
杨操苦笑说,我们进来,帮诸位解除封神榜的标记是一件事情。还有一件,是因为最近两年,世界各地频频发生许多难以解释的事情——很多,已经威胁到了人类的生存。而这些,都与深渊来客有关,所以我们过来,更多的是为了调查矮骡子这一物种的离奇出现。不可否认,我们也有将这颗石眼纳为己有的想法……
贾微刚刚和战士小周吵了一架,此刻气鼓鼓的,也不拦着杨操坦言相告。
“之所以会跟大家说这些,其实也是打一个预防针。我们现在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就要同舟共济,不要因为其他的事情平白耗费气力。现如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逃出生天。老马他们在外面,会想办法营救我们的,而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平心静气下来,不要内讧,也不要浪费体力。我有感觉,真正的危险,还在暗处潜藏着呢……”
杨操三十来岁,是个精干的青年,特勤局五人,除了洪安国之外,就属他最有领导气质。一番中规中矩、中正平和的话语说出来,大家惶恐的心情终于得到了舒缓,将自己背包里面的给养拿出来集中,由杨操、吴刚和马海波共同看守,静静待援。
因为并没有长期作战的准备,所以大家随身携带的给养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些战斗用的物资,倒是我这里有些压缩饼干、能量棒、巧克力和运动饮料,占了大头。
我们各自找了地方歇息,吴刚在调试无线电对讲机,也许是山体封闭的缘故,联系不了外面。
我也尝试着让朵朵或者金蚕蛊渗出去,也没有成功。
这是一个没有解法的局,我们所有人都被当作囚徒,困在这么一个闷热的洞子里,没有敌人、没有活力、没有风……有的只是每个人沉重的呼吸。通过那束单薄的灯光,我观察着留在这里的每个人,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着一丝绝望。
在这一刻,我突然想到了每年报纸上那些死于矿难的苍白数字,在那些数字背后,是否都是和我们一般有血肉、有思想的人,是否也在绝望的边缘挣扎,最后无奈地死去呢?
他们,是不是会和我一般,在思念着自己的亲人,和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她呢?
杂毛小道一刀一刀地刻着骨刀符咒,朵朵依偎在我的身边,肥虫子在夜明砂中钻来钻去,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然而能够呼进胸腔的空气,随着时间的缓慢流走,越来越少了。
我们,会就这样死去吗?
Chapter 20 铁剑刺眼,天落巨石
两个小时过去了,山壁中没有一丁点儿动静。
时间拖得越久,我们生存的希望就越渺茫,这一点,大家达成了共识。短短的两个小时,我们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或许也是因为这种心理,每个人的呼吸都开始沉重起来,感觉那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肺也越来越辣,干燥得令人难受。我的思想已经开始完全地放空了,盘腿趺坐,把自己的心放在一个不可预估的地方,让它静静地停留,去感受那让人难以捉摸的道。
这玩意跟泥鳅一样滑溜得很,而且你越是刻意,它越飘忽。
大厅里只剩下杂毛小道的刻刀在坚硬骨头上雕刻的声音,杨操蹲在旁边一直看,时不时地跟杂毛小道交流几句。刚开始杂毛小道还吹嘘,说自己师承茅山宗近代符王李道子,惹得杨操啧啧生叹,连贾微都掀开眼皮子,高看了这个猥琐道人一番。而后杨操的问题越发多了,惹得专心雕刻的杂毛小道一阵厌烦:红尘炼心,也不是这么个折腾法啊?于是将他一通骂,杨操郁闷地在旁边坐着,不敢说话。
杂毛小道平日里就是个笑嘻嘻的二皮脸,然而一旦进入篆刻制符的状态,就变成了一点就炸的土地雷。
这是他的执着,也是他的道。不疯魔,不成活。
若不是如此脾气,也制不出精妙神奇的符箓来。
虽然他给我做的,没有几个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