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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洛枫没有吃晚饭,慕冯樱翻了冰箱,只有一盒速冻水饺。
“早上吃饺子,晚上也吃饺子。”她在厨房里煮水时,忍不住向许洛枫抱怨,“你回家这么长时间,就不能自己弄点儿东西吃,真懒。”
许洛枫在客厅没接话,慕冯樱想了想,突然笑着说:“也对,燃气灶坏了嘛。”
慕小桃整个人趴在沙发上,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许洛枫。
慕冯樱煮好饺子,收拾了玩具,喊小桃去洗澡,许洛枫抬头看她,慕冯樱穿着棉睡衣,一张脸素面朝天,头发也乱乱地绑在脑后,很居家的样子,却十分温暖。
慕小桃从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出来时,巴掌上透着两坨红晕,湿答答的头发披在肩上,穿着一身卡通睡衣,在慕冯樱的大床上裹着毯子滚来滚去。
她要求在妈妈的床上听故事,并且要求这一晚和妈妈一起睡。
慕冯樱很头疼,试着和女儿商量,她不听,批评她几句,她就委委屈屈地要哭了。许洛枫和慕冯樱都知道,这是慕小桃在向许洛枫“宣战”。
最后——许洛枫落败。
夜深了,慕小桃终于睡着,家里缺了小家伙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安静,许洛枫在客厅里看电视,不知何时,慕冯樱从房里走了出来,对着许洛枫耸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许洛枫向她伸出手,慕冯樱走到他身边,偎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许洛枫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小桃,我是她爸爸?”
慕冯樱缩在他胸前,伸手玩弄着他衬衫上的衣扣,想了想说:“我是想,让你和她再多接触一些时间,让她更好地接纳你、喜欢你,再和她讲。”
她抬头看他,眼神清亮柔和,“洛枫,小桃还太小,我怕突然之间说给她听,她会接受不了,反而会对你产生抵触的情绪。我……我实在无法和她解释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我明白。”许洛枫点点头,揉揉她的头发,“这段时间,我会多和她接触,多带她出去玩。”
慕冯樱抿着唇微笑:“嗯。”
“我们三个人一起去。”许洛枫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低沉得似乎都有些沙哑了,“去游乐场,去野生动物园,去看儿童剧,去采水果……”
说着说着,他的眼神黯了下来,漆黑的眼眸中,有微微的光亮透出。慕冯樱几乎要被他的声音催眠,整个人已经像水一样化在了他的怀里。
许洛枫埋头在慕冯樱颈间,舌尖掠过她精致的锁骨,让她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天晚上,J市有冷空气过境,气象预报说,从夜里起会有中雪。
半夜里,慕冯樱睡不着,点亮床头灯,看了一会儿身边睡得香甜的小桃,就披上衣服出了房门。
许洛枫睡在慕小桃的房里,床倒是不小,但却是儿童床款式,这么一个高大的男人睡在床上,实在是有些搞笑。
慕冯樱走到许洛枫身边坐下,借着客厅里散进来的一些光,静静地打量着他。
她记起许洛枫之前说的话。他说,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到时,他会带着慕冯樱和小桃去见许平川,再安排两家大人见个面、吃个饭,接下来就是准备结婚了。
至于婚礼要怎么办,则完全依慕冯樱的意见,毕竟她是专业人士。
“我会再买一套房子,作为我们的家。”他对慕冯樱说,“放心,会写上你的名字。”
他似乎把一切都想好了,甚至连婚后住哪里、小桃去哪里上小学都有考虑到,但不知为什么,慕冯樱心里总是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她在许洛枫床边坐了许久,他睡得很沉,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最后,慕冯樱叹了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她走到了阳台上,刺骨的风吹上她的脸颊,令她瞬间就清醒了。慕冯樱仔细看着暗沉沉的天空,突然发现了异样——有细细小小的颗粒从天上飘了下来,真的下雪了呢!
