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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三。”凤宁又叫他。
龙三不知该如何应,他不敢教她知道,他是这般卑劣之人,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龙三,你说话呀。”凤宁叫着,她坐得直直地看过去。昏黄的火光之下,龙三闭着眼靠在池壁边,他双臂搭在岸上,水面上露出的小半截胸膛和臂膀,泛着晶亮的水光。
“龙三,你莫吓我。”
吓唬她吗?对了,她最怕水。龙三的心怦怦跳。如果他一直不言声,她会如何?
如若她的心意与他一般,那他……龙三还没下决心,但心里默念着数起数来。
凤宁等了一会,没见龙三有动静,心里头更慌张起来。她跳到地上,赤着脚满地打转:“龙三,你没事吧?龙三!”
回答她的,是静寂无声。
凤宁听到自己的心怦怦乱跳的声音,她盯着动也不动的龙三,终是咬咬牙,努力忽略那黑乎乎的水面,慢慢朝龙三走过去。
“你说说话呀,龙三。”凤宁唤着。
她在离池水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了。
她蹲下来,对着龙三道:“龙三,我怕水,我看着它会头晕,你不要吓我可好?”
她闭了闭眼,努力把不适感丢到脑后,“你上来可好?咱们不驱毒了,丢脸便丢脸,我回去给你找解药。反正,错的是那个不要脸的宫主,无人会笑话于你的。”
龙三依然没动。
凤宁实在是担心,生怕他下一刻便会沉到水里去。她用手撑着地面,僵着身子慢慢爬了过来。好一会终于趴到了池边,她整个人都在打颤,可她不敢闭眼,她用力摸了摸龙三的肩,她的手冰凉,觉得他肩膀的肌肤热得烫手。
“龙三……”她唤着。
这次他终于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那眼神炽热温柔,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凤宁又气又怕,抖着声音骂:“你这混蛋,你要吓死我了。”
“对不住。”龙三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我确是混蛋。”
他温柔得教她暂忘了恐惧,自我检讨是个混蛋也教她颇是舒心。她再爬近些,抱住了他的颈脖:“不怪你了,你上来可好?”
“凤儿。”龙三不答,却是柔声问她:“如若,如若你失忆之前,确有意中之人,待日后你想起来,可会后悔与我做了夫妻?”
“那怎地知道。”凤宁闭上眼,把脑袋靠他肩后,觉得这般便不怎么怕了。
龙三稍侧身,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凤儿,你如今对我欢喜、依赖,是因着我是你相公,还是因着你欢喜我这人?”
凤宁睁开眼,“你怎地了?要留遗言?难道这毒甚是厉害?那咱们莫耽搁了,你快些上来,我们去寻解药去。”她说着,便要去拉他。
龙三握着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执着地又问一次:“是因着我是你相公,还是因着你欢喜我这人?”
凤宁看着他的眼睛,脸红了红,嗔道:“谁个道我欢喜你了,你这人招人讨厌。”话是这么说,可表情与语气却透露着完全相反的意思。
龙三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看得凤宁脸更红了,终于改口,说了心里话:“若是指当初在龙府之时,我可说不好是因着什么,那时只想着你是我相公,是该让我亲近依靠的人,可后来发现原来你们龙家无论谁人都好,都不愿让我靠的,我便有些生气。可只你对我好,我又有些欢喜。若说是离了龙府之后,我带着宝儿偷逃离家,你千里迢迢寻来,又待我与宝儿这般好,我来寻你之前便想好了,无论如何,我还是想与你一道过日子的。”
龙三眼眶一热,倾身过去吻住了她的唇。
凤宁被他唇瓣吮碰,不由心里一荡,但随即又着急起来:“你快莫扯这些无用的,快快上来。我带你讨解药去。”
龙三不动,却是又柔声道:“凤儿,方才你唤我之时,我在心里默念着数,我想着,若是数到一百,你不过来,我便告诉你件事。”
凤宁奇了,“那你数了多少?”
“四十二。”
“要告诉我何事?”没数到也能说吧,她真好奇。
“才数到四十二,你便过来了。我是想着,若在一百之内你靠近了我,我便又告诉你另一件事。”
“何事?”怎地还有另一件?凤宁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
龙三看着凤宁,偏了头缓缓凑近她的脸,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凤宁脸又红,一害羞便哇哇叫:“问你要告诉我何事呢,你怎地乱来。”
“我们做真夫妇可好?”他轻声问她,声音柔得似水,要将凤宁溺了。
凤宁没答话,魂都快被龙三温柔的眼神勾走,脸蛋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红,热得快要烧着。
龙三看着她的反应,心也似要化了,再耐不住,一把将她扯进了池子里,按在池边深深吻住。
凤宁吓了一大跳,被吻住了原是脸红心跳,但很快发现自己已在水里,她紧紧反抱住龙三,大声叫:“不要在水里,我不要在水里。”
龙三轻声笑:“在水里做什么?”
