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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与之相连的是呼吸开始困难,全身陷入了窒息的困境。他需要呼救,否则,他会死的。
眼前的空间很小,甚至让他直立起来都是一种奢侈,他感觉自己全身已经被汗水浸湿,生命随着那些冷却的汗水一点一点消耗。这些死亡的恐惧让他忽然陡生气力,他用力推了推,上面的木板依然纹丝不动。
空气越来越少,死亡的气息开始弥漫,他感觉浑身陷入了一团棉花里面,整个身体开始下垂,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洞里,也许黑洞的尽头就是地狱。
木板响了一下,一丝光亮透了进来,随着整个木板被掀开了,氧气随着呼吸冲进肺里,他从棉花里面站了起来。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没眼色,就等死吧。”人群散开,里面传出来一个咒骂声。
他站了起来,靠在墙壁旁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几乎干瘪的身体渐渐充盈起来,他知道自己从地狱爬了回来。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他默默地站起来,走到了自己的床铺边,枕头下面有一个黑皮日记本,他抽出来,一瘸一拐地向门外走去。
爸爸说过,活着就是希望。
是的,只要活着,就可以杀了他们。
307宿舍里潮湿阴冷,一股淡淡的霉味浮在屋顶,不知道从哪里渗进来一缕阴风,伴着雨雾扑向窗户,天鹅绒帘布上的郁金香扭动着,似乎要复活了。
屋里没有电,桌边的三个人点起蜡烛,玩着游戏。
“郑林,该你了,‘正面’还是‘反面’?”林萧指着对面的男生问。
“反面。”郑林咕哝着,似乎不喜欢这样的游戏。
“好吧,我来读问题。”旁边的张一博摇头晃脑地拿起桌子上的卡片,读了起来,“在实验课上解剖尸体,你有没有一种屠宰的愉快感?”
“不是吧,我没有。”对于卡片上的这个问题,郑林有些意外。
“错,你肯定有,不过不管有没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问题的后面还有一句话,那就是让你亲自去一趟实验室,然后拍一张照片。”张一博鬼笑着把卡片扔到了桌子上。
“现在?实验室?你们疯了吧?”郑林拍着桌子叫了起来。
“怎么?不听话吗?”对面的林萧阴沉下了脸,他是宿舍的老大,确切地说,是整个宿舍楼的霸王,即使和他一个宿舍的舍友都不敢得罪他。
“可是,实验楼你们也知道的,我真不敢去啊!”郑林看着林萧,哀求着说。
“那让姚政陪着你。”林萧说着走到旁边一个床铺前,一把拉起了躺在上面的人。
从梦里醒过来的姚政,如同一只惊恐的小兽,当他知道自己要和郑林一起去实验楼的时候,眼里露出了恐惧,但是在林萧和张一博的威胁下,他还是乖乖地和郑林一起走出了宿舍。
阴森的校园,实验楼潜伏在黑暗中,带着鬼魅的气息静静等待着每一个靠近它的人。
郑林和姚政都没有说话,两人默默地向前走着,他们在想同一件事,关于实验楼一年前的凶杀案。
一年前,实验楼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凶杀案,三个男生被人杀死在实验室,他们的死相惨烈,在死前分别受到了严重的虐待,据说整个现场惨不忍睹,警察和法医用了一个小时才搞清楚现场死了三个人,并且根据他们的身份很快确定了嫌疑人,他的名字叫高明山。整个案子扑朔迷离,就在警察寻找高明山的时候,有同学在学校后山发现了他的尸体。
案子因为高明山的死结束了,但是诡异的真相却一直停留在迷雾中,各种各样的传言四处散布。有人说高明山撞了鬼,所以性情发狂,杀死了宿舍里的其他人;也有人说他们四个人受到了恶鬼的诅咒,所以被杀;更有甚者说他们的死,是因为在上实验课的时候触碰到了尸体的眼睛,被鬼迷了眼。总而言之,无论是诅咒也好,凶杀也罢,实验楼变成了整个学校的禁忌之地,除了白天的实验课,几乎没有人敢去那里。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实验楼的门口。
“进去啊!”郑林看了姚政一眼,怒声骂道。
“我不去,你玩游戏输了,为什么让我跟着你去?”姚政咬了咬嘴唇,吐出了一句话。
“你他妈的反了你了。”郑林走过去一把揪住姚政,挥手打了他一耳光。
姚政低下了头,默默地移动着双脚,向实验楼走去。
“还治不了你了?”郑林脱口说道,然后跟着姚政走进了实验楼。