她拢拢外套,惊喜地看着天,也不觉得冷。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慕冯樱没有转身,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她笑着说:“下雪了。”
“嗯。”许洛枫走到她身后,抱住了她的腰,“外面很冷,会感冒的。”
“洛枫,你还记得那一天吗?”
“唔?”
“你把我带回家的那一天,第二天早上,也下了雪。”
“唔。”
“你还记得吗?”
“记得。”
慕冯樱满足地笑了:“你还记得,真好。”
那是五年前,暑假结束,慕冯樱升上了大二,许洛枫大三。
自从暑假里许洛枫生病以后,慕冯樱和他的联系就又频繁起来,后来的几天他去医院输液,都是慕冯樱陪在他身边。
开学以后,许洛枫的好友们惊讶地发现,他和慕冯樱又走近了,路云帆问许洛枫:“你这是……打算和慕MM交往了?”
许洛枫一时间竟答不上来,冷冰冰地反问一句:“不行吗?”
“当然行。”路云帆拍拍许洛枫的肩,“我知道你和以前那些女孩儿都不是来真的,不过,和慕MM在一起后可别这样了。”
许洛枫挑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动了心,将来又不在一起,会特别特别难受。”路云帆悠悠地叹气,“我不想看你伤了慕冯樱的心,我也不想看到你伤心。”
“我会伤心?”
许洛枫难以置信,路云帆看他一眼,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洛枫,我劝你一句话,你想要不伤心,就不要动心。”
这是路云帆的肺腑之言,经验之谈,因为,他暑假里刚被女朋友甩了。
慕冯樱在寝室里把自己和许洛枫在暑假里发生的事讲给三个室友听,当然,她隐瞒了许洛枫的家庭情况。
“后来他病好了,我都去他家里玩过哦,打游戏机。我还给他做过一顿饭呢,我妈教我的,不过烧得不好。”慕冯樱笑得像个傻子一样,抱着一个兔子玩偶在床上扭啊扭,“我们天天都发短信,有时候还打电话。他还和我说,开学了打算一个人在校外租房子住,更清静。”
说完这些,慕冯樱羞得满面通红,丁露托着下巴等了半天,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
“没了?”
“没了。”
邓柔晕倒:“樱樱,你和我们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啊?”
慕冯樱撅着嘴说:“我、我是觉得,你们说……许洛枫是不是喜欢我啊?”
“屁!”钱语珊跳起来,“他这样子就是喜欢你?!那喜欢我的人不是满学院都是了!”
“那他为什么会把要租房子这种事都和我说啊。”慕冯樱不服气,接着就捂住了自己的脸,“嗷嗷,柔柔,你说他是不是暗示要我和他同居啊!”
邓柔傻眼了:“你想太多了吧。”
事实证明,慕冯樱就是想太多了,开学才半个月,许洛枫就交了一个新女朋友,还是一个隔壁服装学校模特专业的美女小模特。
慕冯樱还没开始恋爱,就又一次失恋了。
每一年春去秋来,随着毕业生们的离校,年轻又富有朝气的大一新生又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一所学校就像一个生生不息的小社会,树在长高,墙在变旧,连看似冥顽不化的老教授也学会了使用电脑。
慕冯樱变成了师弟师妹嘴里的“师姐”,走在学校路上,她能很轻易地从来往的学生中分辨出大一新生。他们就像前一年的她一样,单纯懵懂,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对大学生活抱着无比美好的幻想与希望。
工学院土木三棵树的传说早已渗透到04级新生中间,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们私底下议论纷纷,讨论着哪一个最帅,甚至有人偷拍他们的照片,传到学校论坛。
程旭被人表白,路云帆被甩,许洛枫又交了个模特女朋友……各种花边新闻小道消息时不时地刮到慕冯樱耳朵里,她躲不掉,逃不开,对着外人还得强颜欢笑。
系里的同学对她的评价已经从“笑话”演变到了“悲剧”,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大家都想不明白,慕冯樱并没有任何配不上许洛枫的地方,她很漂亮,家境也不错,对许洛枫的一份心真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当初路云帆追安宏追了一年,最后好歹追上了,那慕冯樱追许洛枫追了这么久,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呢?
