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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仁洲走后,林爱贞才从睡梦中悠悠转醒。醒来看见歪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成君,立刻火冒三丈,抄起扫帚追着她打了两条街。
“倒霉货,你给我站住!”林爱贞在后面边追边骂,“长志气了啊,有种离家出走,有种你就别回来!”
成君在前头边跑边叫,“救命啊--”,跑了两条街才把林爱贞甩掉了。
林爱贞站在街头,气喘吁吁,“死丫头,早晚打断你的腿!”
成君常常挨林爱贞揍,但是不常被她追着揍。林爱贞虽然在市井生活了近十年,还是保留了一点底线,不像林小光的妈妈那样撒起泼来毫无顾忌。
但是,成君这一次是真的惹怒她了。她彻底放弃形象,掐着腰站在那气急败坏地啐了一口,与十年前叶家太太相形甚远。
成君不知道,早上林爱贞挂断她打来的电话后,叶家老太太,她血缘上的亲奶奶杨兰淑紧跟着就打进电话,语气凉薄地质问林爱贞,“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十年前我们就达成共识,她跟叶家没有任何关系!”杨兰淑冷冷地说。
林爱贞冷笑一声,靠在沙发椅上,语气悠闲地问她,“您这是紧张什么?”
“林爱贞,别忘了我们的协议!如果你还想拿到赡养费的话,就不要让她再出现在叶家!”叶家老太太气急喝道,然后“哐”一声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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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对时间总是没有观念,日子一天天在她的脚下滑过。
成君很快又恢复了小镇的生活,跟妈妈去打牌,林爱贞照旧在打牌输的时候,冲她发脾气。成君也照旧转头就忘了疼,过一阵儿又招惹事气她。
她有时候也会想起在江林的那个早上,上百只鸽子“咕咕咕”叫,扑哧着翅膀直冲云霄的场景。
她这个年纪,对于美丑,尚未形成一个完整的概念。特别是即将十九岁的陆仁洲,在她眼里跟大人无异。小孩子,对于同龄人可能尚能作出对比,但对于不在一个年龄层的人,总是容易缺乏关注力和判断力。
所以,她跟陆仁洲初识,印象最深的就是晨曦里得到那一幕。
但她清楚地记得,陆仁洲像是个胜利归来的王者,站在冬日微凉的晨风里,指挥鸽子的动作,干净利落,漂亮神奇。
没几天,新年就来了,成君又长了一岁。
成君的年夜饭,是跟着林爱贞和她的牌友们,就着牌桌一起吃的。吃完大人们迅速地又开桌了,屋外很多人都在放鞭炮,成君一个人晃悠到林小光家。
他们一家三口正在看春晚,林小光抱着肚子,倒在他妈妈身上笑得前仰后合。林小光爸妈也是乐个不停,笑着招呼她,“魔王来啦!快进来!”
成君走进来,在小凳子上刚坐下,林小光就从新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得意地看着她,“林成君,你怎么还没换新衣服?看,我爸跟我妈给的压岁钱!你的呢?”
成君看着他手里的钱“切”一声,“明天天一亮不就得还给你妈。”
林小光本来多兴高采烈,让她一堵,立刻拉下脸白了她一眼。林小光妈妈嗑了一下瓜子,问她,“你吃饭没?你妈不会连年夜饭都不做吧?”
“吃了。”成君撇撇嘴说。
成君在林小光家坐了十来分钟,觉得他们一家看着春晚傻乐挺没劲的,于是就一个人晃悠悠回家了。
她回家后就倒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后,随手拿起床头的小猪把玩。陆仁洲说,带上这个鸽子一飞就会发出好听的声音。
她在床上摆弄了一阵,突然想起什么,汲上鞋子跑到妈妈的房里,把盖着布的坐式风扇拖到大厅。
插上电,一按电钮,冬天的风将寒冷放大数倍迎面扑过来。成君冷得一哆嗦,却高兴地跳起来。她跑进自己屋里,把那只小猪拿出来,对着风扇来回晃。
她咬咬牙,把风开到最大档,然后听见风穿过哨子,发出小小的有点熟悉的声音。
这个大年夜,她一个人在家里,乐此不疲地对着风扇乱跑,小猪“呼呼——”地响,她激动地哈哈大笑。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成君躺在被窝里捂着鼻子,不停地吸气。塞住了!