阴沉的黑暗中,仿佛隐藏着无数看不到的危险。姚政和郑林来到了三楼,远远望去,走廊里诡谲迷离,姚政感觉有一股冷气顺着后背蔓延上来。
“快点。”身后的郑林也有些害怕,他只好用愤怒宣泄自己的恐惧。
姚政推开了1号实验室的门,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实验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张停尸床,上面躺着今天刚刚运过来的尸体,尸体上面盖了一张白布,白布的下面露着一只灰白的脚丫,上面挂着一个纸牌。
“你去拉开白布,让我照张相。”郑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冲着姚政扬了扬头。
姚政吸了口气,颤颤悠悠地走到尸体面前,用手轻轻拉了一下,尸体露出一张苍白的脸,这是一个大约30岁的男人,眼睛紧闭着,嘴巴微微张着,仿佛在说什么。
郑林走到尸体面前,把手机摄像头对准尸体的头部,然后拍了几下,但是因为光线太暗的缘故,手机上的照片看起来并不完整,于是,郑林打开了闪光灯,对着尸体又按下了拍摄键。
强光亮起的一瞬间,旁边的姚政突然睁大了眼睛,郑林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手机,根本没有注意到姚政的神情变化,等他发现不对的时候,他感觉一个黑影从背后瞬间将他覆盖,还没有等他回头,他的脖子已经被一双冰冷的手扼住。
高成走进阶梯教室的时候,陈池正在台上讲解现场勘查与罪犯心理的联系,因为太过投入的关系,陈池根本没有看到高成的多次挥手,直到台下一个学生实在看不下去,举手喊道:“陈老师,有位警察叔叔找你。”
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高成像只猴子一样站在后面,还是因为那个同学说的话。
“大家先看看下面的课题,我出去一下。”陈池放下书本,走了出去。
“陈老师,越来越靠谱了哈!”高成看着他,笑嘻嘻地说。
“高队长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啊?”陈池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问。
“找你,当然是给你送礼物啊,南城医学院的案子,昨天晚上刚刚发生的,有兴趣吗?”
“没,我还要上课。”陈池一听,立刻摆了摆手,转头向教室里走去。
“两个学生,夜探实验室,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了。现场很恐怖。”高成冲着他喊道,但是陈池依然没有回头。
“一年前的728案件,还记得吗?是同一个地方啊!你不是说案子是草草了事吗?最好一起破了呀!”高成追了过去。
这一次,陈池停住了脚步。
“凶手可能是一个人,看起来似乎是上次案件的延续。死者的右手刻着一个四字……”
“等我5分钟。”没有等高成说完,陈池立刻向教室跑去,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课程,然后跟着高成离开了学校。
死者郑林,男,汉族,21岁,生前系南城医学院中西医系大一学生,死亡时间2010年8月27日晚11时左右。死者侧躺在地上,脖颈处有一道绳索勒印,除此之外,死者全身上下大约有20多处伤痕,致命的伤口是胸口的一刀,凶手在杀人后清理了现场。根据调查,2010年8月27日晚,死者和宿舍成员林×、张××玩游戏。死者输了游戏,被要求到实验室给尸体拍照。为了安全起见,死者和宿舍另外一名成员姚政一起来到了实验室,案发后,姚政失踪。
陈池看到这里,放下了手里的现场勘查报告,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年前那起凶杀案的现场。
一个不到30平方米的实验室,几乎到处都是喷溅的血液,三具尸体错乱横放在不同位置,在警察和法医一个小时的确认和处理后才算清理完毕。
法国犯罪学家埃德蒙·洛卡尔说过,每一次接触总会留下痕迹。从现场凌乱的屠杀,陈池可以想象出三名受害者在死亡前遭遇了怎样的虐待。但是,整个案子太过简单,三名受害人之所以来到实验室是受到同一个人的邀请,那就是高明山,毫无疑问,高明山成为整个案件的嫌疑人,最后他的尸体被发现吊死在学校后山,并且他的死属于自杀,警察顺理成章地敲定高明山杀死宿舍三个同伴,并且畏罪自杀。
警察面对的是寻找真相结案,而犯罪心理师则不同,他们更喜欢挖掘案子背后的动机。
一直到现在,陈池都无法理解高明山为什么会杀人。他一个人又是怎样杀死三个人,并且制造出如此血腥的现场的呢?