私底下,慕冯樱情绪十分低落,偶尔会在寝室哭,丁露见她实在太过消沉,遂向室友提议,和她男朋友的寝室结个对子,四男四女一块儿出去玩。
慕冯樱并没有反对,四个女孩去参加了联谊寝室活动,吃饭加唱歌。慕冯樱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但谁都没想到,因为这次活动,她被丁露男友寝室的一个男生看上了。
男生叫薛涛,念国际贸易专业,大三。薛涛是个很斯文的男孩子,为人有些清高,据丁露男友说,他入学两年多从没谈过恋爱,可是这一次,他对慕冯樱一见钟情。
这一个多月来慕冯樱消瘦了许多,原本润润的脸蛋、清亮的眼睛,这时候看来都黯淡晦涩了一些,整个人透出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几个室友都劝慕冯樱,对许洛枫死了这条心吧,这都折腾一年了,他女朋友都换过三个了,也没轮到慕冯樱上位。
钱语珊说话最不客气:“他要是真对你有意思,现在就不会轮到那个鹭鸶精了,你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呢?”
“鹭鸶精”就是许洛枫的现任女友,大名叫卢心蕾,一个有着一双修长美腿的漂亮小模特。钱语珊在路上见过她以后就给她取了“鹭鸶精”的外号,说:“这么冷的天,还穿个热裤露一双大腿,活像捕鱼的长脚鹭鸶。”
薛涛开始给慕冯樱打电话、发短信、聊QQ,慕冯樱始终提不起劲,表现得爱理不理。丁露实在看不过去,劝了她几句,慕冯樱知道自己这样会让丁露很没面子,终于,她答应薛涛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自习结束,慕冯樱想回寝室,薛涛却约她去美食街走走。慕冯樱想要拒绝,又想到了丁露,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前往。
没想到,在西门美食街走了一段后,她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许洛枫和卢心蕾。
他们并没有手牵手,许洛枫走在前,卢心蕾走在后,她左手拿一杯可乐,右手拿着手机低头发短信,一七三左右的身高还穿一双高跟鞋,身材实在是很火爆。
许洛枫也看到了慕冯樱。
边上学生熙熙攘攘,那个小女生眼神躲闪、委委屈屈地走在一个中等个子的男生身边,男生戴一副眼镜,相貌清秀,对着慕冯樱说话时面带微笑,对她的好感溢于言表。
许洛枫心里突然没来由地烦躁了。
这时,卢心蕾收起手机走到了他身边,她是外校生,不知道许洛枫和慕冯樱的瓜葛,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说:“我想吃烤串,我们去吃烤串吧。”
许洛枫本能地想要拒绝,眼神触到慕冯樱的视线后,他改变了主意,点头道:“嗯。”
卢心蕾开心地笑了,发现许洛枫的视线一直在看对面的一个女孩子,有些不高兴地问:“那是谁啊,你同学吗?”
