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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钟溪文坚持要送,这时另一辆车的光柱扫过来,他转过头,看见一辆黑色凌志车在后面停住了。
简银河看清了驾驶座上的男人,一阵诧异,“纪总?”
纪南下了车,递给简银河一件女式大衣,对她说:“上车。”俨然是命令,依旧一派冰冷严肃。而一旁的钟溪文,则完全不在他的视线之内。
简银河脱下西装外套,换上那件大衣,故作轻松地对钟溪文说:“这位是我领导,我坐他的车回去就好。”她没有再看他一眼,就径直上了纪南的车。
那辆车载着简银河,逐渐消失在夜晚清寒的山间小道上,消失在钟溪文的眼前。
钟溪文怔在原地,简银河的微凉体温还停留在他的臂膀、脖颈和手心里,他没有想过能再遇见她,从她看似斩钉截铁的拒绝中,他还是能感受到他在她心里占据着难以割舍的一角。
银河,你何苦呢?他轻轻叹气。
几分钟后,钟溪文重新穿好衣服,整好领带,开车返回了桃源山庄。他停好车,看到一袭银白礼服的修长身段匆匆地走过来。那是秦颖。
“溪文,你上哪儿了?电话也打不通!”秦颖焦急地说,“伯父伯母都在里面等你呢。”
“我刚才遇到一个人。”他有些恍惚。
“老同学?”
“我看见简银河了。”
“银河?”秦颖有些吃惊。
“嗯。”
“她现在人呢?”
“走了。”
秦颖叹了一口气,没再问下去。她和钟溪文在美国是同窗,父辈又是合作伙伴,双方家人早就把他们看作一对。但钟溪文心里有一个简银河,简银河离开他的时候,秦颖陪在旁边,看尽了他怎样从颓丧中一点点恢复。秦颖独立聪慧,她始终只和他保持朋友关系,从不越界,即便她喜欢他。她一直好奇,那个叫作简银河的女孩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吧,只是对于钟溪文来说,她是特殊的唯一的一个。
钟溪文心不在焉地跟着秦颖走进大厅,脑海中却还是那个画面:简银河双手抱臂坐在路边的石椅上,一身单薄,瑟瑟发抖,漆黑的背景和明亮的路灯,令她在光线里显得更加孤单。当初他去美国,她送到机场,安检口的通道很长,他不时回头看她,她站在人群中,显得越发清瘦单薄,就像今晚他在山路上看到她时的样子。那时,他还以为她会等他回来。而现在,他钟溪文算是什么呢?恐怕她早已把他当作一段插曲了吧。
从桃源山庄出来的路,因为夜间的雾气而变得有些模糊。
纪南打开车里的空调,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简银河。她头靠在窗户边上,茫茫然看着外面。他本来没打算来送她,但某个瞬间,他想到她拖着受了伤的脚走在四处无人的小路上,忽然有点儿不放心,紧接着就去取了车子追了出来。
车子驶进外环,他又看了看简银河。她靠在车窗上,视线一直在窗外。
过了一会儿,简银河轻声问:“纪总,你住哪儿?”
他用余光看了看她,“怎么?”
“我是说,估计你也不顺路,所以到时候进了市区,我自己去打车吧。”
纪南皱了皱眉,转头看她一眼,“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我不想麻烦你。”
“这里治安很不好。你现在这个样子,伤了脚,还一身露背装,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他的语气里透着一点儿不耐烦。
“纪总……”简银河笑得有些尴尬。
纪南打开CD机,飘出一阵乡村轻摇滚乐。简银河明白,他这是叫她闭嘴,于是她只好不再多话。
夜里十二点的时候,他们到了简银河跟羽青租住的公寓。
简银河解下安全带,“纪总,今天谢谢你了。”
纪南扬起唇角,表示不用谢。
简银河打开车门,猛地打了个寒战,一迈开步子,才发觉脚踝已经痛得厉害。她吃力地走到楼道口,准备去开门,手臂却忽然被一个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回头一看,一声“纪总”还没出口,他已经拉过她,把她的左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握紧她的手腕,一手揽住她的腰,“我送你上去。”
“谢谢,我自己可以的……”简银河还想推托,却已经被纪南不由分说地架住,扶着她往楼梯间走了。
她和羽青住的是八十年代的旧房子,没有电梯,要爬上七楼,对于她这个伤员来讲确实有些困难。纪南没有办法直接抱或者背她,毕竟他从未把这两个暧昧的动作与一个刚刚结识的女人联系起来。他只好扶着她一步一步往楼梯上走。
纪南的混合着轻淡科隆香水味道的体温,透过衣服渗透到简银河的皮肤里。这让她想起钟溪文,以及钟溪文式的拥抱。纪南的肩膀温厚有力,他撑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有种沉甸甸的硬气。钟溪文不同。那时,简银河靠在钟溪文的肩膀上,这肩膀已经成了她人生的一部分,它那样宽厚地向她敞开,要揽下对她的全部交代。钟溪文从前常常喜欢在冬天里把她裹在他的衣服里,两个人偎在一起看电影——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恍如隔世。
到了七楼,简银河舒了一口气,“谢谢你了,纪总。”
“不客气。”他放下她,“早点儿休息。”
简银河点点头。
昏暗的光线中,他看着她光洁的脸颊和脖颈,忽然感到有种难以察觉的激流在心口和身体里涌动,他不禁挪开视线。对于女色这种东西,他早已免疫了,不是吗?