“怎么了?”这个时候,高成拍了他一下。
“没事,走,去现场看看。”陈池耸了耸肩膀,向前走去。
死者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现场留下了模拟图,白色的线条勾勒出尸体的形状。旁边一名警察正拿着鲁米诺试液在进行局部确认,莹蓝色的液体洒到地面上却没有出现想要的结果。
“怎么回事?”陈池走了过去。
“从死者的死亡位置看,他胸口的致命刀伤应该会有大量血液涌出来,但是我们在任何有可能的地方进行测试,都没有找到血液喷溅的痕迹。”那名警察说道。
陈池盯着地下那些液体,又看了看尸体的位置,若有所悟地说了一句话:“如果死者的伤口是真的,血液又找不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凶手把死者的血液带走了。”陈池缓缓地说道。
林萧从来没见过死亡场面,当他看到郑林的尸体时,内心涌出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
酒吧里人很多,有人在嬉笑,有人在打闹。林萧拿起桌子上最后一瓶啤酒,灌进了嘴里。
林萧知道郑林的死和自己脱不开关系,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让他去实验楼,他也不会死。现在就连以前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张一博也疏远自己,也许在他们眼里,林萧就是一个恶魔,不但平常一直欺负他们,还会让他们丢掉性命。
这个时候,一个人坐到了林萧的对面,他大约二十五六岁,寸头,眼神敏锐,看起来似乎是一个老师。
“你是林萧吧?”对面的男人问。
“是,你是谁?”林萧醉眼迷离地看着他。
“我叫陈池,协助警察侦查郑林的案子。”男人温文尔雅地说。
“协助?嘁……”林萧瞪了他一眼,今天找他问话的警察已经够多了,没想到现在又出来一个协警。
“你不用买醉,内心的忏悔是无法用酒精掩盖的。”陈池淡淡地笑了笑。
“谁忏悔?我需要忏悔吗?”林萧恼了,拍了一下桌子。
“通常内心被人说中的时候,言语会重复,那是为了给自己自信。让自己首先相信自己没有在伪装。”陈池冲着林萧轻轻拍了拍手,“我下午调查了一下关于你们的事情,你出身豪门,对同学一直不友善,很多人都怕你。这是你从小父母娇养的恶果,郑林之所以去实验室,应该也是怯于你的威胁吧?还有,那个失踪的姚政,平常胆小怕事,经常被你们欺负,我想也许当时郑林不愿意去实验楼,后来你把姚政拉出来,让他们一起去了。”
“你怎么知道?”林萧愣住了。
“我知道你并不是喜欢欺负同学的人,一个人越需要什么就会越不屑什么,你之所以欺负别人,是为了让别人都怕你?其实你要的不是这种结果,你是希望别人对你友善,对吗?”陈池说着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看了林萧一眼,“早点回去吧,明天酒醒了,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请及时和我联系,这是我的电话。”
林萧还想说什么,可陈池已经走了。他看着桌子上的名片,不禁拿了起来,上面写着陈池的名字,还有一排小字——南城警察学院犯罪心理指导师。
原来如此,林萧顿时明白了过来。
从酒吧出来,夜风吹在脸上,林萧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觉。陈池说得没错,也许这些年来,林萧一直追求的东西其实就在眼前,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林萧决定,从这一刻起,他要友善地对待同学。
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楼已经熄灯了,307宿舍,一夜之间,只剩下他和张一博,今天出去的时候,张一博也没有理他。林萧知道,他一定也在恨自己。关上门,林萧从身上摸索着找出手机,结果一不留神,手机滑落到了地上,手机碰撞了一下,发出了莹蓝色的光。
一双脚悬在半空,借着光亮从下往上看去,林萧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吊在宿舍床铺的铁架上,他低着头,两只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嘴里全部是殷红的血,那些血沿着衣服滴下来,在莹蓝色的光线下,泛出诡异的光泽。
