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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龙二挣扎一日,终是强忍着没去看居沐儿。他怕自己一去就会心软,好不容易占了一次上风,这成果无论如何要稳住。但他确实挂心她的起居,最后便叫了派去酒铺的护卫来问,知晓这一日苏晴都在酒铺照顾,他才算松了口气。
第三日,龙二心里激烈挣扎一番,他对自己说:晾不够三日,两日也是可以了吧。可今日去的话,似乎才晾了一日,这差得是不是有些远?
龙二最后还是坚持住了,只是他让护卫每两个时辰与他报一次酒铺的状况,那两个护卫轮流守卫,隔两个时辰就快马加鞭回来报信,如此折腾,苦不堪言。
第四日,龙二再一次与自己说:这两日差不多了,办大事不拘小节,不差这半日一日的。可他又责怪自己就是稳不住,没沉住气,所以事事低估她,才被她玩于掌间,这次不连本带利讨回来,她定是不会知晓他的厉害。
可这日没等他最终下定决心,护卫来报,居沐儿病了。
病了?龙二心一紧。但又想,人人都会病,可不能因她犯点小毛病他就紧张,这样可不是会被她拿得死死的?
可那护卫又道:“这几日夫人一直未出门,都是苏晴姑娘进出。但今日看苏晴姑娘甚是紧张,还亟亟去找了大夫,属下装成办事经过与她偶遇,问了问,她说夫人昨日里便有些不舒服,今日病得重了,烧得烫手,人事不省。”
龙二一听,再耐不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龙二快马加鞭往居家酒铺赶,他身后是龙府的马车,带着他亲手抓来的大夫。一行人赶到了酒铺,龙二未等马儿停稳便跳了下来,一看酒铺大门未锁,亟亟推门而入。
前院厨房里,苏晴刚把药熬好,拿着一个小托盘正出来,看到龙二来了甚是吃惊,忙招呼一声。龙二草草应了,跟着她往后院去,一路向她问着居沐儿的病情。两人走到居沐儿屋前,却看到云青贤坐在床边。
苏晴惊讶地问:“大人何时来的?”
龙二横她一眼,暗怪她不守好门,什么人都让往里进。甭管这云青贤是怎么来的,现在赶出去就对了。
“听说居姑娘病了,我带个大夫来给她瞧一瞧。”云青贤淡淡地扫了一眼龙二和他身后人等,不急不缓地答。
居姑娘?龙二听这话就生气。他压根儿不瞧这屋子里立在一旁的那大夫模样的男子,他只迈前两步,盯着云青贤的手—那只碍眼的手掌此时正握着他家沐儿的手!
龙二还没来得及说话,在床上烧得满脸通红,迷迷糊糊的居沐儿忽然动了一下,云青贤忙握紧她的手,探身看她的模样。
居沐儿眼睛未睁,虚弱地嘟囔似的唤了一声:“相公……”
龙二霎时脸都绿了,这是冲谁喊相公呢!
他才是相公!他才是!
“陈大夫!”龙二一声喝,把跟在他后头提着医药箱子的陈大夫吓了一跳,他什么都没干啊,吼他作甚?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沐儿把把脉。”龙二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要大夫快上去把那姓云的挤下来。
陈大夫赶紧应了,迈上前两步停住了。床边的位置上坐着云青贤,此时他并没有起身相让的意思,陈大夫卡在那儿,进不得退不得。
“陈大夫,沐儿病重,若不早些看明白了开出药方来拿药服药,把病耽误了可怎么好?”龙二阴森森地说着,话是冲着陈大夫说的,眼睛却盯着云青贤。
云青贤瞧了瞧站在一旁不敢作声的苏晴,又瞧瞧她手上端的药碗,最后目光迎上了龙二。看来他与他一样,都是自带大夫,压根儿把苏晴无视掉了。
云青贤与龙二对视片刻,忽然轻抬了抬右手。那只手被居沐儿握着,他抬起来,她却没有松开。
这对龙二来说无疑是挑衅。
他沉着脸挤开陈大夫,两大步迈到了床前,一探手便去抢居沐儿的手腕。
云青贤脸一沉,低声一喝:“莫伤她。”左手一晃,拍开龙二探来的手掌。
龙二心里更怒,他何时要伤她?他疼她都来不及。这姓云的当他的面轻薄他家的龙居氏不算,还敢给他泼脏水安罪名。龙二翻掌曲肘,顶开云青贤的手掌。
云青贤转腕再击。两个男人便在居沐儿的床前似真似假地打了起来。
陈大夫提着医药箱子,苦着脸看了一眼同样表情的刘大夫,那是随云青贤一道来的,两位大夫互相还认识,只是对眼前的情景同样感到无奈和尴尬。