凤宁吓得双臂紧紧抱着龙三的肩脖,双腿也圈紧了他的腰,此时被他按压在池边,那是极亲密亲热的姿态。龙三这么一问,凤宁也终于意识过来,心里头又是慌又是羞,想骂他几句,却又觉得没甚气势,想求他放她上岸,却又嫌这般甚没骨气。
龙三低头又吻住她,柔声哄她:“莫怕,凤儿,莫怕。”
“我们做真夫妻可好?”他又问她。
凤宁没作答,她确是下了决心这辈子跟定他,但是他呢,他真的确定吗?
“凤儿,你这般怕水,为何还要过来?”他再问。
因为,对她来说,他比旁的都要重要。她怕水,但她不能没有他。
凤宁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如有魔咒一般的让她移不开目光。
龙三不需要话语便已得到答案。她的脸上藏不住事,她对他的情意那般明显,让他心动,让他——不顾一切。
龙三啄啄她的唇,把头埋在她的胸前,抱着她不说话。凤宁等了一会,心软得不行,推推他叫道:“我也不是怪你,反正,嗯,我是说,解就解呗。我们是夫妻嘛。”
龙三眼眶又热,她真是善良又单纯,好得不能再好。他真想用一切换她欢喜,换她一生与他相伴。“你莫怪我,凤儿,莫怪我。”
这该是他这一生做得最卑劣的事了。
凤宁温柔地亲亲他的唇:“不怪你,你是我相公。”她抱紧他,“只想你做我相公。”她从前犯的错,统统忘了吧,她只会对他千倍百倍的好。
只想他做她的相公,只要他。
第二日,凤宁在龙三怀里醒来,一切都是这般自然,似乎本就应该如此。她觉得心里暖暖的。龙三又吻了她,她抱着他,把脸藏在他怀里,心里当真是欢喜。
两人腻腻歪歪又亲热了一阵,龙三又教她尝了回为人妇的滋味,她差点忘了外头还有一堆事在等着他们。之后是龙三为她着衣收拾,她才发现原来她睡着之后,龙三烤干了她的衣裳,居然还猎了只山鸡。他把山鸡烤了,让她填饱肚子,又伺候她净手洁面,百般疼宠。
就像,相公呵护娘子那般。
凤宁忍不住一直笑,脸上的笑容停也停不下来。她真欢喜,再欢喜没有了。
之后两人手牵手下山,约定好龙三这日把碧云宫的事了结,然后他们一起回去接宝儿回龙府。
两人回到大家集合的宅子,守门的赶紧奔走相告说龙三爷平安归来,还没等众人聚上来,龙二忽地冒了出来,把这两人领到屋里去了。
原来龙二昨日后半夜里赶到,大家已经救人归来,也擒着了云染香,唯独不见了龙三和凤宁。龙二猜想这二人铁定无事,于是便在这坐镇理事,等着他们。
凤宁见着龙二,非常惊讶:“你怎地来了?”
龙二瞥了龙三和凤宁一眼,“哼”了声:“我弟弟要被人逼着娶妻了,我能不来吗?”只是晚了一步,紧赶慢赶,到的时候事情已经了结。
龙三笑笑:“多谢二哥。”
龙二却是对凤宁道:“你又怎地会在此?”
凤宁理直气壮:“我相公要被别的婆娘逼着当压寨相公了,我能不来吗?”
龙二想着这女人过去做的事,心里怎么都不舒服,他正待讥她:“谁是你相公?”可看龙三握着凤宁的手,一副极亲密的姿态,他又把话咽了回去,最后只跟龙三道:“这事你莫管了,我来与碧云宫谈。”
凤宁这会是摸清了龙二脑子里的路数,她睁大眼问:“你想趁火打劫?”
依龙二睚眦必报又爱敛财的性子,这云染香欺负了龙三,龙二肯定不止教训她这般简单,恐怕还会趁机要挟对方交出点生意好处来。
龙二横了凤宁一眼:“怎么,她能劫我家弟弟,我不能劫她家财路?我们龙家人能这般被人欺负?”
凤宁回了个白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龙二看她这般就来气,他指着凤宁训龙三:“你好歹教教她,一点分寸不懂,如何带出去见人?说话办事得会看人脸色。”
凤宁很是不服气:“我如何不会看人脸色?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脸上写得清清楚楚,我看得可明白了。”
龙三急忙拍拍她的手背:“二哥不是这个意思。”
可龙二偏偏火上浇油:“你倒是知趣。”
“二哥。”龙三嚷了声。龙二和凤宁互瞪一眼,”哼”的一声各自扭头。
龙三在心里叹气,与凤宁道:“你回房去梳洗梳洗,再好好睡一觉,我晚一点办完事就找你。”
凤宁撇嘴,十分不乐意,但被龙三哄着轻推出屋门。
凤宁看着闭合的门板,知道龙三肯定跟龙二有事背着她谈,她贴在门板上偷听,却听得龙二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瞧瞧你们俩的样子,是生怕旁人不知晓你们昨夜做了什么好事?”