许洛枫沉默。
薛涛早已注意到了许洛枫,他们同届,薛涛自然知道土木三棵树,也隐约听说过慕冯樱“勇敢、伟大却挫败的感情史”,这时候看到许洛枫,心里就有些鄙夷。
薛涛无视许洛枫,温柔地对慕冯樱说:“你想喝奶茶吗?那边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听说挺不错的。”
慕冯樱有些迷茫,薛涛叫了她几声,她才应道:“啊……好的。”
悄悄地转过头,发现许洛枫和卢心蕾已经走远了一些,慕冯樱心口钝钝地疼,正在这时,薛涛的手牵住了她的手。
“你想干吗?!”慕冯樱一瞬间就挣开了他的手,手还拍在他手背上,清脆的一声“啪”。她急速退开几步,皱着眉头嫌恶地瞪着薛涛,也不顾是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边上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异样,薛涛又尴尬又生气,但他风度不错,向着慕冯樱摊开手,低声说:“对不起。”
慕冯樱这时候兴致全无,又走了一段儿后,找了个借口回了寝室,薛涛也没有挽留她。
从此以后,薛涛再没有联系过慕冯樱。有了他的例子在先,其他对慕冯樱蠢蠢欲动的男生们也都收起了那份心。
大家都说,慕冯樱这个人看起来玉洁冰清,连手都不让人牵,但对着许洛枫,指不定会奔放成什么样呢。
所以啊,她就是个肤浅的女人,认钱,还认脸。
许洛枫真的在校外租了一个房子,二居室,高档装修,家电家具齐全。
他有时住寝室,有时住出租屋,连着周末都不回市区的家。
许洛枫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和路云帆、程旭等好友在外面吃饭,没有叫卢心蕾。晚上他独自一人回出租房,客厅灯亮起时,他突然发现地上有一个薄薄的信封。
他捡起信封,打开一看,竟是一张生日卡。
卡片内页是娟秀的七个字——许洛枫,生日快乐。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他又翻看了一下卡片和信封,没有发现其他任何的信息。
但他知道这是谁送来的。
天气越来越冷,冬天终于到了。这一年的J市常有寒流过境,气温特别得低,气象预报总是说这些天会有降雪,在校的学生都很兴奋,每天早上起床都要期待地往窗外看,期望能看到银装素裹的画面,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钱语珊过生日,按着老规矩请室友们去吃饭唱歌,她嫌学校边上的KTV太差,四个人就打车到了镇子上,找了家新开的量贩KTV,用学生证还能打折。
这家KTV装修得很高档,消费并不低,四个女生在包厢里玩了一会儿后,慕冯樱喝了两罐啤酒,内急出来上厕所。
洗手间门口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打电话,慕冯樱听到他说:“老婆,我说了我在陪客户啊,今晚要晚点儿回来,你先睡,唔……别忘记给儿子检查作业,好了我要挂了,拜拜。”
慕冯樱没当回事,走进洗手间,发现盥洗台前有一个高挑的年轻女孩正在补妆,慕冯樱无意中瞄了她一眼,心一下子就绷住了——是卢心蕾。
卢心蕾在这里,难道许洛枫也在吗?
慕冯樱不动声色地上了厕所,走到卢心蕾身边洗手时,她正在收拾化妆包。卢心蕾一头褐色长发长到腰际,身上穿着紧身的连衣裙,一双长腿包着黑色丝袜,配上鲜红的嘴唇和迷离的烟熏眼妆,真是说不出的妖娆性感。
慕冯樱看着镜子里卢心蕾深V领上露出的深深乳沟,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胸,有些郁闷地翘起了嘴巴。
卢心蕾早就忘了她,也通过镜子打量了一下慕冯樱,笑了笑就走了出去。
慕冯樱看着她扭着腰肢踩着猫步的背影,脑袋一下子就发了懵,鬼使神差地就跟了出去。她其实是想看看许洛枫在不在的,真的,慕冯樱发誓,她只想看他一眼,看一眼就走。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卢心蕾走出洗手间后,竟走到了那个中年男人身边。
那个男人个子比卢心蕾都要矮,穿得倒还体面,他的手揽住了她水蛇一般的腰,无名指上的大金戒指叫慕冯樱心里重重地一跳。
她知道许洛枫和卢心蕾并没有分手,两天前,她还远远看到他们一起在学校里走。
天哪!卢心蕾怎么可以这样!她和许洛枫在交往,怎么可以和其他男人这样不清不楚搞七捻三呢!还是个已婚的男人!她怎么可以背叛许洛枫!
慕冯樱简直是怒火中烧,根本就压抑不住她的愤怒,她为许洛枫委屈,为许洛枫抱不平,为许洛枫咽不下这口气!她像是正义使者的化身,是新时代的女超人,她全身充满了勇气和力量,酒气壮了胆,她不管不顾地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男人是一个广告圈的小老板,卢心蕾想从他手里拿到一个广告演出机会,在这个行业,女人没点儿牺牲精神,怎么可能出头?
