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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赵樽突然低了声,“今朝有你,今朝醉。”
夏初七微微羞窘,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口,却被他反手一握,她心跳如麻,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假装在专心喝酒。东方青玄目光一斜,看见两只交握的手,莞尔一笑,长袖微抬,遮了脸,仰头喝酒。
“你也不怕被人笑话?”夏初七缩回手,低斥一声,刚放下碗来,就看到元小公爷过来了。他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女人。没错,就是用“牵”的,那女人恢复了北狄公主的打扮,正是苦命的乌仁潇潇。
她的身子被绳子绑着,嘴也被堵着,绳子的一头攥在元小公爷的手里,她被他拉得跌跌撞撞,样子好不狼狈。可元祐无视她的怒目而视,满脸春风,风流倜傥地席地而坐,然后把牵着的绳子缠在自己的手臂上。
“阿七,给哥来一块羊肉。”
夏初七看着他这阵势,面部肌肉不着痕迹的跳了跳,又瞥了一眼乌仁潇潇,看着她在这么多“男人”的面前,以公主之尊,被元祐这样子侮辱,突然有点不落忍。
“表哥……”
她递上羊肉,压低了声音,劝他,“至于么?人家好歹是姑娘。”
“姑娘?”元小公爷瞄一下乌仁潇潇愤怒的眼睛,“那是你没见到她整小爷的时候。表妹,你信不信,要是小爷落到她的手里,她会用比我狠十倍百倍的手段来招呼小爷。”
“得了嘛,你这样厉害,哪会落到她的手里?”
这个马屁拍对了,元小公爷嘚瑟一下,挑起唇角来,“阿七你甭在这儿好心,你是不知道那娘们儿的狠辣。她差点就毁了你哥一辈子,你懂不懂?我整她一下怎么了?”
夏初七知道男人都把命根子的事当成天大的事,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决定闭嘴算了。可元祐显然没有这样完事的意思,他狠狠扯了一下绳子,扯得乌仁潇潇站立不稳,腾地一下倒在地上,这才满意的起身,笑眯眯地走过去,提她起来,扯开她堵嘴的破布,笑眯了一双丹凤眼。
“想吃吗?叫一声爷,赏你。”
“我呸——”
乌仁潇潇是个性子烈的,一口唾沫喷在他的脸上。元祐面色一变,气到极点,顺势将手里的一大块羊肉塞入她的嘴里,并使劲儿捂着她嘴,“你很想找死?”
“有种杀了我……唔……”
“小爷还治不了你?”
元祐眸子里全是杀气,手劲越来越重,乌仁潇潇双手被绑,身上也绑得像一颗粽子,如今嘴巴被羊肉塞着,直插喉端,惹得她一阵犯恶心,眼睛里顿时冒出泪花,却又吐不出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元祐,愤怒的样子像是恨不得生生撕了他的肉。
“小公爷!”眼看围坐的男人没有一个阻止,夏初七终是忍不住了。她喊了一声,走过去抓住元祐的胳膊,又放低了声音,“表哥,给我一个面子好不好?就一次!求你了,行不?”
元祐眼里怒意未散,可夏初七表情严肃,意思也到位了。他了解她,她一般不求人,如今下软求他了,他要拒绝,确实不给她脸子。哼了一声,他慢腾腾松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指着乌仁潇潇。
“看在阿七的份儿上,小爷今儿饶了你。”
他坐回了篝火边上,没有再回头。乌仁潇潇吐出嘴里的羊肉,瞪着他的后脑勺,气得浑身直颤抖。夏初七叹了一口气,过去低低与赵樽说了一句,就带着乌仁潇潇往马棚方向去了。
从开平过来,乌仁潇潇和她的两名侍女就关押在马棚里,夏初七送她过去的时候,那两个女孩儿还坐在稻草上,外面有几个兵士在看管。见到乌仁潇潇回来,她们扑过来大声喊着“棍叽”,纷纷落泪抽泣。
乌仁潇潇没有哭,只昂着下巴看了夏初七一眼。
“我不会感谢你,是你抓的我。”
夏初七轻咳,“各为其主,你怪不得我。”
“我不会怪你,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换了我,也会那样做,甚至比你更狠。”
“呃”一声,夏初七不知该说什么,淡淡一笑,“我表哥那人性子就那样,你不必与他计较。好在今晚大将军王就要送你回去了。”
