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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斩断了上官流清的羽翼,只是因为他想要,他喜欢。”
没想到,后来上官流清竟然给郑参下毒来要挟她,为了救郑参,她以命续命。
只是郑参不知道,她也不想他知道,她指望他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
她会为她的妹妹铺平道路,把一个完整的、安稳的上官家族交到上官流清手里,然后让他当上官家的主君。
这是她想给他的位置,哪怕不是她娶他,但至少这个位置是她给的。
上官流岚鲜少这么多话。
她说了这么久,久到我觉得这世界似乎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我没敢说话,只是悠悠想起来,十八岁那年,我初次见到上官流岚,那时候我已经在朝中,而她才第一次入朝,冷漠的眉眼,沉稳的姿态。
当时我就想,好俊的姑娘。
后来我与她一直不过点头之交,因婉清才熟悉起来。
上官家是多么大一个筛子全大楚都知道,这个姑娘却一点一点地填补了起来。她入朝比我晚,升迁却比我快,二十出头就当上了刑部尚书兼大理寺卿,这样的能耐,真是惊了天下的才华。
可是此时此刻,她这样平淡地跟我说:“我的命给了他,怕是活不了多久。舒城,我一直诚心与你相交,其实是想要你还的。”
“别说了……”我开口,声音哽咽,“我不会还给别人的。只有你是我朋友,你那妹妹……那蛇蝎心肠的妹妹……我见她不揍她就算好的了!你……”
“又说气话了。”她打断我,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些无可奈何。
她鲜少这么和我说话,她从来都是那样冷漠沉稳的样子,让我和上官婉清一直嘲笑她是面瘫脸,然而此时此刻,她握着酒杯,竟像一个大姐姐一般瞧着我。
“你不要这样,”我转过头去,沙哑地开口,“我以前是有姐姐的,我本来是我们家最小的,可是她们都死了。她们要是不死,少主之位轮不到我,我也就不用想太多了。我就可以娶我喜欢的那个人,然后带着他走得远远的,只要他愿意。当然……也许那个时候他就不会喜欢我了,因为我没什么价值,可这也没什么关系……他不喜欢我,就不会招惹我,我也就不会喜欢他。”
我颤抖着唇,低头抿了一口酒。想了想,又抬头看着上官流岚说:“我姐姐都死了,我当你是姐妹,你活久一点,好不好?”
上官流岚不说话,她看着我,眼里全是柔光。许久后,她竟说了声“傻舒城”。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眼泪“唰”地就落下来了。
酒肆外雨声淅淅沥沥,她倚靠在长廊边上,静静地注视着街上人来人往。
一个白衣青杖、背着药箱的男子从人群中走过去,她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看着这样的场景,我不免又多喝了些。渐渐地,我醉眼蒙眬也没了神智,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迷蒙中我感觉沈夜好像出现在我面前,他穿着藏青色的长袍,撑了紫竹节雨伞,站在楼下,然后一抬头就瞧见了我。
我忍不住冲他笑了,他就站在雨里,也对我微微笑开。
过了一会儿他出现在我面前,将我抱了起来,无奈地说:“怎么醉成这样。”
我一下子就哭了,在他怀里哇哇大哭。
我说不想看见人死了,不想看见人再死了。
“沈夜、沈夜,”我在他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抽噎着,“我已经没了姐妹,我不想再有谁离开了。”
他没说话,就那么轻拍着我的背,一下又一下。
我渐渐没了意识,也就没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焦急的声音:“少主!少主!上官家主病重,派人来叫你过去!”
我猛地睁眼,捂着痛得发晕的头,甩了甩。我还没回过神来,便被人拉扯出来,穿上了衣服。
“我陪你过去。”
沈夜的声音在我头顶猛地响了起来。我来不及计较太多,由他摆弄着,然后被他抱着就冲了出去。
他用了轻功,一路冲到了上官家,连通报都没有,就进了上官流岚的卧室。
她身边围满了人,我拨开人群冲进去,扑到她身前。她艰难地看着我,眼里全是挣扎,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郑参……”她声音嘶哑着,只说出了这么两个字。
我恍然大悟,一瞬间便明白了。
“流岚,我去找他……”我手颤抖着,声音颤抖着,沙哑地说道,“你撑着,我去找他,你一定要等到我回来……”
说完,我便撒手冲了出去。上官流岚在背后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希望,反反复复地念,却只是那么两个字,郑参。
我得去找郑参。
不仅是为了让流岚再见他一面,而且郑参贵为药王谷谷主,若是他能赶来,也许流岚就能活下来。
我冲出去,老远就看见沈夜站在门口等候着我。
春雨下个不停,我一路疾跑过去,还不等他开口,径直跪到了地上。
“带我去找郑参……”我开始拼命磕头,沙哑着声说道,“带我去找郑参吧。”
其实我朋友不多。
上官婉清算一个,剩下一个就是流岚。
她很少说话,但从来都是她帮我,默不作声、悄无声息地。
我被陛下扔到大狱,她就违背一贯宗旨帮我把牢房布置得像卧室;大皇女审我,她就带人冲进大理寺把我拖了出来;我母亲入宫,她就带人围在宫外。
这样的情谊,我从未报答过。哪怕是我的亲姐姐,都未来得及给过我这样的感情。
沈夜低头瞧着我,转过身来,用伞遮在我头顶,为我挡住了细雨。他温和地说道:“舒城,上官流岚,就这么重要?”
