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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疾步跑到她面前,抱住她,她个子没有林喜儿高,只好垫着脚,揽着她的头靠着自己肩膀上,林喜儿从来没有哭成这样过,纪念心疼极了。
Able在外面等她们,上了出租车,Able坐前面,纪念与林喜儿坐后面。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加上前几天都没能好好休息,林喜儿疲惫到了极点,上了车,就靠在纪念的肩膀上睡着了。
Able为了让林喜儿能够好好休息,嘱咐司机放慢车速,到剑桥时,纪念不忍心叫醒林喜儿,只好让Able把她抱上去。
折腾了半夜,纪念反而睡意全无,蜷在沙发上和Able聊天。自从和他在一起后,她变得越来越爱说话,絮絮叨叨像个小老太婆,像要把前十几年没说的话一下子全说了似的。
“你会不会烦我呀?”她仰着头问他。
Able眼底有浅浅的倦意,伸手拉了拉毯子把她裹紧,笑着回答她:“不会。”
纪念心满意足地靠回他的怀里。
半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悠悠道:“要是乐言也像你一样多好,喜儿就不会伤心成这样了。”
“像我一样有什么好?”Able把下巴搁在她脑袋上。
“当然好。”纪念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温柔、体贴、对我好、有耐心、什么都懂、聪明又厉害。”
他被逗乐了:“这么多优点呢。”
“嗯!”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翌日,林喜儿起来,精神依旧不好,做什么都恹恹的样子。
下午Able带她们去了国王学院看表演,又去逛了皇后学院的数学桥,最后去中餐厅吃晚饭。
吃饭时,林喜儿点了瓶酒,服务生把酒拿上来后,她立即给自己倒满,仰头一饮而尽。
纪念有些担心,Able用眼神示意她没有关系,这个时候,就让她放纵一下吧。
“喜儿,我给你说个故事吧。”他看着她。
林喜儿又给自己倒了杯,抬头道:“好。”
“从前有个猴子,它很爱爬树,有一天,它被树枝刮伤了,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很痛。它既伤心又气恼,于是逢人就说,它每一天都沉浸在自己受伤的事情里,每天都扯着自己的伤口看。不久后,它就伤口感染,死了。”林喜儿端着酒杯,怔怔地看着他,眼眶泛红。
“喝吧。”Able温和地看着她,“醉了,想哭就哭,想骂就骂,然后好好睡一觉。”
他话刚落,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微微有些愣怔。三年前沈静微得知他和纪念在一起后,她就再也没联系过他,如今,怎么突然找他?
“喂。”
“Able,你来一趟我这里,立刻来。”
“有急事?”
“是。十万火急。”沈静微不是大惊小怪的性格,甚至可以说,她比一般的男子更冷静从容。
挂了电话,他看向纪念:“我有急事要处理,你们吃完,自己能回去吗?”
纪念点点头:“路上小心。”
这里离住的地方,走路也不过一刻钟,她都住三年了,早已熟悉。
Able没想到,沈静微喊他去是为了告诉他高信达已发现他的踪迹。
“沈家人得知,高信达的秘书这两个月频繁往返英国,并与这里的一些黑势力有密切交往。据说,和你有关。”沈静微看着他,叹了口气,“Able,你务必尽早离开剑桥,这几年,你实在是大意了。”
他懂得她话里的意思,从他十二岁离开A市到美国后,就从未在一个地方居住超过三个月,他一直十分警戒地活着,连睡觉都不能放任自己完全睡着。
和纪念在一起后,他不想给她造成压力,不想她跟着自己颠簸,她是那样敏感的性格,他想要给她安全感。最初,他也是格外小心地防范,渐渐地,太过安逸幸福的生活,让他放松了警惕。
“谢谢你。”临走前,他真诚地对沈静微道谢。
沈静微站在门前送他,一脸凝重:“要小心。”
她望着他的背影,在这条无人的小径里,他的身影看起来寂寥而孤单,她深吸一口气,逼回眼底的泪意。
三年前,当她得知他与纪念在一起后,她问过他:“这些年,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为何偏偏是她?”
他说:“第一次见到她,她一脸戒备,紧抿着唇,眼神很尖利,像一只被人伤害过的小兽。我看着她,就像看见过去的自己。”
“所以,你不由自主地想对她好?”