卢心蕾眼看着到手的广告就这么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女疯子给搅黄了。
慕冯樱叉着腰站在他们面前大声地斥责着,用词之犀利,把那位金主儿的脸都给说红了。卢心蕾拉着他想走,又被慕冯樱拦住,卢心蕾一急之下,直接甩了慕冯樱一个耳光。
慕冯樱被她打懵了,反应过来后也一个耳光甩了过去,金主儿转身就走了,卢心蕾捂着脸气得不行,指着慕冯樱说:“你给我等着!你有种不要走!”
慕冯樱昂着脖子嘴硬:“不走就不走!谁怕谁啊!”
一小时后,慕冯樱就后悔了。
她又一次出来上洗手间时,直接被人捂住了嘴钳住了身子,从安全通道下楼,通过后门来到了KTV背后的巷子里。
对方是三个年轻男人,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五分钟,慕冯樱想叫却叫不出,她拼命挣扎,却抵不过他们六只强劲的手,最后,等她能叫时,她已经不敢叫了。
他们脱掉了她的上衣——她的外套留在包厢,身上是毛衣和保暖内衣,现在已经全部被他们脱掉,只余下了一件文胸。
三个男人笑嘻嘻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一只会发抖的玩具,其中一个还摸了把她的脸,说:“真挺好看的,不来一炮多可惜。”
“算了,除非你打算把她弄死,要不然她非把你弄进局子,不值当。”
另一个男人把慕冯樱的上衣卷成一团装进了一个袋子里,掐住了她的脖子说:“这次是个警告,不准报警,以后没事儿别多管闲事。”
从始至终,慕冯樱都双臂抱胸蹲在地上,脸色早已吓得发白,眼神惊恐地看着他们。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遭遇这样恐怖的事,从小到大她都顺风顺水,被父母护在保护伞下,宠得有些任性。慕冯樱知道这社会有许多阴暗面,有许多恶势力,有许多不法分子和负能量,但她从没想过这些事会降临到她的头上。
她吓坏了,是真的吓坏了,那三个人走了,把她丢在漆黑肮脏的巷子里。
巷子里连路灯都没有,只有边上建筑的窗内灯光打在地上,慕冯樱都不敢到这光影下去,也不敢叫,她没穿衣服,身上只有一件文胸,她害怕碰到其他的人,然后遭遇更糟糕的事。
天气那么冷,气温大概到了零下,慕冯樱一个人靠着墙蹲在黑暗的角落里,她没有带手机,不知道邓柔她们会不会出来找她,她们怎么也不会找到这后巷来吧!她们会不会报警呢?才这么几分钟,警察会受理吗?
慕冯樱就蹲在那里胡思乱想,想啊想啊,想到后来,她终于哭了起来,她冷极了,怕极了,心想自己大概会冻死吧,《泰坦尼克号》里那些乘客掉进冰海,没几分钟就冻死了,他们也是像她现在这样冷吗?
慕冯樱瑟瑟发抖,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了,眼泪早已迷离了她的眼睛,她茫然地看着黑巷的一头,那里通往街道,通往光明,慕冯樱想,再坚持一下子,实在坚持不住了,她就走出去求救。
就在这个时候,巷子的那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个高个子的男人,慕冯樱头皮炸开,浑身发毛,惊慌地瞪大了眼睛,她的身体贴着墙壁往深处移去,背上的皮肤都被粗糙的墙擦破了,她眼睁睁看着那人向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他一身白衣,明亮的白色在黑暗的巷子里是那么明显,慕冯樱发现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又哭了起来,心想自己一定是快死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看到他呢?
