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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他之前,她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可以令自己这样幸福,遇见他之后,她毫不怀疑自己可以幸福。
“我想见他。”纪念说。
早上吃饭时,纪念想起了那个人,想起在那间房间里看到的许多幅画,她知道,他身上一定曾发生过不为人知的伤心事。
谈宗熠正在给她剥鸡蛋,闻言,抬头看着她:“好,一会儿我送你去警局,程队长会安排的。”
纪念惊讶地看着他,不满道:“你怎么不担心我会受到伤害!”真是爱撒娇的小姑娘。
谈宗熠哑然失笑:“他不会伤害你的。”
他说着,将剥好的鸡蛋放在她碗碟里。
“你怎么知道?”纪念一边吃,一边说话,嘴巴里塞得满满的,连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他挑眉看她,一脸傲娇的神情,仿佛在说:“当然,我是谁。”
如果外人看见他们之间的这一幕,一定惊讶得眼珠子都会掉下来。人前冷淡的纪法医,成了爱撒娇的小姑娘,而堂堂谈董事长,竟然会这么配合她,配合她……卖萌!
其实再高大、再有成就的人,在爱人面前,也只是小孩子啊。
开车载纪念去警局的路上,谈宗熠大致说了那个人的情况。他原名叫苏扬,是孤儿,五岁时,被一个富商领养,开始的那几年,富商对他很好,当他是自己的孩子,可后来他渐渐长大,富商看他的眼光也开始变得不同。原来,富商收养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后来苏扬才知道,富商是同性恋,但更可怕的是,他有恋童癖。
苏扬反抗过,也伺机逃跑过,可都被富商找了回来,被找回来后,富商把他关在了地下室,长期的精神和身体折磨,让他的心理变得扭曲。
后来,富商死了,他作为养子获得了一部分财产,表面上看来他是自由了,可事实上他并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巨大的仇恨摧残了他的人格,使他不能明辨是非,甚至伤害别人。
“法院可能会给他做心理测验,看他在精神方面是不是有问题。”谈宗熠说。
纪念听了他的叙述,唏嘘不已,说实话,她有点儿同情他,从另一个角度看,他其实也是受害者。
命运翻云覆雨,多少人走上歧途,其实并非本心。
“念念。”谈宗熠看着她,认真道,“一个人,不管受了多大的苦难和折磨,这都不能作为他掠夺别人生命的借口。谁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任何人都不能以自身的苦难凌驾于别人的生命之上,纵然他是受害者,一旦他做了伤害别人的事,那么,他就是犯人,他就必然要受到惩罚。”
纪念看着他,想起几年前在伦敦餐厅遇见的暴力事件,当时,他也是这样,充满正义地与暴徒交涉,双目沉着有力,神情严肃。
这个男人,她真是崇拜他啊。
“嗯!”纪念重重地点头。
谈宗熠宠溺地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警局。
郭海生一看见谈宗熠,立刻双目放光,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晚他有多凶猛,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不仅是神探还自带功夫。
“我告诉你啊,那天晚上凶手上了车,眼看我们就要追不上了,谈先生拦下一辆摩托车,一路狂飙。凶手为了不被抓住,竟然要开车撞他,千钧一发时,他直接跳起来,一跃跃到车顶盖上去了,哎哟,我的小心脏差点都被吓停了。”郭海生一边说一边比划,唾沫横飞。
纪念听得心惊,这才明白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昨天她问他,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大概就是怕她担心害怕,所以才不肯详说吧。
她转过头,充满爱意地去看他。
谈宗熠正与程齐谈话,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
凶手苏扬已经被移交到了看守所,郭海生带她过去,看守所离警局不算远,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地方。
苏扬被带出来,手脚都戴着镣铐,他神情寂寥,无悲无喜。
纪念看着他,心绪起伏,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苏扬看见她,有些意外,随即露出讽刺的笑容,他坐下来,对着她举起自己的手铐:“这可比我对你残暴多了,是吧?”
“苏扬?”纪念看着他,轻声喊。
他神情一阵僵硬,目光变得幽暗。
“不要可怜我,我最讨厌这种假惺惺的感情。”他瞪着纪念。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苏扬,你杀了两个无辜的人,你的可怜都成了可恨。”纪念叹了口气。
苏扬冷笑:“那是他们该死!表面上人模狗样,骨子里却肮脏透顶!”
“性取向与个人人品无关,这是别人的私事。苏扬,是你混淆概念,你不能以偏概全,你养父只是个例,是巧合。”
苏扬勃然大怒:“不要和我提他!”