“不仅仅是这样。”他静静想了许久,还是没能够想出个所以然,最后,他有些茫然地说,“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
沈静微自嘲地笑了。她和别人不一样?谁和别人一样呢?
可是,他只看见了她的不一样。
她在他身边待了十几年,虽然她什么都没说过,但这长久的陪伴,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告白。他这样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她原以为他们之间早已有了默契,不用言语,只待时机成熟。
原来,她根本没有时机,她只是一厢情愿。
当她得知他有危险的那一刻,她连想都没想,感情就先一步做了选择,她必须要告诉他,她没有办法置之不理,这是她喜欢了多年的人啊。
只是,沈静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迟了一步。
回去的路上,Able被人跟踪了。
听脚步声,对方不止一人,Able神经紧绷,处于完全戒备状态。
他快,他们也快;他慢,他们也慢。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渐渐暴露,对方好像不太顾忌,似乎已经做好了打算。
从沈静微的住处出来时,已经凌晨了,他原本打算直接搭火车回剑桥,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对方不是一般人,不管他怎么绕,都没法甩开他们,Able特意选择往市中心的方向走。
冬季,伦敦的天气很不好,多雨,湿冷,因此游人很少,即便是市中心,也是人影稀疏,经过St James's Park公园时,他被围住了。
对方是七个人,身材高大,留着浓密的胡子,穿得有点邋遢,看起来不太像伦敦当地人,他们站成一圈,把Able围在中间。
其中一人朝他伸手:“Money。”
Able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钱包扔给他。
对方打开看了看,似乎不满,转头和同伴嘀咕两句,接着,走上前,大力推了他一把。
然后,另一个人迅速上去踢了他一脚。Able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留学生,这些年,他始终坚持体能训练以及练拳,一般三五个人,是不能够把他制服的。
但这次,这些人都是有身手的,并且身上带有武器。
Able没有任何准备,徒手和他们打,对方也不讲什么道义,目的就是为了要他的命,拳头粗的铁棒对着脑袋就砸下来,他反应敏捷,侧身躲了过去,可刚一闪身,腰上就挨了一刀。
到后来,他究竟挨了多少下都不记得了,就是凭着一股毅力在对抗,血肉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直到他完全没有力气倒下来,在陷入昏迷前,他听见了尖叫声,似乎是有人报了警。再然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纪念接到沈静微的电话时,距离他出事已经过去十八个小时了。
那晚,林喜儿喝得酩酊大醉,醉酒后,她又哭又闹,摔了餐厅里的碗盘,吓走了邻桌的客人,纪念一直忙着道歉、赔偿,好不容易哄着她离开餐厅,她又要去游船。
深夜,她站在湖边唱歌,纪念都吓坏了,生怕周围的邻居报警说她们扰民。
果然,没多久,就有一对老夫妇跑了出来。
“是你?”老夫妇看着纪念。
纪念也没想到,居然是之前和Able逛剑桥时偶遇的那对老妇,她忙向他们道歉并解释。
那对老夫妇很是热心肠,看着林喜儿醉得不成样子,就请她们回自己家里暂且休息,等她酒醒再离开。
林喜儿酒醒后是第二天的事了,她们是在那对老夫妇家里吃了午餐后才离开的,临走前,反复道谢,并约好时间,打算请来家里做客。
然而,她们回到家之后,看见的却是一片狼藉,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东西扔了满地,杯子花瓶都被摔碎。
纪念和林喜儿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电话在响。打电话来的是沈静微,她在电话里说,Able遭遇了意外,正在医院。她们立刻出发,搭车前往伦敦。然而,她们没有想到,等待着她们的竟是Able的死讯。
“死而复活?”林喜儿看着谈宗熠。
他一脸平静地与她对视:“我当时是重伤,被医生打了大剂量的麻药,身体机能暂时休克,像死了一样。沈家在医院有人,沈静微与医生协商好,对所有人宣称我死亡。”
“为了保护你?”林喜儿很聪明,一下就看见事情的核心。
谈宗熠点点头。
“那为什么事后你不告诉我们?纪念不是别人,你连她也不放心吗?”林喜儿愤愤不平。
“喜儿,你想要纪念和我在一起?”谈宗熠顿了顿,接着问,“还是要她好好活着?”