林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就在他准备往外面跑的时候,一双手忽然扼住了他的脖子,然后用力将他撞向了旁边的墙壁上。
恍惚中,林萧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走到他的面前,那个影子的手里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1982年,美国华盛顿发生一起连环凶杀案,凶手采用丢硬币的方式决定受害者的命运,在凶手制造的四起凶杀案里,只有一个人生还。对于当时的情景,生还者称那简直就是一个地狱爬出来的恶魔做的事情。
任何凶手都会从罪恶的杀人过程中由幼稚变得成熟,硬币杀手从最开始的游戏性杀人到后来习惯性后知觉杀人,他的心理随着杀人升级后变得畸形,他无法从现实生活中找到乐趣,获得满足,所以只能不断杀人。
张一博的尸体悬挂在铁架床的护栏上,身体僵直,死亡时间在昨天晚上11点40分左右。他的脸被凶手用钝器击烂,衣服上全部是凝结的鲜血。他的右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上面只有五页。
他是第五个。
罪恶已经升级,如同硬币杀手一样,从最开始的游戏到最后的杀戮,扭曲的心理让他无法停止罪恶的脚步。
陈池靠在墙角,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张一博的尸体被警察解了下来,因为长时间直立的关系,尸体显得僵硬不堪。
“真是太残忍了,太恶劣了,这对我们学校简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啊!你们一定要早点破案啊!”校长向高成哭诉着。
三起血案,五个受害人,前三个同时被害,然后凶手自杀,可是,为什么凶案会继续?难道当年自杀的高明山并不是凶手?
传统犯罪中,一个人杀人后,如果情绪会失控,即使自杀,他也会在凶案现场自杀。可是,高明山却跑到了学校后山自杀,并且他是在凶案发生的三个小时后自杀的。从时间推算,三个小时,足以让一个人从恐惧的情绪变得冷静。
这一年来,陈池一直在研究高明山的犯罪心理,他是一个性格懦弱、胆小怕事的男孩子,因为从小失去父亲的缘故,他的身上有一些女性化的影子,从小便习惯受到别人欺负。性格的分歧通常是从极端里面分化出来的,对于高明山的犯罪,陈池认为,他是在自己的心理无法承受的时候,突然爆发的,但是突然爆发的情绪一般会导致个人性格崩溃,或者疯狂地伤害别人,并不会出现728血案的情况。
现在陈池很后悔,当初没有极力要求调查728血案的背后真相,否则,现在的血案可能也不会发生。陈池可以想象出在张一博身上发生的一切。凶手吊起他,虐打他,最后拿钝器打烂他的脸,可是为什么旁边的宿舍却没有人听到叫声呢?
“高队,我们有发现。”突然,抬尸体的警察叫了起来。
“死者的舌头没了。”陈池说话了。
“你怎么知道?”那个警察惊讶地看着陈池。
“死者被虐杀之所以没有人听见,一定是凶手事先割掉了他的舌头,这也是凶手为什么会砸烂他的脸的缘故,如此看来,似乎是因为怕我们知道他的舌头被割走了。”陈池解释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真是欲盖弥彰。”高成点了点头。
“林萧还没有找到吗?”陈池看了看高成。
“没有,这次又是一死一失踪,凶手究竟想干什么?”高成阴沉着脸怒声骂道。
陈池没有再说话,他想起昨天晚上在酒吧见到林萧的情景,那时候他喝得醉眼迷离,如果有人袭击他,简直是轻而易举。
离开医学院,陈池跟着高成回到了刑警队,他们现在需要快速确认一些问题。经过技术部的进一步勘查,根据南城医学院的档案资料证实,死者正是张一博,并且技术部发现,在张一博的衣服上除了他自己的血液外,还有郑林的血液。
“这是怎么回事?”听到这个消息,高成简直一头雾水。
“郑林被害的时候,凶手拿走了他喷溅的血液,然后这些血液在张一博身上出现,那么张一博被凶手割走的舌头,照这样推测,就是给下一个受害者准备的。”陈池皱着眉头说。
“林萧,下一个受害者会不会是林萧呢?”高成忽然想了起来。
“也许是姚政。”陈池若有所悟地说道。
日记本是黑色的封面,几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他点起了一根烟,每吸一口,他都能听到对方的喘息声。