“纪总,路上小心。”
他对她点点头,转身下了楼。
简银河在门口目送了一阵,才开门进屋。
她没想到钟溪文会打来电话。她刚刚进门换好一只拖鞋,另一只还提在手里,就看到手机屏幕上的一串数字。没有来电显示,但那串数字她一直深深记得。她犹豫了两秒钟,就按下了接听键。
“银河。”钟溪文的声音微醺,似乎喝了点儿酒。他叫了一声“银河”,就没有再说下去。
这一声,让简银河感到,陈年发酵的往事,从听筒的另一端传过来,将她紧紧裹住。她清醒地知道,这些不意味着什么,他对她的贴近,以及她内心温暖的痉挛,根本不意味着什么。她不能给自己留丝毫退路。
“钟先生,这么晚了,有事吗?”简银河故作冷漠。
那边接下来是沉默。隔了半晌才说:“我想跟你见一面。”像是请求。
“钟先生,不好意思,已经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银河……”
“你也早点儿休息,”她打断他,“晚安。”
简银河匆匆挂断了手机。
钟溪文的电话没有再打来,也许他也领会了简银河铁了心的拒绝,此时是无法再谈下去的了。
简银河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默默坐了很久。屋子里一片清寒,她感到每一分钟都在盲目地过去。
她从前很瞧不起面对感情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人一旦放不下,生活重心就变得虚弱无力。而简银河的人生,向来有太多沉重的责任,容不得半点儿犹豫和退让。从十八岁父母过世,一边求学一边照顾弟弟开始,她就深刻明白了这一点。那时候,她念全省最好的大学,打两份工,加上助学贷款和奖学金,勉强能维持自己的学业和弟弟的生活。单薄贫乏的求学生涯,回头望去,似乎带着点儿清苦的浪漫。
毕业后,她认识了钟溪文。他们的恋爱说不上有多么深刻曲折,在她,更多的是属于那个年纪的顺其自然。然而,青春年少的陪伴,却成就了彼此记忆中一个暧昧的永远不可或缺的部分,即使离刻骨铭心尚远。钟溪文去美国以后,她被他的家人要求,尽快撤离他的世界。她果断地做到了。做到之后才发现,原来那些看似平常的相伴,早已在心口烙下经年苦楚的印记,随时可以来势汹汹地撕开有关旧爱的所有记忆。
眼下,彻底将钟溪文隔绝在她的生活之外,是她唯一能做的。
简银河不知道独自坐了多久,到羽青下班回来。看到客厅里枯坐的她像一个幽灵,羽青着实被吓了一跳。
“银河?都大半夜了,怎么不睡觉?”羽青打开屋里的灯,这才看清简银河一脸苍白。她赶紧过去用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好得很。”简银河乏力地笑了笑。
羽青去厨房端来一杯热水递给简银河,试探性地问:“钟溪文有没有找你?”
“嗯。”简银河点点头。看来的确是羽青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溪文。
“帮你烧好热水了,早点儿洗澡休息吧。”
“谢谢。”
“我先睡了,银河。酒吧调酒师工作真不是女人做的。我过几年肯定要早衰……”羽青一边埋怨,一边脱掉高跟鞋往卧室走。走到门口,她听见简银河细弱的一声呢喃:“我以为我把他忘了。”
“银河?”羽青折回来坐到简银河旁边,“你是说钟溪文?”
“嗯。”
“既然没忘,就不要用力去忘。”羽青轻轻说。
简银河朝羽青一笑,“我心里有数。”她说完拍拍羽青的手,就进了房间。
羽青看着简银河的背影,有些忧心。她明白简银河的克制与无奈。简银河一向不是认命的人,但面对某些她认为没有结局的人和事,她愿意决绝地放弃和退让,然后默默吞下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