“重要。”
“我呢?”他仍旧问得温和,言语间却没有一丝温度,“我重要,还是她重要?”
我没敢开口,两个人的名字缠绕在我的舌尖。沈夜轻叹出声,蹲下身说道:“我带你去找他。”
“谢谢……”
“可是我有条件。”他伸出手来,抬起我的下巴,“回来我们就圆房。”
“好。”我立刻点头。
反正……我又不吃亏。
于是他立刻拉起我冲出去,去凤楼牵了两匹马,带着我一路向楚都外冲了出去。
“郑参在药王谷吗?”
“嗯。”他似乎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不过没有我带路,你也进不去。”
没有人知道药王谷在哪里,大家只知道一个大概的位置,然而确切的地点,没有人知道。每一年,大家都只能在固定的地点放下药王谷发布的令牌,然后等着药王谷通知接人。
我们才出城门不久,就感觉有人尾随。我不由得有些紧张,沈夜却是淡然说道:“没事,让他们跟着。”
说着,他猛地勒紧缰绳加快了速度。后面的人立刻慌乱起来,一时竟不再掩饰,露出了身影。只是他们刚一出来,树林里立刻冲出来几道黑影。沈夜面色不改,一路往前,我跟随在他身后,听着后面“乒乒乓乓”的声音,心里竟有些紧张。
我不是怕这些人拦路,我是怕这些人会耽误时间,流岚等不了。
沈夜似乎也有这样的顾虑,他微微皱眉。就在这时,身后一道飞镖猛地破空而来,我侧身一躲,沈夜同时用小扇一抽,那飞镖就带着更猛烈的力道原路冲了回去。
“你先直走,我去去就来。”
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猛地一拉缰绳直接回身冲了过去。马被他勒得太紧而惊叫起来,我忍不住颤了一下。
这真真是个凶悍的男子……
苏容卿这么多年都没嫁出去,是因为病弱貌丑的名声,哪怕真让大家知道他其实不但不病弱貌丑,还强壮俊美,其实也嫁不出去。这大楚上下,除了我,也没谁有这个胆子娶他吧?
想到这里,我眼皮一跳。
嗯,其实如果不是陛下硬塞,我也是没胆子的……我至今仍旧没什么胆子。
我这么胡思乱想着往前赶路,身后的打斗声竟远了。片刻后,我听见骏马疾回的声音,一回头,便看到沈夜朝我赶过来。
月色下,林间公子蓝袍金冠,驾马而来,让我看呆了。直到他赶到我身边,我才猛地回过神来,收回了视线。
他倒没察觉什么,只是皱着眉头,大喊了一声:“快走!”
音落,我便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我不由得愣了愣:“你受伤了?”
“赶紧走。”
他咬着牙往前,林间全是人影,我这才意识到,竟有这么多人!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沈夜的马猛地一拐就冲入了林中。我赶紧跟上,只见沈夜手中小扇飞出,打到树上,便听得人闷哼之声。沈夜勒住马放我过去,一把拽住我说道:“过一会儿弃马躲起来,让马自己跑。”
说完,不等我反应,他猛地亲了我一口。
有银针飞射而来,他广袖一卷就甩了回去,然后一踹我的马屁股。马惊叫起来,就往森林里冲了过去。而后我便听沈夜大笑出声道:“诸位人多势众,还不敢现身吗?”