最后苏晴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二爷和大人到外面打吧,我先给姐姐喂药。”
两位打架的顿时手上一停。龙二趁机把居沐儿的手抢了过来,顺着力道把云青贤推到一边。
云青贤愣了一愣,终是没有再发难。他退了一步,懊恼的情绪在面上一闪而过,但很快恢复了冷静。
居沐儿此时依然没有醒,她皱紧眉头,极不安稳,哑着嗓子又唤了一声:“相公。”
“我在呢。”龙二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不慌,我在呢,你乖乖的,我让大夫给你瞧病。”
居沐儿动了动,似乎很不舒服。龙二侧了侧身子,把自己的右胳膊递了过去,居沐儿摸到了,习惯性地抱住他的胳膊,脸也挨了上来,孩子一般偎着他。
两人动作流畅自然,显得甚有默契。云青贤在一旁看着,眼中流露黯然。龙二瞄到他的神情,示威似的瞟他一眼,又去抚抚居沐儿的发。居沐儿偎紧他,喃喃地又轻唤了一句:“相公。”
陈大夫在龙二的示意下上前把了脉,又让苏晴把先前大夫开的药方拿过来看了看,再看了看苏晴熬的药,最后说可以先让居沐儿喝这个,明天换他开的方子。
苏晴松了口气,在龙二的盯视下,将居沐儿摇得半醒,小心翼翼地把那碗药喂了下去。
居沐儿喝药极不安分,还用力捏着龙二的手似是闹脾气。龙二待她咽下最后一口药,用力戳她的额头:“看你生病的分上,先不收拾你。”
云青贤看着他们喂药,看完了,领着大夫出了门。他面若寒霜,刘大夫不敢作声,默默跟在他身后。
出了酒铺子,却见不远处路边停了一辆云府的马车。云青贤心里一动,让来时的马车送刘大夫回去,自己径直上了那辆云府马车。
马车里,丁妍香静静坐着,看到云青贤上来,笑着问:“相公出来了,居姑娘的病可好些了?”
云青贤点点头,却是问:“你怎么来了?”
“相公一人来此会惹闲话的,我也跟着来,算是夫妻二人给前龙二夫人探病,外人也说不得什么不好来。我只在外头等着,不会耽误相公的。”丁妍香这话说得在理,又得体大方,云青贤听罢,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居姑娘的病可好些了?”
“不太好,不过龙二来了。”
丁妍香看看云青贤的表情,偎紧他,轻声道:“也不知那龙二爷为何将她休了?”
云青贤抚抚她的发,也轻声道:“你莫多想,我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念想,只是她刚被休离,又病了,我才过来瞧一瞧她。”
“我明白的。相公安心。”
“回去吧。”云青贤握紧她的手,嘱咐车夫驾车。他看着丁妍香对他温柔微笑,垂眼又看了看他们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掌,想起刚才居沐儿也曾这样握着他,还唤了他一声相公。
虽然明知她唤的人不是他,虽然明知她病得迷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一声软软的相公,却是唤进了他心里。
只是,他们相遇的时机不对。
若他没有娶妻,会不会所有的事都不一样了?
他不会像龙二那般欺负她,不会休离她,不会让她生了病孤零零躺倒在屋子里没人理……
“相公。”
云青贤抬头,听得丁妍香问:“相公是明日就出远门吗?这次爹爹又要让你去哪儿?莫不是他又做了什么让你担着?”
“莫瞎想,只是寻常公事。”云青贤替她拨了拨颊上的发丝,“我不在家里,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觉得闷了,就回家走走,让珊儿陪陪你。”
丁妍香淡淡苦笑,转头看了看车外,已经看不到居家酒铺了。她说:“相公放心,我不会再干傻事了。”
云青贤拍拍她的手背,伸臂揽她入怀。
居家酒铺这边,龙二与居沐儿也是相依相偎。只不过与云氏夫妇的相敬如宾不同,龙二这一对的气氛火焰燃燃。确切地说,是龙二爷自己火焰燃燃,怨气冲得快把屋子烧倒。
苏晴和陈大夫都告退了,龙二自己守着居沐儿。
他一会儿嫌她脸色太难看,一会儿嫌她鼻塞喘气声音粗,一会儿又嫌她翻身背对他不搂他的胳膊……反正横竖左右都要怨她。
龙二对着睡得晕乎乎的居沐儿开训:“不就晾了你几天嘛,你就病给我看。若是我十天半月的没空来,你是打算闹到天上去?”
