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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叫什么好呢?”她犹豫了半晌儿,哈哈一笑,“有了,就叫你小马。”
赵樽握着缰绳的手明显一紧,就连正在做负重运动的大黑马都忍不住肌肉绷紧的晃动着马脑袋,打了一个响鼻,表示了它强烈的不满。
“你嘚瑟什么?”夏初七一巴掌拍在马身上,带着对它主人浓浓的恼意,“马儿能叫大鸟,鸟儿不能叫小马吗?嘿嘿,别说,这俩的名儿,还真是绝配。”
夏初七自得其乐,赵樽却许久无言,正襟危坐。因马速不是太快,他没有像来时一样抱紧她的腰身,老实得明显没有把她当成一块白豆腐,不对,一个大姑娘来看待。
被伤了自尊,夏初七不时撇过头去瞧他。可他那张生硬得几近刻板的脸,纯粹就是一个禁欲系柳下惠。可就算他嫌她长得丑,但他身边不是总有美人儿环绕吗?梅子说他从不找人侍寝,难不成有毛病?
“喂,我说,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嗯?什么?”赵樽明显跟不上她的节奏。
“上回我给你诊断时,你的确阳气有亏,肾阳不足,但那是因你当时肩背上的伤势过重导致的。现在你伤已恢复,又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按理说,该是龙精虎猛才对吧?”
赵樽身子又是一僵。
夏初七自以为戳到他的软肋,笑得好生得意,“原来如此,我说你也不必沮丧,有我小神医在,包你威风八面,独领风骚,一夜御数女不在话下。只不过嘛,这个价钱得好生谈谈。”
她正说着,腰身突然一紧,森冷的气息便扑入鼻端,那人的手劲大得像是要掐断她的腰,她呼吸困难,回头骂了一句娘,“我说你凶什么凶?不行又不丢人?我是医生。”
他的眼在黑夜下越发深邃,一字一顿,“给爷闭嘴!”
“有屁不放,憋坏内脏!说的就是你这号人……”她回敬过去,含含糊糊说了一句,越发觉得呼吸不畅,声音就软下不少,试图以柔克刚,“行了行了,就当我说的全是屁话好了。我只希望,等咱俩的战略计划完成了,你依约放我离开。我这人没什么大追求,就想过点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想看人脸色。”
“你有卖身契。”他面无表情的放开手。
“不能赎回?”
“不能。”
“你上次不是说,都准了?”
“爷说的是,你那个‘扑烂’。”
夏初七只恨当初没有解释清楚,回头瞪了他一眼,她撒气似的狠狠一拍大黑马的身子,在冷风中大声怒骂,“你大爷的,难不成还想奴役老子一辈子?”
两人一路绝交,再无言语。花了比来时多两倍的时间,到了清岗县的界碑处,赵樽勒马停了下来。草丛里,一声鹞子似的哨声响过,就蹿出来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儿来。那人头束发冠,黑衣短打,身量极长,还没有靠近大黑马,就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礼。
“爷!”
赵樽点点头,让夏初七把信鸽递给了他。
“收拾妥了。”
“是!”那人接过信鸽,瞄了夏初七一眼,这才凑过去对赵樽低低耳语了几句。虽说离得极近,可夏初七愣是一个字也没有听明白。接着,赵樽淡淡说一句“知道了”,便再次策马扬鞭奔了出去。
驿站城门早已关闭,墙垛上巡逻的守卫看见晋王殿下的坐骑冲了过来,速度急快的扬旗通知下头的兵士拉开了门闩。在铁门沉重的“吱呀”声里,大黑马姿态矫健的纵入了兵士们列队整齐的大门。可还没到马号,前方便出现了一队锦衣卫。
燃烧的火把中间,众人簇拥那人,正是红衣妖艳,眉目含笑的东方青玄。
“殿下夜间携美出游,好生快意。”
赵樽勒住大黑马,冷眼看着挂着笑意的东方青玄。
“东方大人夜不安枕,可是又寂寞了?”
“哪里哪里。”东方青玄淡淡的声音,温软悦耳,在这样冷寂的夜里,与赵樽身上森冷的寒气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反比,“青玄等在此处,是想向殿下借一个人。”
赵樽将夏初七往怀里一裹,顺便将她衣裳上抱过信鸽的血迹掩住,面无表情地冷哼。
“本王无人可借。”
东方青玄看着他占有性极强的动作,轻轻一笑:“殿下将吴参将送与了青玄,可他伤势严重,怕是熬不过今夜了,听闻这位楚小郎有小神医之能,特来求助。”
目光在他身上停顿片刻,赵樽冷冷一挑眉头。
“本王如若不愿呢?”