那个男人终于发现了她,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说:“樱樱,是我。”
在许洛枫的人生中,有过两次在夜里出门救人的经历。第一次是在他念高三那年,他接到了安宏的求救电话,去背回了被打成骨折的路云帆;第二次就是现在,他一个人在出租房里对着电脑做作业,然后就接到了卢心蕾的电话。
卢心蕾是个怎样的女孩,许洛枫心里是有数的,他听着她平静地讲了当晚发生的事,两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断了。
卢心蕾终究还是担心慕冯樱会出事,冲动地报复过后,她实在不想在第二天的报纸上看到有女孩被强奸或冻伤的新闻,她也不想因此而担上责任,赔上前途,所以最后,她决定给许洛枫打电话。
在记下慕冯樱所处的位置时,许洛枫只是冷冷地对卢心蕾说了一句:“你最好祈祷她没事。”
他用最快的速度出了门,开车到了那家KTV门口。下车时,一阵冷风刮过,许洛枫心里有强烈的不安,虽然卢心蕾告诉他,她并没有把慕冯樱怎么样,但是一个女孩会独自困在暗巷难以离开,许洛枫心中隐隐明白是什么原因。
卢心蕾告诉过他,她们学校里那群漂亮女生是如何勾心斗角,为了一个小广告,为了一次走秀,为了一场模特比赛,她们什么都做的出来。
许洛枫快步地跑向KTV后面的巷子,站在巷口,他往里望,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呼呼的寒风迎面吹在他脸上,刺得皮肤都有些疼。许洛枫大步向着巷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周围,寻找着那个小女生的踪影。
天上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浓重的乌云沉沉地压在天际,预示着第二日不会是晴天。
一只猫受了惊扰,“喵”地叫了一声,迅疾地从许洛枫脚边掠过。许洛枫停下脚步,突然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声音,从前方某个角落传来。
那里黑沉沉的一片,没有任何光亮,许洛枫想都没想就向那里冲去,借着边上建筑一点点的灯光,他终于看到了那个隐在黑暗中的小小人影。
她竟然没有穿衣服!
许洛枫走到她面前,气得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又生怕吓到她,只能小心地向她伸出手,轻声说:“樱樱,是我。”
慕冯樱披头散发地蹲在那里,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双臂交叠抱着胸,一双蓄满眼泪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他,眼神里刻满了惊慌恐惧,还带了点儿迷茫。
她的脸上布满泪痕,嘴唇紧紧地抿着,看着许洛枫竟像是不认识似的。对于他伸到她面前的手,也毫无反应。
许洛枫看到她苍白的双肩正在剧烈地颤抖,快速地脱下了自己的羽绒衣,一展就披到了慕冯樱身上。他蹲在她面前,用自己的衣服将她牢牢裹紧,见她还是抖个不停,他心中一震,揽过她的肩便将她拥进了怀里。
他的手触到了她的脖子,脸也蹭到了她的额头,冰冷冰冷的一片,几乎不像是活人的皮肤了。许洛枫担心极了,怕她冻伤,只能用尽力气将她箍在怀里,在她身边低声说:“没事了,樱樱,已经没事了……”
他的外套带着他的体温,还有他身上的气息,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对慕冯樱来说还有些奇妙的陌生感,她静静地躲在他的怀里,神思恍惚,心中甚至希望时间就此停住,这样一个惊险却美好的梦,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
几分钟后,慕冯樱的身体终于暖了起来,神智也渐渐恢复,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哆哆嗦嗦地开了口:“洛……枫。”
她的声音哑得厉害,连自己去掉了他的姓都不自知,许洛枫又将她抱紧一些,应了一声:“嗯。”
“真的是你,洛枫,真的是你?”