“可是,你在伤害别人的时候,和他有什么区别呢?”纪念静静看着他,“苏扬,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你最讨厌的人做了一件同样的事。”
他呼吸急促,恶狠狠地瞪着纪念。
纪念不为所动,继续说:“敌人对你的伤害,最终会随着时间渐渐恢复,虽然不可能完全痊愈,但你仍可以有全新的生活。所以,敌人最可怕的地方,是摧毁了你的心智,是你明明恨透了他,最终,却让自己变成了他。”
苏扬目光放空,面无表情看着纪念身后的某个地方。
两个人静默着,谁都不再说话。
许久后,纪念站起来,她对他说:“苏扬,谢谢你,谢谢你没有伤害我。”
其实有点讽刺,他原本就没有权利伤害她,就不该伤害她,可是,纪念竟想对他说谢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感谢他仍未泯灭的良知,这良知,救了她。
苏扬怔怔地看着她,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谈宗熠等在外面,他站在树阴下,细碎的阳光从枝丫缝隙间洒下来,为他镀上一层柔和光晕,他对着她笑,耀眼至极。
纪念走过去,伸手抱住他,像小狗似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这么大了,还这么爱撒娇。”他摸着她的脑袋,无奈道。
她原本沉重的心情,渐渐恢复。
两人上车后,谈宗熠接了个电话,电话里,温茜说:“谈董,董事会找你,度假村的案子,因为你不在一直搁置着,顾念深已经催了好几次。”
“好,我知道了。”谈宗熠沉声道。
温茜想了想,又说:“静微姐也在找你。”
“嗯。”
挂了电话后,纪念问他:“有麻烦?”
“一点点。”谈宗熠说,“不用担心。”
纪念看着他道:“你把我送到新世界就可以了,我中午和喜儿一起吃饭,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他们是彼此生命的一部分,但也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人,都有各自必须肩负的,不必要占据对方的全部生活。
纪念拿出手机给林喜儿发了信息,约定好地点。
谈宗熠将她送到新世界,她下了车,对他挥手再见,他说:“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纪念笑。
她在原地看着他的车驶走,汇入远处的车流里,她才转身上台阶。
APL,高信达办公室。
“被绑架?”高信达惊讶地问王泽。
“是,谈先生之所以这几天都在警局,就是因为这个事。”
“现在呢?”
“救出来了。”
“呵,还真走运。”高信达冷笑一声,然后自言自语,“这么说,这个叫纪念的真是很重要的一枚棋子呢。”
王泽点点头,疑惑地问:“那沈小姐呢?”
“你是没谈过恋爱吗?”高信达看着他,“三个人的爱情纠葛里必有一个人最终要出局。”
这个出局的人最好是沈静微。
王泽露出明白了的神情。
“走吧,去开会。”高信达站起来。
董事会的成员们,个个一脸怒容,义愤填膺地指责谈宗熠不负责任,这么大的项目没有一声交代,说丢下就丢下,他们质问他,如果因为他的关系,项目被顾氏撤换,谁来承担损失。
谈宗熠坐在位置上,冷淡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他想起当年他外公说的话,他说,团队是很重要,但当团队不能再与企业并肩作战,并且开始拖后腿时,就要想办法处理了。等高信达的事情结束,他就要着手这件事了。
董事会成员们见他一言不发,渐渐指责不下去了,最后,其中一个董事皱着眉问谈宗熠:“谈董,该怎么办,你得给我们这些董事一个交代啊。”
“是啊,据说顾氏的顾念深想要重新招标了。”
“我正在等你们说一个解决的办法。”他轻轻一笑。
这话,可真让人下不了台,在场的董事们都一脸的尴尬。
高信达低着头,露出一抹极具深意的笑,片刻后,他带好面具,抬起头看着谈宗熠,满脸笑容:“阿熠啊,他们其实也是担心你,你突然就不在公司了,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是生病了吗?”