书上说过,人在恐惧的时候瞳孔会放大,呼吸会加重,血液会加速流动,身体会发冷。他看了一下对面的人,此刻,他的身体一定是冰凉的。这种感觉,他也曾经有过,并且曾经体验过无数次。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来学校报到的时候,他满怀兴致,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热情,但是他的热情并没有为自己带来好运,尤其是林萧,他的霸道和凶狠让他害怕。宿舍的游戏,他一直不愿意参加,因为他害怕抽到不幸的事。可是,运气偏偏和他作对,他曾经抽到过一个受困的事,林萧让他躺在床底下一晚上,在那个黑暗的空间里,他想起了小时候爸爸和妈妈吵架,把他锁在柜子里的情景。
有时候,噩梦总是连绵不断。
他也想过离开这个宿舍,但是却总被老师劝回来。
如果不是这本日记,他也许现在依然是一个活在噩梦里的孩子。
这本日记是高明山的,上面记满了他在宿舍里受到的屈辱。现在,他不用看,都能默念出那些日记本上的血泪史。
2008年9月27日 星期三 晴
所有的不幸从今天开始,X、L、M三人开始对我进行围攻,他们的拳头和脚雨点般落在我的身上,我抱着头,蜷缩着身体,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殴打持续了10分钟,我却感觉是半个世纪,最后他们散了,各自躺在床上,死猪般睡去。
我拖着疼痛的身体爬到了床上……
2008年10月10日 星期二 阴
国庆节过后的第三天,我路过X的床边,不小心把水洒到了他的床上,于是遭到了他的殴打,他还要求我赔偿他的床单,我拿着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他买了一条床单。这个月的日子我知道我又要去食堂吃剩菜了。
看着他们嬉笑的表情,我感觉一股火在内心燃烧……
2009年3月18日 星期三 晴
如果可以,我要杀了他们。
今天他们把我关到了宿舍的柜子里,无论我怎么推、怎么敲,他们都不开门。我几乎要窒息了,我感觉死亡来临,世界就要脱离了。就在我快要死的时候,他们拉开了柜子的门。
他们说,以后如果再不老实,还要关。
2009年7月13日 星期一 晴
今天我偷了一把枪,我的计划可以开始了,我要杀死他们,我要让他们死在自己的手里……
一根烟燃烧到了尽头,他却浑然不知,日记里清晰地写出了高明山的杀人计划,他把X、L、M三个人分别约到实验室,然后用枪指着他们,让他们互相殴打,让他们互相残杀,他告诉他们,三人之中只有一个人可以活,否则大家一起死。
为了求生,三个人开始殊死搏斗,现场的血案由此发生。当然,高明山最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自己。
“呜呜呜呜”,对面的人又叫了起来,试图哀求他放过他。
他站了起来,走了过去,取掉了他嘴里的袜子。
“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曾经不可一世的霸王,此刻像一条可怜虫。
“我也想啊,可是,它不准啊!”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黑皮日记。
“犯罪人的性格表明了犯罪人的做事态度和行为习惯方式,比如,喜欢干净的人,对于现场的处理也会显得极其小心,甚至不愿意留下一个烟头、一根头发。”陈池拿着讲义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这是一节关于犯罪人心理在案发现场的常识性课程,除了分析一些典型犯罪人的心理特征、生活习惯外,更主要的是希望学生可以了解从案发现场分析罪犯心理以及他的模拟画像。
“今天,我们就分析一下具体案例的现场推测。大家应该都知道728血案吧,案子一共三个受害者,现场一片混乱。”陈池说着打开了身后的投影仪,上面出现了728血案的现场照片。
台下的学生一片唏嘘,这种血腥的照片学生很少见到,有的女孩甚至发出了尖叫声,不过很快大家适应了照片冲击度,开始根据现场进行分析推论。
“我认为罪犯一定是一个变态狂,喜欢享受杀人的过程,就像刚才陈老师说的一样,他在生活中也许是一个邋遢不爱收拾的人。”
“我认为凶手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导演,而案发现场就是他的舞台,他把整个现场制造得如此惊人,为的就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一炮走红。从这一点可以得出结论,凶手是一个失败者,任何事情都不如意。”