居沐儿紧闭双眼,偎在他怀里睡,眼皮都没动一下,压根儿听不到他说什么。
龙二训着训着,也觉得没意思了,于是又戳她的额头:“快点好起来知不知道,我还有好些账没与你算呢。”
居沐儿当然不能回答。龙二盯着她的脸,看着看着,最后长叹一声。
居沐儿醒过来的时候,分不清现下是什么时辰,也一时不太肯定自己在哪里。她呆呆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回了娘家,正住在自己屋里。
她想起了一切。
她和龙二不再是夫妻了,她对他使了心计,他恨她。
居沐儿眨眨眼睛,难过又涌上心头。可是她不后悔,若是时光倒流再来一次,她还是要这么做。不,若是时光能倒流,她就不嫁给他了。
正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忽听得屋子里有动静。居沐儿吓得一抖,想撑起身子却发现全身软烂如泥,关节酸痛,她想起来了—她生病了,苏晴跑来照顾她。
“晴儿。”她唤了一声。
没人应她。可屋子里确实是有人。
居沐儿害怕了,她又唤了一声“晴儿”。
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她不在。”
居沐儿松了口气,一下又倒回床上:“相……二爷。”
“我不是像二爷,我就是二爷。”龙二怒气冲冲地走到床边,低头俯视她。这女人醒过来第一个叫的居然是晴儿,他在她身边照顾一天都白折腾了?他还与她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她还答应了,回了几声,可一睁眼就全忘了?
“二……二爷。”居沐儿口干舌燥,咽了咽唾沫。
“哼!”龙二显示着他的不开心,“你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有什么想说的?居沐儿脑子空空,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干脆直接问:“二爷有什么吩咐?”
龙二横眉竖眼。就这样?醒过来竟然对他无话可说?那当初她哭什么哭?他走了她病什么病?他现在就在她面前,几句舒心话总该对他讲吧?可听听她说的,有什么吩咐?这跟谁说话呢,还吩咐!
龙二咬牙:“你是我什么人,我怎会对你有吩咐?”
居沐儿呆呆睁着眼,没说话。
龙二又不乐意了:“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我……我渴了,想喝水。”
他没什么吩咐的,她却是吩咐起他来了。龙二猛地转头,倒水去!
待居沐儿连喝了两杯水,龙二说话了:“我倒的水可不是白让人喝的。”
居沐儿一愣,这时候要吐水也来不及了吧。
“我要与你打个赌,赌我会比你更快找出凶手。”
居沐儿不说话,她有不祥的预感,这时候装晕还可以吗?
“这不是你一贯的手段吗?谈不成的事,便用交换或打赌的,只不过我不像你那般绕弯子。你也没什么可与我交换的,所以我们来赌一赌吧,就赌我会比你更快找出凶手,如何?”
“不如何。我不与你赌。”居沐儿虽然虚弱,说话有气无力,但语气还是非常坚定。
龙二笑笑,道:“你以为我说这事是好玩的?我既是提了出来,便笃定了你会答应。”
“我不答应。”居沐儿抢着说了。
“你不答应,我便自己去查。可是你也知道,这里头这么多内情,我还没摸清门道,万一捅到了哪里的痛处,惹急了幕后之人,或是被闹到皇上那处,到时候皇上怪罪于我,判我的罪抄了我们龙家,可如何好?”
居沐儿慌了神:“二爷说过,那是别人的事,二爷不会插手。”
“原先那是别人的事。可如今我为这事被人算计了,不追究追究,证明给那人看我有本事能将此案解决,我夜里如何睡得安稳?”
居沐儿吃惊地张大了嘴。她此时病得昏昏沉沉,脑子完全转不动,一时竟也不知该怎么驳。不与他赌,他便自己去乱查吗?她不相信他会置龙府安危于不顾。但他这人最是小气记仇,万一真是钻进了牛角尖怎么办?