我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等人影渐少,猛地翻身下马。
我不敢走路,怕留下痕迹,好在我轻功尚好,便往旁边拽树枝,像猴子一样往山林深处去了。
等进到一个山洞,我才停了下来,想想须得等沈夜,干脆进了山洞。
山洞看上去经常有人居住,应该是猎户一类的人经常来,还放了猎弓在山洞之中。里面还有一张草席,一些干柴,我摸索着在夜里把干柴搬了起来,然后等他。
我不敢点火,就在洞门口张望着。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情,我一向是不担心他的。
毕竟武力上,我确实没有见他输过——哪怕对方有很多人,可我总觉得,沈夜不会死于这种场合,更不会死于兵刃之下。
他那么强,那么聪明。
我这般笃定地想着,然而等到夜里,也熬不住了,忍不住来来回回地走着。
我思索着,怎么这么久了,他还不回来。
月上中天,我再也按捺不住,借着月光冲了出去。我躲在树丛里细致地寻着。
寻了没多久,我就看见了沈夜。
他靠在一棵树下,身上血迹斑斑,似乎极其疲惫的样子,静静地看着夜空。
那是他少有的眼神,像个孩子一样,那么干净,那么澄澈,犹如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安静那么小心。
我看得心下慌乱,猛地落到了他身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身子微微一僵,片刻后,有些不可思议地抬了头说道:“你来了?”
“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死在这里了!”
我伸手去拽他,他轻哼了一声,我不由得呆住,这才意识到他伤得严重。
我动作放柔了,将他扶到了肩上。
做这些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抖,似乎是强撑着站起来的,连走路都不能。
我心里已经紧张得不行,却故作轻松道:“你平日里总欺负人,怎么现在像个病猫一样……伤着哪里了?”
他没说话,咬着牙,冷汗大颗大颗地从他额头渗了出来。我心知他是伤得厉害了,不免有些焦急。一面为他的伤势,一面思索着到底如何去寻郑参。
他伤成这个样子,若我走了,他很难活下去,而且没有他带着,我根本进不了药王谷,更不要提找到郑参。然而若我守着他,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流岚的病耽搁不得,只要能将郑参带回去,未必没有希望……
我脑子转得飞快,一直思索着两全之法。
然而想了半天都没什么主意,我只能扶着沈夜一点点地往山洞挪去。他一直咬着牙关没有说话,等终于到山洞了,我扶着他一靠在墙上,他整个人就瘫软了。我将他一捞,稳住了他倒下的趋势,他扑在了我的怀里。
灼热的气息扑在我的颈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忘记了这是怎样的险境,忍不住脸红了。
我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波澜,稳稳地将他放到地上,一面翻出自己带的药、绷带和银针,一面问他:“伤到哪里?”
“先给我清毒丸。”他牙齿打着战,我这才意识到,他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应该是中了毒。我有条不紊地拿出清毒丸,抬手给他塞进口中,然后就开始撕绷带,问他:“伤着哪儿了?”
“左肩、右腿大腿、腰侧。”
他迅速报了几个位置。我愣住了,琢磨着这几个地方,我不需要遮遮掩掩,干脆把他脱光算了。他静静地注视着我,眼里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没想。我忍不住侧了侧眼,想要掩盖自己方才一瞬间的龌龊想法。把药粉逐一排开后,我从山洞边上拿起原主人的破盆走了出去。
原主人会寄宿在这里,边上必然是有水源的,我按照以前一位猎户教的法子寻过去,果然找到了一条小溪。我忙打了水,慌慌张张地赶了回去。
回去时,沈夜似乎已经好了不少,牙也不再打战,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我鼓起勇气,上去就拉开他的腰带,把他衣服脱了,仅留一条亵裤。
他的衣服上全是血,他的、别人的,混在一起,分不清了。连那纯白的亵裤上都染了斑驳的血迹,让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放心,”他见到我的目光,仍旧不忘调笑,“这里没伤到。”
“不想死就给我闭嘴!”我把他翻过来,撕了衣袖,细细地擦拭着他右肩和腰部的伤口,带了怒意道,“免得我忍不住再动手打你。”
他低声笑起来,似乎是怕牵动肺腑。我也不敢招惹他,便沉默着给他上药。
他不说话,乖巧地低着头,像一个安静听话的少年。我给他上完肩背上的药,转向正面大腿时,一瞧见他的表情,我不由得愣住了。他很快捕捉到我的异样,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我赶忙低下头去,把他大腿分开,嘀咕道,“看上去太像好人,有点不习惯。”
说着,我就去撩他的亵裤。
他受伤的位置太尴尬了,其实伤口不深,但是很长,从外侧一路划到内侧,差一点点就伤及重要部位。
我没办法,只能把他的亵裤褪到顶,露出他修长白皙的大腿。
他的腿生得好,或者说,他这个人没有哪里长得不好。更奇怪的是,明明是刀尖舔血过活的人,腿上却没有一点疤痕,莹滑如玉,摸上去仿佛绸缎一般,让人心尖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就碰了一下,便立刻缩回手,不敢再碰了。
我开始假装认真配药,然后撒到他的伤口上。整个过程我都不敢抬头看他,也不敢看他的腿,只能死死地盯着伤口,感觉苦大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