“我认为凶手是一个疯子,我听说杀人后他便自杀了,通常杀人后自杀的人,都是内心脆弱,无法承受恐惧的人,所以凶手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学生们开始纷纷讲出自己的理论推测,虽然大家的话听起来都很有道理,但是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还有哪个同学想说吗?”陈池扫了底下学生一眼问。
左边角落,一个怯生生的男孩站了起来。
“你说。”陈池笑着看着他。
“你还说什么啊!”旁边有人推了那个男孩一下。
“哈哈,就是,你能说出什么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男孩后面一个人拿书拍了他一下。
“你说,旁边的同学不要捣乱。”陈池瞪了一眼旁边那些捣乱的同学。
“我觉得凶手是一个好人,也许是因为无奈。”男孩说了一句话,台下顿时一片哄笑。
“这么残忍,你竟然说他是好人?”刚才拿书拍他的同学,又推了他一下。
“就是,真是神经病。”有人附和道。
陈池看了一下点名册,找到了男孩的名字:“叶自强,你继续说。”
“现场之所以一片凌乱、血腥,也许是因为太恨,想报复所致。不过从现场照片上面那些尸体的位置看,更像是几个死者互相殴打,左边的尸体右手紧拉着前面尸体的左腿,而他自己的左手则被右边的尸体扭到了一边。三具尸体看起来像是纠缠在一起,除了互相殴打外,没有其他可能。也许凶手威胁他们互相殴打,直到活下来一个人,但是显然凶手的目的是杀死他们。”叶自强说道。
陈池盯着那些照片,心头不禁一震,叶自强的分析很独特,陈池一直猜测着会不会有这样一个理由,但是凶手高明山体形瘦弱,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威胁三个人,这也是有悖常理的一点。
“你在说《电锯惊魂》吧,你以为凶手是神啊,他怎么威胁三个人啊!”叶自强的话,立刻被人反驳了。
“方法有很多种,但是凶手一定很恨他们,所以才会让他们做出如此残忍的举动。就像……”
“别胡说了。”叶自强后面的同学又推了他一下,这一次,力气有点大,他一下撞到了前面的桌子上。
“你干什么?”陈池被那个同学的举动惹恼了,他低头看了一下点名册,“张天,你是不是不想听我的课?”
张天立刻缩了回去,不敢再说话。
接下来,陈池分析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并且把刚才发言的同学的要点提了一下,尤其是叶自强的发言,陈池很认可。
下课的时候,陈池想找叶自强谈谈,但是人群中一闪,他就不见了。陈池收拾好讲义,只得离开了。
刚走出教室,他便看到高成急匆匆地向他走来。
“怎么了?”陈池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有线索。”高成二话不说,拉着他向前走去。
“不会是林萧出事了吧?”陈池问道。
“我们可能找到林萧了,他也许和凶手在一起。林萧的手机具有卫星定位功能,我们刚刚发现他的位置,不过具体情况还不知道怎样。”高成边走边说。
车子根据公安局给出的位置缓缓向目标行进,现在已经来到了市郊外,陈池盯着上面的卫星导航图,看着目标越来越近,他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感,总觉得哪里不对。
“什么事?档案室被盗,这事还要找我吗?你们找个人去看一下不就得了。”高成气愤地挂掉了电话。
“怎么了?”陈池看了看他。
“南城医学院的档案室被盗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来问刑警队。自从发生这个案子后,真是麻烦不断,还有一些学生家长希望我们保护他们的孩子。”高成无奈地说道。
这个时候,车子停下来了,那个红色的目标点就在前面。
前面是一片空旷的场地,这是之前一个规划好的公园,可惜因为投资方的问题,还没有开工便停滞了。一眼望去,空荡荡的,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我们上当了,现在快点回去,你给技术科打个电话,确认一件事情。”陈池思索了片刻,突然明白了过来。
车子快速掉头,向市区飞驰而去。车子驶进南城医学院的时候,早已经在那里等待的警察迎了过来。
“事情怎么样了?”高成问。
“和你推测的一样。”那名警察说着拿出了一张基因比对表。
“你说凶手现在会在哪里?”高成看着陈池问。