“是我。”
冷风中,两个人的嘴里呵出阵阵白气,慕冯樱仰起脸,抬起手去触摸许洛枫的脸,冰一样的指尖碰到他温热的肌肤,她的眼泪再一次滚滚而下:“洛枫,许洛枫……”
她开始大声地哭,在他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我好害怕啊!我刚才真是怕死了,呜呜呜呜……”
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用下巴磨磨她的头顶,叹了口气后,干巴巴地说:“没事了,没事了,你不要哭。”
许洛枫搂着慕冯樱往街上走,她穿着他的羽绒衣,宽大的衣服,整个儿地罩住了她的身体,而他只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在寒风中更显身姿修长清俊。
上了车,慕冯樱傻呆呆地都没动作,许洛枫倾身过去替她系上安全带,车窗外路灯很亮,再加上街边的霓虹招牌,终于令他清晰地看到了慕冯樱的样子。
她长长的头发乱成一团,发梢还沾上了一些泥迹,一张脸已经白得像纸一样了,鼻尖红通通的,嘴唇都发了紫。许洛枫拳头都攥紧了,一下子把车上热空调打到最大,犹豫了一会后,伸手抚了下慕冯樱的脸颊,问:“你感觉怎样?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慕冯樱摇摇头:“我没事了,我不要去医院。”
许洛枫眼瞳一缩,问:“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慕冯樱咬着嘴唇摇头。
许洛枫盯着她的眼睛,又说:“你和我说实话,不要怕。”
慕冯樱低下头,又摇摇头。
见她不像撒谎,许洛枫心里松了口气。他启动车子,问:“想报警吗?”
慕冯樱猛地抬头看他,想了想后,再次摇头。
许洛枫冷冷地开口:“我知道你不会愿意报警,其实,就算报了也没什么用。不过你放心……”
慕冯樱等了一会儿,他没有再说下去,她忍不住问:“放心什么?”
“没什么。”他说。
慕冯樱用许洛枫的手机给邓柔打电话,说自己这一晚不回寝室了,请她帮忙把她的东西带回去。邓柔那边找她已经找疯了,得知她平安无事,三个女生都松了一口气。
邓柔问慕冯樱晚上要去哪儿,慕冯樱编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邓柔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我们刚才找你的时候,见到鹭鸶精了。樱樱,我也不来问你现在在哪儿,和谁在一起,我就是希望你能注意安全,要懂得保护自己,你明白吗?”
慕冯樱眼泪就掉下来了,点头说:“嗯,我明白的。”
她把手机还给许洛枫,又拽着袖口抹了抹眼睛,放下手时才想起这是许洛枫的衣服,抽抽噎噎地说:“对、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事。”他注视着前方,听着她在边上低声地哭,没有再说话。
许洛枫把慕冯樱带到了他的出租屋。
他牵着她的手上楼,慕冯樱的手依旧很冰,楼层越往上,她的心跳得越快,脚步也渐渐重了起来。
许洛枫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停下脚步回身看她,说:“我送你回寝室吧。”
慕冯樱身子一抖,低着头看着脚尖,最后摇了摇头。
许洛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过身继续牵着她往上走。
打开房门,两人进屋,许洛枫第一时间打开房间空调,又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
他给慕冯樱拿来一套厚一些的睡衣裤,说:“先换上这个,去房间被窝里待一会儿再洗个热水澡,房间里有穿衣镜,自己看看身上有没有冻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如果有,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慕冯樱接过睡衣裤,点了点头。
她进了房间,许洛枫守着厨房里的水,想了一下后,他给程旭的父亲程医生打电话,询问喝什么吃什么可以驱寒。
程医生说:“最简单就是姜汤啊。”
“姜汤?”
“生姜切片煮汤,最好加点儿红糖。”
“我这里……”许洛枫打量了一下厨房,“没有生姜,更没有红糖。”
程医生不以为然:“那就葱白汤,葱白和蒜白一起熬汤。”
许洛枫又上下翻了一遍:“没有葱,也没有蒜。”
程医生很无语:“那就蛋花汤,鸡蛋你总有吧!”
许洛枫打开冰箱门:“没有。”
“你告诉我你那儿有什么?”
“有……米。”许洛枫问,“白粥有用吗?”