淡淡一笑,东方青玄的声音如银珠落在玉盘。
“锦衣卫做事,殿下应当清楚。”
“东方青玄。”赵樽冷眼一扫,“你在威胁本王?”
“青玄不敢。可吴参将乃圣上任命,若死在殿下营中,又是被酷刑凌虐至死,恐怕殿下回京也不好交差吧?青玄为了殿下着想,如此只好得罪了。”
他此言一出,锦衣卫随之而动。
“谁敢?”低低冷喝一声,赵樽面色冷然,再无半分与他周旋的和气,“来人,拿下!”
铁甲铿铿声,冷冷入耳。不过转瞬间,一列列金卫军飞奔过来,整个马号都被赵樽的人马给包围了。锋利的弓弩钢刀,瞬间出鞘,在火光下发出刺眼的寒光,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刺穿对方的心脏。
形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对峙片刻,却是东方青玄先笑了。
“治病救人本是好事,殿下未免太过无情了。”
“东方大人见笑了。本王的人,别人用不得。”
眼看便要尖刺对麦芒,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直端坐在赵樽怀里的夏初七却突然莞尔一笑,捏了一下赵樽的胳膊,笑嘻嘻的看着东方青玄。
“大都督如此抬爱,楚七要是不识好歹,那便是愚不可及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动刀动枪的伤了和气?不如这样,大都督容楚七先回房换身衣裳,再去诊治?”
说到这里,她偷偷瞥了一眼赵樽,仿佛融入了浓浓的情义,语气娇羞了不少,“楚七才刚与殿下夜游,玩耍得太过欢实了些,身子脏了,不敢污了大都督的地方。”
这话说得隐晦,却又让每个人都听得懂。
赵樽冷硬的面部肌肉,不着痕迹的微跳了一下。
东方青玄看了她片刻,又看了看身侧的金卫军,缓缓牵开了唇,“殿下兴致真好。那,青玄便在东院恭候了。”说罢一拂红衣大袖,带上一行锦衣卫便隐入了夜色之中,也带走了刚才喷薄欲发的紧张感。马号的杀戮之气,终是散了开。
“你不必答应。有本王在,他奈何不得。”
冷冷的夜风中,赵樽的声音比刀剑更冷。
“嘁,我可不想欠了谁的人情,完了又得诓我银子。不就是治病么?我是医生,应当去的。放心,我会处理妥当。”
回屋匆匆梳洗下,夏初七处理好血衣,换了一身儿衣裳,又特地检查了一下额角遮那个“贱”字的肤蜡,这才去了东院。
东院的陈设不如玉皇阁精致,本是招待来往官吏使用的,不过却也古朴干净。见她入屋,东方青玄慵懒地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差了人端茶倒水,极为客气讲究,却根本就没有见到那个据说“活不过今夜”的吴参将。
夏初七懒洋洋往椅上一坐,笑眯眯睃他。
“大都督,治病是幌子,邀楚七前来单独一叙才是正经吧?”
“聪明。”弯了下唇角,东方青玄轻嗅了一下青花茶盏里的茶,动作优雅,声音仍是浅淡如春风拂面,“如风,把东西拿给楚小郎过目。”
“是。”
随着如风的应答声,一个略显陈旧的香囊放在了夏初七的面前。
这个东西她见过,就压在夏草的衣箱底下。略有淡香,针脚雅致,用料考究,上头绣着的两朵并蒂莲,花色精美,生动逼真,不像一个村姑所有。若换到后世,那就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了。
“这是你的东西?”东方青玄笑问。
夏初七眯眼看他,“这么精致的东西,哪是楚七配得上的?”
似乎早料到她会否认,东方青玄不以为意,“那楚小郎可否把巾帽揭开,让本座一观?”
心下“咯噔”一声,夏初七更加证实了自家的猜想。其实从那天在树林子开始,她就猜东方大妖孽是认得夏草的。现在看来,他应该还知道她的额头上黥了一个“贱”字,如今他又在鎏年村里搜出了属于夏草的东西,自是确定无误了。那他还想求证什么?
对于身世,夏初七也非常好奇。但她不傻,更是深谙“黥刑”的厉害,在得知东方青玄是锦衣卫大头目之后,哪里还敢承认?又哪里敢去询问?不仅是东方青玄,即便在赵樽的面前,她也再不敢多吐露一个字。
世间上,没有一个囚犯去找警察询问身世的道理。
心思百转,她动作却没有停顿,随口说“好”,就大方的揭开了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