林喜儿怔怔地望着他,惊讶、难以置信。最恶俗的小说桥段,怎么就发生在了自己的好姐妹身上?
谈宗熠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一笑,颇有几分自嘲的意思:“创作源于生活,那些看起来狗血、不真实、哗众取宠的一些事情,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艺术家们一再研究这些,是因为人太复杂了,从古至今,没人真正弄明白过。”
让医生向纪念宣布他的死亡,他不是没有纠结痛苦过。然而,人的生命太脆弱,且只有一次,他不能置她于险境,她还那么年轻,只要活着,人生还有很多希望。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的继父,高信达?”林喜儿问。
这些事,一旦被揭破,就不复杂了,轻而易举就能想明白。
“是。”
“他想要完全得到APL?”
“是。”
“那关纪念什么事?”林喜儿不太明白。
窗外,天空泛着青白的颜色,旭日东升。
谈宗熠静默片刻,问:“知道家里为什么遭贼吗?”
林喜儿摇摇头。
“为了以防万一。”他缓缓说道,“如果那晚我没有死,纪念就可能会遭遇不测,她会成为高信达要挟我的筹码,他绝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除掉我的机会。”
然而,纪念宁愿自己受伤、死亡,也绝对不会让他遭受伤害。
只有他离开她,她才能过太平安生的日子。
“那现在呢?那件事已经过去四年了,现在呢?”她急切地问。
以前,她还抱有幻想,希望纪念有一天能够忘掉Able,重新遇见另一个人,开始另一段美好的生活,现在,她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
对纪念而言,这世上除了Able,其他所有的男人,都长了同一张面孔,没有任何区别。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谈宗熠神情沉重,他靠在沙发上,沉默良久后才开口:“我已进入APL,现在的情况,比起四年前更艰险。”
“如果我不能够将高信达绳之以法,Able就是一个死去的人。”他看着林喜儿,一字一句,认真交代,“我是谈宗熠。”
林喜儿静静地看着他,暴露在阳光下的那张脸,有些苍白泛青,他目光沉静,乌黑的眼眸,如广阔无垠的黑夜,寂寥而又深远。
这不是在剑桥时冷清却也温柔的Able了,此时他,穿着黑色毛衣,眼眸低垂,神情不辨悲喜,令人觉得深不可测,隐隐地,透着几分压迫感。
卧室里传来轻微的声响,谈宗熠转头看了一眼,立即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停下来,看向林喜儿。
“别让纪念再找我。”他嘱咐她。
林喜儿犹豫片刻,然后郑重地点头。
从生病到痊愈,纪念在家躺了快十天,若不是林喜儿一再阻拦,她前天就准备回警局工作了。
病愈后的纪念,瘦了很多,一张脸真成了巴掌大小,远远看着,像个初中生。
郭海生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说:“纪念,说实话,你是失恋了吧?”
“嗯,失恋了。”纪念点点头。
郭海生的嘴巴张成了O形,他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伸手摸了摸纪念的脑袋,然后说:“你一定是还在发烧。”
正常情况下,纪念才不会回答他的这种问题。
程齐从外面走进来,正好听见郭海生的话,他看了眼纪念,蹙眉道:“既然没好就别来上班,走,我送你回去。”
郭海生被逗乐了,唯恐天下不乱似地起哄道:“瞧把我们程队急的。”
纪念淡淡一笑,抬头看着程齐说:“你别听郭海生瞎说,我都好了。”
“真好了?”
纪念点点头:“好了。”
程齐看着她,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仿佛大风一吹,就能飞了似的,倒是这双眼睛,越发明亮,像能照到人心里似的。
“行,人齐了,中午一块儿吃饭吧,我请客!”程齐说。
大家欢呼鼓掌。
纪念有些不好意思:“我请大家吧。”
“哎呀,咱一平民和程队客气啥啊,何况,队里就你一女的,谁请也不能让你请啊,是吧?”景一说。
队里其他同事附和着点头。
警局里的同事都喜欢纪念,他们都是大老爷们,不拘小节惯了,最怕那种骄纵爱闹别扭的小女人,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就得作揖赔礼,反复道歉又道歉。
纪念似乎对什么都不放心上,大家有时对她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她一笑了之,并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