“不计较?”乌仁潇潇打断了她,目光凌厉起来,满是恨意,“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这个事夏初七还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脑子里几乎霎时便产生了“捆绑,皮鞭,滴蜡”等等不太健康的词儿来。可乌仁潇潇牙关紧咬,嘴皮抖动着,却是说不出口来,一张白皙的小脸涨红着,一字一字声色俱厉,“他是一个恶魔,混蛋,杀千刀的。若是有一天他落到我的手上,今日之辱,我必定千倍万倍的还给他。”
“呃……”夏初七似是而非的僵硬一笑。
她不是当事人,不能让人家“相逢一笑泯恩仇”,毕竟不是谁都可以说忘就忘的。只不过,她稍稍想了一下,觉得元祐会落到乌仁潇潇手里的机会不是很大,也就敷衍地笑了笑,替她松了绑,吩咐兵士好生看管,就离开了马棚。
可是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乌仁潇潇会一语成谶。
在后来的后来,元祐真的落在了她的手里,她却落到了他的心上。再后来的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可爱的孩儿,取名叫着“元潇”,长得圆圆滚滚,很是可爱,真像一颗元宵。夏初七后来再回忆今日,也是醉了。
亥时,酒酣肉罢。
子时,营中主帅大帐中,常日未脱戎装的赵樽若有所思的等待着。不一会儿,帐帘被人掀开了,那人走路极快,风尘仆仆的身影,夹杂着夜晚的冷风卷进来,二话不说,抱拳施了一礼,他抬头看着赵樽。
“殿下,末将来迟。”
“是迟了,羊肉都吃光了。”赵樽的面色在烛火下,忽明忽暗。说罢,在陈大牛乐不可支的嘿嘿声里,他招了招手,让他坐在面前的椅子上。
“大牛,情况还好吧?”
陈大牛笑容一收,皱起眉头来,似有不解的看着他,“殿下,俺领了十万大军驻扎在喀喇沁,就等您的命令了,为何迟迟不见动静?”
“今时不同往日,等朝廷圣旨到了再说。”
“俺还是不明白,我北伐大军出征已有两月余,陛下给了您调兵虎符,也给了您决策之权,现下哈萨尔就在大宁,俺们两面夹击,合围大宁,即便不能悉数歼灭,把哈萨尔撵回漠北草原,胜算也很大,为何要如此?”
赵樽没有马上回答,吩咐郑二宝进来为他斟了茶,方才遣退众人,淡淡道:“大牛,且不说哈萨尔并不好打,就算我等拼死一战,赢了,他可以再退潢水,背靠北狄,届时,北狄军的补给线源源不断,可我军的粮草军械补给,太慢!”
陈大牛不是一个蠢货,惊了惊,抬眼看他。
“殿下的意思是说……?”
赵绵泽如今把持着朝政,洪泰帝出于栽培之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几乎不怎么过问政事。陈大牛也知道,原本该在上月底到达开平的粮草军械没有如期过来,此时贸然北进确实有风险。
“你有没有盘点营中的箭矢粮草?”赵樽突地又问。
陈大牛眉头微蹙,黑脸凝重,“与北狄殊死一战也是有的。可若是粮草补给再不过来,最多支撑两个月,将士们的吃喝都成问题。不过,两个月时间再怎么也该到了……若是不来,咱总不能向百姓征粮吧?”
“征粮,老百姓有吗?”
“是,战区的老百姓逃得逃,走得走,剩下来的人穷得都他娘的勒裤腰带了……殿下,可有上奏要粮?”
赵樽眸中情绪复杂,“奏折递上去了,等回音。”
“他娘的,这事换到以前,是绝无可能的。”陈大牛骂了一句,又生气地看向赵樽,“先前人人都说皇太孙仁厚,会是一个治理天下的好皇帝,依俺看,这厮就没长什么好心眼儿,要是换了殿下你……”
“大牛!”赵樽截住他的话,“不许胡说。”
陈大牛是一个直性子的男人,索性放下茶盅,“扑通”跪在地上,一身战甲摩擦得“铿铿”作响,“殿下,俺跟了你这些年,俺是个啥样儿的人,你是晓得的,荣华富贵俺没有想过,贪生怕死更不是俺的性子。今儿就把这句话撂在这里,俺陈大牛不管在什么位置,永远唯殿下马首是瞻,只要您一声令下,不要说攻打大宁,即便您要整个天下,俺拼着一死,也要替您打下来。”
赵樽神色微敛,好半晌儿没有说话。
久久,在烛火“噼啪”的轻爆声里,他走到陈大牛面前,双手扶起他坐好,声音沉沉,“但愿不要有那一天。”
陈大牛叹一口气,“那如今,俺该怎样做才对?”
赵樽淡淡看过来,“原地驻扎,等待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