陈池闭上了眼睛,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但是有一根清晰的主线在来回波动,最后,他睁开了眼睛:“两个地方,后山,或者实验楼。”
高成和陈池立刻分成两队,一队去实验楼,一队去后山。陈池带着几名警察还没有走到实验楼,便接到了高成的电话。
凶手在后山。
这是一个重复的案件。
后山,是凶手准备自裁的地方。
当然,毫无疑问,现场依然在实验楼。
在陈池的要求下,高成押着凶手来到了案发现场。实验室里,他的身体躺在停尸床上,他的舌头往外翻着,确切地说,那是上一次现场丢失的尸体舌头,血红的六个字写在墙壁上,代表着林萧是第六个。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现在让我来帮你还原现场吧。”陈池盯着凶手的脸,冷声说道,“输掉游戏的郑林和姚政来到了实验室,在他们准备拍尸体照片的时候,你从背后出现了,你最先打晕了郑林,然后当着姚政的面杀死了郑林。姚政性格懦弱,他看着你行凶,自己早已吓得不知所措,最后你把他打晕,藏了起来。”
“然后呢?”凶手微笑着问。
“然后你若无其事地离开,第二天,你把姚政带回了宿舍,然后杀死了他。林萧回来的时候,被姚政的尸体吓倒,你趁机打晕他。我说得对吗,张一博?”陈池喊出了凶手的名字。
“你说得太简单了,姚政那么大一个人,我怎么能带他回宿舍呢?”张一博摊了摊双手。
“你割掉了他的舌头,让他无法开口,然后威胁他。你之所以做这一切,为的就是让他冒充是你,同样,为了让警察确信这一点,你还去学校档案室调换了你和姚政的入学体检表资料,让警察确信姚政的尸体就是你的尸体。”陈池说道。
“可是,他为什么要绑架林萧?”高成问道。
“依然是虐杀,我之前调查过你们宿舍的关系,林萧一直是一个小霸王,经常欺负你们。有时候他和郑林会联合起来欺负你们,同样,也会联合你们欺负别人。但是我无法想象,你连性格懦弱的姚政也要杀害。”陈池叹了口气。
对于张一博的审讯,陈池进行了全面的旁听。他也终于知道了郑林现场消失的血液和姚政被割下舌头的缘由。郑林曾经在一次献血的时候用力挤过张一博,让他一下子从献血车上栽了下来,并且郑林对他没说一句抱歉的话,甚至冷血地离开。那一次,张一博发誓,如果有一天能够有机会杀死他,一定要看看他的血是冷的还是热的。同样,懦弱的姚政因为对林萧打过太多的小报告,让张一博很多次受到林萧的谩骂,所以张一博认为,既然林萧如此喜欢姚政的舌头,那么就帮他割下来,然后在林萧死前,塞进了他的嘴里。
这种做法,陈池明白。人的心就像一个气球,接受怎样的事情,出现的就是什么形状;如果有一天,事情太多,气球也就爆炸了。
审讯最后,张一博还说出了自己是看到了高明山的日记本,所以才会有一种无法压抑的杀人冲动。在那个日记本里,写满了高明山对同宿舍三个人的憎恨,他们对高明山的每一次欺负和谩骂,高明山都记得很清楚,满满一个日记本,里面全部是恨,直到最后高明山杀死了他们。
为了证实张一博的话,高成派人去寻找那个黑皮日记本,但却没有找到。
张一博被检察院正式起诉,这个案子终于尘埃落定了,与之解开的还有一年前728血案的真相。法院宣判的那天,有记者问起那本黑皮日记本,张一博对着记者的镜头说:“在我们身边,每个人都喜欢欺负别人,强者欺负弱者,弱者欺负更弱者,但是那些弱者的心里记录着每一次被欺负的仇恨,仇恨会积累,等到一定程度便会爆发。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与人为善,那么黑皮日记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本子。”
从法院出来,陈池想起之前在课堂上叶自强对728血案的分析,他忽然很想找他谈一谈,于是他回到学校找到了叶自强的宿舍。
推开门的时候,他看见叶自强正在看什么东西,听到有人进来,叶自强慌忙把那本东西藏到了身后,恍惚中,陈池似乎看到一抹黑影。
“陈……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想和你谈谈,那天关于你发言的事情。”陈池的心里有一个猜测,这个世界上能准确判断一件事情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天才,一种是自己是经历者。叶自强不是天才,所以陈池认为,他和高明山、张一博一样,也是一个受害者。
“好吧。”叶自强点了点头,跟着陈池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