可若与他赌,那势必又把他牵扯进来了。那她费了这般心思与他和离岂不是白费工夫?那日斗琴大会她是听得清楚,以皇上对这案子的态度想翻案是难上加难,钱江义打草惊蛇,此事更是无望,所以她才狠下心肠与龙府撇清关系,受了这椎心之痛。而现在,他却说他要赌这口气给她看?
这事绝不可行。
她不能让他掺和进来。若东窗事发皇上怪罪,龙府一定要与此事无关才好。居沐儿想了又想,可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
她眨了眨眼,说道:“二爷,我还病着呢,眼睛睁不开了,我再睡一会儿,醒了再回你话。”
先装睡,拖过去再说。
“你睡你的。”龙二也不着急。她在乎他,不愿他涉险,那他便是占定了上风。
这边居沐儿却哪里还睡得着,她此刻满心焦虑。
要怎么解决这事呢,若他铁了心搅和,她该怎么拦他好?
居沐儿一边想着一边装睡,可她越想越晕,真睡着了。
再醒过来是被人推醒的。
居沐儿迷迷糊糊听到龙二的声音:“起来喝药,吃点粥再睡。”
她被抱坐起来,感觉偎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然后一只勺抵到了她的唇边,她下意识地张嘴,苦涩又带着药臭味的液体灌进了她的嘴里,难喝得她一下就醒了。
居沐儿被灌下了一碗药,又喝了半碗粥,整个人精神多了。她自觉这时候再说接着睡好像不太合适,重点是前头她睡得全身骨头都疼,真不想再睡了。
龙二好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他唤来了小竹、小苹伺候她如厕洗漱换衣服。
居沐儿这才知道,趁她熟睡这会儿工夫,龙二爷把丫环小仆们全叫了来,还把书楼里的卷宗搬了来,一副打算与她耗下去的架势。
居沐儿叹口气,知道这事必须尽快解决。
龙二在居沐儿的房里等着她。她磨磨蹭蹭的好半天终于回了来,一进屋就在衣裳箱子里翻,过一会儿翻了顶帽子出来戴上。
龙二一看,是当初她说头发臭特意戴的帽子。龙二有些想笑,他家沐儿的小洁癖真是有趣。居沐儿戴好了帽子,挺了挺腰板,摸索着坐到了龙二面前。
龙二放下手里的卷宗,忍着笑拉了拉她的帽尖。居沐儿两手护着,嘟囔着抱怨:“小竹不让我沐发洗澡,说是大夫交代烧没退干净不让洗。可睡了这么久,又流了许多汗,很臭。”
“臭也不让洗,得听大夫的。”她精神好起来了,这让龙二很开心,又去扯她的帽子逗她。
居沐儿拍掉他的手,正色道:“二爷的话,我想过了。”
“如何?”
“二爷把师先生案子的事告诉龙将军和龙三爷了吗?”
“告诉了。”龙二盯着居沐儿看。她这会儿精神真是不错,脑子也灵光了,晓得一上来便绕着弯用家人来点他。
“那二爷把事情的凶险及对龙府的危害都说明白了吗?”
“他们很清楚。”龙二清清嗓子,“我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家人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既是决定要做这事就绝不会偷偷摸摸瞒着他们。他们也定是会把事由对大嫂和凤凤说明白,我们龙家,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共同承担。”
他这话让居沐儿一呆,愣在那儿不知该怎么接话。
龙二冷笑一声接着道:“可不像某人,自以为是,搞不清一家人的道理。”
“所以那某人定没法与二爷做家人,二爷莫要理她,随她去吧。”
还顶嘴!
龙二不高兴了:“随她去?岂不是便宜了她?”
居沐儿叹气:“二爷要如何才能解气?”
“这个简单,就让她哭着求我让她再嫁回来,然后是不是要把她再休掉得由我来决定。”
居沐儿抿紧嘴,他还真是说得出口。
“她大概会想哭着求二爷别理她了。”
龙二“哼”了一声:“她倒是哭一个试试!”
居沐儿撇嘴不说话了。
龙二瞪她两眼,为她还在挣扎试图与他撇清关系感到生气:“你旁的都不必说了,这事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总之,我会把凶手找出来,让你心服口服。”
“我对二爷一向是服气的。”
“那还真是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