谈宗熠看他一眼,淡淡道:“在APL,记得叫我谈董事长。”
他已想清楚了,既然他已和纪念在一起,就不能再避着高信达,反而要更强势,这样他才不敢轻举妄动。
高信达笑容一顿,脸色变得很难堪。
谈宗熠的目光在这些董事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说:“这个项目,既然是我在做,各位就不必担心,我知道APL姓什么,知道这是我外公一生的心血,我会比在座的任何人都要更用心,更尽力。”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平时的气势都是收敛的,像山巅云,冷淡倨傲,但不至于如此强势,如此咄咄逼人。
董事们觉得既尴尬又气愤,他们一个个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居然被这个小辈给教育了,简直岂有此理!当年谈林在的时候,也不曾这样不给他们的面子啊。
高信达故意露出无奈的神情,他叹了口气说:“我也没办法,你看刚才,他也完全不给我这个长辈一点面子啊。”
谈宗熠的强势,正好成全了他。
离开会议室后,谈宗熠给沈静微打了电话,与她约了见面时间和地点,他已决定重新和纪念在一起,那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才好。
手机铃声响时,纪念与林喜儿刚从电影院里出来,警局给她放了假,让她好好休息,她难得可以休假,趁机弥补之前工作太忙没来得及看的电影。
电话里,她声音听起来很开心,活力十足的样子,谈宗熠勾起了嘴角。
“我晚上约了沈静微吃饭,回去得要迟一些。”他如实说。
“好。”纪念落落大方。
两个人在一起,信任尤为重要,这是对彼此的尊重。
林喜儿见她挂了电话,忍不住取笑道:“哎呀,这才分开几个小时呀,几十岁的人了,还学人家小孩子你侬我侬呢。”
纪念被她说得脸颊发烫,低头偷偷一笑。
“不是,他打电话和我说晚上要和沈静微吃饭。”她故作正经。
闻言,林喜儿叹息:“哎,说真的,沈静微如果不是你情敌,我还真就帮她了。”
“希望以后她也会遇见真正属于自己的爱人。”纪念说。
林喜儿点头表示赞成,她想了想,决定要和纪念说一件事,她挽起她的胳膊道:“念念,我们找家咖啡厅喝点东西吧。”
“好。”
新世界一楼有家星巴克,她们就近选择,反正不是周末,这个时间点,里面人也不是很多。
林喜儿点了两杯红茶拿铁,又要两个甜甜圈,纪念已经坐下了,她选的位置很好,靠窗的角落,一旁没有人,十分安静,适合谈话。
“念念。”林喜儿看着她,“我和乐言在一起了。”
纪念并不惊讶,这一路走来,她知道林喜儿有多爱乐言,爱到哪怕他用谎言编造一个借口,她也愿意原谅。
“你开心就好。”纪念支持她做任何决定。
林喜儿眼眶发热,她吸了吸鼻子,对纪念笑了笑,轻声道:“可我有点不安。”
“怕他再次离开?”
“说不清楚,总觉得不踏实,像做梦似的。”
纪念叹了口气,看着她,欲言又止。
“有话你说,咱俩之间,不必避讳。”林喜儿直言。
“喜儿,你之所以不踏实,是因为你知道,你爱得比他多得多。”纪念看着她,“是因为你知道,他没那么爱你。”
林喜儿不说话,低头看着杯子发呆。
半晌后,她才抬头说:“是啊,不是他爱得少,是我爱得太多了。”
“念念你知道吗?当他对我说起他的童年,他说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父亲靠着在工地干苦工抚养他长大,他说他和我在一起时很自卑,他说之所以要房子,是想要让他父亲过得好点,他说他这些年从没忘记过我,只是在等自己更有能力一点。念念,我在那一瞬间就原谅他了,或者说,我一直在等一个原谅他的机会。”林喜儿眼睛一片晶莹。
只有在纪念面前,她才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心。
纪念叹了口气,林喜儿表面上看起来潇洒不羁,可事实上,她心底里却一直住着一个傻女孩儿,从十六岁那年对一个男孩儿一见钟情后,就再也没走出来过。
“喜儿。”纪念握住她的手,“人是拗不过自己的心的,所以不要纠结,这一刻,你想和他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要管以后,好好享受当下。未来,假使你们分开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到时候,我帮你去打他一顿,然后我们一起去喝酒,喝个不醉不归,好不好?”
“好!”林喜儿笑中带泪。
林喜儿心里温暖得无以复加,纪念的话,像寒冬的热水袋,像夏日的冰激凌,像雨天的伞,像黑夜的灯,给她不能取代的安慰。
这一生,她最骄傲的就是有这么一个妹妹。
另外一个餐厅,谈宗熠和沈静微的谈话,就沉重多了。
沈静微今天穿了一件枚红色的裙子,V领、无袖,她高挑清瘦,这样简单的款式越发衬得她优雅、美丽,谈宗熠难得约她,挂了电话后,她就站在衣柜前开始纠结。
换衣服、化妆折腾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沈妈妈进来半取笑半试探,她死活不肯松口,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可没想到,等待着她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你想好了吗?”沈静微竭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谈宗熠,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等你回头了。所以,你想好了吗?”
记得有一次,她无意中撞见他在看纪念的照片,于是问他:“谈宗熠,明知不可能在一起,你还要一直这样恋恋不舍吗?”
他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说:“这一辈子,我可能都这样了,无法再爱上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