她习惯性地去推了一下妈妈的房门,回来了。
屋外邻居都在走街串巷拜年,成君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看了看时间,拿出抽屉里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纸条。上面有两个号码,她想了想,拨通底下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陆仁洲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好,哪位?”
“陆哥哥,新年好!”成君对着电话大声说。
“嗯?成君?”陆仁洲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对她说:“新年好,成君!”
“你是不是刚喂完鸽子?”
陆仁洲笑了一下,“对,刚下楼。”
“噢。”成君抠着电话线,干咳了一声,沉默下来。
“感冒了?声音也有点哑。”陆仁洲“嗯?”了一声,问道。
“一点点,没事。”
陆仁洲弯弯嘴角,“那要多喝开水。给你哥打过电话了?”
成君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不打?”
“……我只有他们家里的电话,不想打。”成君犹豫了一下,说实话,“你能帮我跟他说一声新年好吗?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能来看我?”
……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挂断电话,陆仁洲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后,拿起车钥匙回家。他今天骑的是赛车摩托,半个小时左右就回到陆家。
如他所料,叶成程一大早就来陆家拜年。两人坐着陪长辈聊了几句,之后陆续有陆爸爸的老友来拜年,两人就趁机躲到二楼,开了瓶酒对酌,乐得清闲。
喝了一会儿,陆仁洲将成君的原话转达给叶成程,他沉默了几秒,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叹了口气道:“再说吧!”
陆仁洲背靠在阳台栏杆上,想起成君那晚在叶家门口红着眼睛不肯掉泪的样子,还有早上微微失落的语气,这时再看叶成程的态度,他问,“你不会也信那套东西?”
叶成程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一下愣住了,好半晌才神色尴尬道:“信不信,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都快十岁了。”
他低头笑了笑,又说:“我去年上了大学后,才背着我奶奶去找她们。也只是跟她说了几句话,没想到过了一年她还记得我。”
“她看着小,其实很多事都懂得。”陆仁洲说。
叶成程知道陆仁洲大概早听说了这些事,索性也不隐瞒,“你问我信不信,可我奶奶信。她对成君的恨,你那天也见过了。”他站在阳台上,望向远处,声音也有点轻飘。
“她毕竟只是个孩子。”这样不太公平。陆仁洲不同意,但是后半句话他不便评判。
叶成程摇摇头,“我妈刚怀上成君的时候,我奶奶找人算过,说是命数太硬,是我爸妈坚持要生下她。”
陆仁洲又抿了一口酒,没接话。
叶成程苦笑,“我也觉得挺可笑的。那么巧,我爷爷、爸爸都是在她出生那天出事,我奶奶恐怕一辈子都不能释怀。”
叶家十年前,林爱贞被推进产房,叶成程的爸爸和爷爷分别坐在不同的车上赶往医院,最后竟接连出了车祸。一个离世,一个高位截瘫。那种一夜之间,天塌下来的感觉,外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感同身受。这十年,多亏了杨兰淑的强硬手段,才保住岌岌可危的叶家。
叶成程,对杨兰淑,从未忤逆过。
陆仁洲看一眼叶成程,拍拍他的肩膀,“大过年的,不谈这些。”
叶成程多喝了点酒,头有点晕晕的,话不由也多了起来。
他扯扯嘴角,说:“你也觉得她很可爱吧?我第一次见她,她正把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小男孩压在地上打。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打起架来竟然一点不含糊。我妈其实不太想见到我,都没让我进门,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走。你不知道,我听到她喊我哥哥,就觉得心特别虚。”
叶成程的话,让陆仁洲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她在警局有些自得地跟他说,自己是打人进警局的。他不由笑笑,一个小女孩,还把这种事引以为傲?
他摇摇头,然后转念一想,幸亏是个小女孩,否则不知道会闯下多少祸。
其实,陆仁洲后来才知道,小女孩闯起祸来,才让人头疼,打不得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