凤宁听得脸一红,但还是坚持想听下去,可这时门却是开了,龙三板着脸唤:“凤儿……”
凤宁低下头,装模作样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她就不走,她就是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龙三挨近她耳边道:“你脖子上全是印子,二哥看出来了,你要是不怕人指指点点的,便站在这让人瞧好了。”
凤宁一听,心虚的捂着脖子,狠狠瞪了龙三一眼,火烧屁股似的速速转身往她暂住的小屋奔去。
龙三确定她走远,这才关了房门回去与龙二道:“二哥,关于凤儿,我有些事要与你说。”
“不就是你认定她了,打算与她一起过日子吗?我知道,我也没再说什么了,人是你选的,我再不欢喜也是无用。”
“不是,二哥。”龙三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我是想告诉你,凤儿不是凤宁。”
龙二一愣:“不是凤宁是什么意思?”
“她们是两个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龙二眼一眯:“那她又是何人?”
“我还不能确定,但也许,她是在夏国长大的一个孤儿。”龙三把这段日子调查所得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龙二,龙二听罢惊得久久合不拢嘴:“当真?”
“千真万确。”
“你只是听了那什么念一的一面之词后自己设想……”
“我确定我是凤儿的第一个男人。”凤宁生过女儿,而凤儿却是处子之身。无论之前再有什么疑虑,圆房之后,龙三已能确认她俩确确实实不是同一人。再结合之前的线索推断,她是念一要找的人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她应该来自夏国。
龙二皱起了眉头,这才想到这事所代表的意思,他更惊讶了:“老三,你若是明知……你居然……”
龙三脸一热,有些别扭:“凤儿她对我也是有情。”
虽说这确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但正是凤儿对他情深如此,他才终是下定了决心。
他数到一百,她若不来,他便告诉她所有的疑点和他的猜测。一百之内她来了,他便告诉她他爱她,他想与她做夫妻。
她不但早早来了,还对他说了那番话。她说无论如何她愿与他过一生。这让他如何按捺得住。
总之,做便是做了,他虽愧疚,但并不后悔。
龙二不说话了,男女之事,他这做兄长的还真说不得什么,可若是人家恢复了记忆,或是家人寻上门来,可怎么说?
龙二琢磨了半天,问:“她们何时调的包?”
“不知道。探子们还未有这般快探得消息,我又被碧云宫掳了来,还未能确定探子是否追踪到了念一。”
龙三心里对念一始终是有愧,提到他的时候觉得很不自在,他又道:“再等等吧,若能确认凤儿来萧国的日子,也许就能估出调包之事了。”
“就算知晓了大致的时候,那她们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这一切?真的凤宁又在何处?她们为何生得一般模样?为何要调包?我看那凤家夫妇,也是当了这个是自家女儿的,难道他们不知?若是知晓,搞的又是什么把戏?”
龙三不说话,这一切他都解答不了。但他们都知道,凤家确是疑团的关键。
龙二顿了顿,又道:“凤家说的那什么大仇,我查了。”
“如何?”
“当年凤老爷子跟祖父一同在朝中为官时,据说朝中就有传言他私藏宝藏,通敌卖国,有谋反之心,他是因为这个才求去的。我打听了一下,皇上原本是要治他的死罪,后是祖父以命相保,皇上才准了他辞官。因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故而辞官缘由被压了下来,只说因病告老还乡。这许多年,大家连传言都不敢传。”
龙三奇了:“既是祖父以命相保,那该是祖父对他们凤家有恩才是,何来仇怨一说?”
龙二喝了口茶,继续道:“我找了几位叔伯长辈打听这背后详情,他们对此事颇有忌惮,这让人奇怪。后来我拐了个弯终套了出来,原来私底下大家都认为凤老爷子是被祖父陷害。”
“什么?这怎么可能?”龙三自是不信:“祖父与凤老爷子的交情,谁人不知。小时候他还总给我们讲他们俩如何一起跑出村子闯天下,如何一起讨饭,如何学的武,如何打匪,如何从军……龙凤功勋,传唱天下,那可是生死交情。他们不是还给后辈定了娃娃亲。祖父为凤老爷子作保才让他得以辞官不是?怎么会是祖父所害?”
龙三有些激动,祖父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他无法接受任何人对他强加这般背信弃义的罪名。
龙二道:“所有的祸源,是那个所谓宝藏。”
龙三静下来,看了看龙二。两人沉默片刻。龙三问:“宝藏?祖父留给我们龙家的家传之宝,那个我们从未打算找寻挖掘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