“大晚上的你小子逗我玩儿吧!”程医生生气了,吧嗒一声搁了电话。
许洛枫郁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慕冯樱走出房间时,许洛枫正在给她泡麦片。他垂着眼眸倚在餐桌边,还是穿着那件高领毛衣,纯黑色,配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和白皙消瘦的脸颊,轮廓清晰地像一幅黑白剪影。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头看她,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慕冯樱羞涩地摇头:“没有。”
“唔,那把这个喝了。”他把杯子递给她,“可以暖一点。”
“谢谢。”慕冯樱接过麦片,有些局促地站在许洛枫面前,她穿着他的睡衣裤,藏青色格子图案,宽松的衣裤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身上,袖子、裤脚都太长,被她卷起了一些,露出了白玉一般的手腕和脚踝,令许洛枫的眼神滞了一下。
他说:“如果身体没事,你洗个澡就早点睡。”
慕冯樱小口小口地喝着麦片,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四周,许洛枫的房子很干净,摆在台面上的东西特别少,慕冯樱瞅来瞅去,都没找到她想找却又万分不想看到的东西。
许洛枫淡淡地说:“别找了,这里没女人来过。”
慕冯樱被他说破心事,脸一下子就红了。
许洛枫帮慕冯樱换了干净的床上用品,慕冯樱看着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把原本搁在床边写字台上的笔记本电脑搬了出去,忍不住问:“你去哪儿?”
许洛枫回头看她,冷淡的眼神略略泛出一丝暖意,连着嘴角都弯了一些:“你睡我床,我去隔壁房间。”
慕冯樱说:“那多不好意思!而且,隔壁房间……连床都没有。”
许洛枫眼睛一眯:“那我睡这里,你去隔壁?”
慕冯樱绞着手指:“也、也可以。”
许洛枫失笑:“早点睡吧,我今天要通宵做作业。”
“啊……”慕冯樱有些迷茫。
许洛枫笑得更明显了:“好好洗个澡,明天见。”
“……”
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神色严肃了一些:“要是身体有不舒服就来叫我,千万不要忍着,知道吗?”
“哦。”慕冯樱撅着嘴点点头,见他快走出房门,她情不自禁地叫他,“洛枫!”
他回过头来,眼神带着疑问。
慕冯樱呵呵傻笑,挥了一下手:“没事,晚安。”
“晚安。”他深深看她一眼,终于走了出去。
慕冯樱受了惊吓,但是这天晚上,她竟然睡得特别好。
床单、被套和枕套虽然都是新换的,依旧能闻到许洛枫的味道。
但是这一晚的许洛枫却过得很糟糕,他所在的房间虽然有空调,却没有床和沙发,他的作业到凌晨一点就做完了,后面的几个小时,他只能玩游戏、看电影。
他喝了两杯咖啡,一杯麦片,抽了半包烟,有时还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个脸。实在困极了的时候,他就趴在桌上眯一会儿,就这么醒醒睡睡地熬到天亮,他浑身酸痛,好像骨头都散了架。
天亮以后,许洛枫拉开窗帘看外面,眼睛突然一亮。
气象预报中迟迟不来的初雪,终于下起来了。
他推开了窗子,冷风拂面,雪粒翻飞,树梢、草坪、轿车车顶和路面上都已经积起了一层雪,白茫茫的世界,清透、干净,空气特别清新,令通宵未眠的许洛枫心情都舒畅了一些。
他不知道慕冯樱有没有起床,看到时间到了七点,忍不住去敲她的房门。许洛枫想洗澡洗头,可是换洗衣裤都在慕冯樱房里。
房里没人应。
许洛枫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应,他紧张起来,一拧把手就打开了门。
床上被褥凌乱,没有人影,许洛枫吃了一惊,随即便看到阳台门开着,那女孩正站在阳台上。
她似乎没有听到敲门声,连着许洛枫向她走去,也没有听见。
她穿着他的睡衣站在窗边,柔顺的长发散在肩上,被风吹得轻轻飘起来。她打开窗子向外张望,有时还伸出手去接雪。
许洛枫看着她孩子一样的动作,不知为何心里竟觉得有些温暖,说:“你不怕感冒吗?”
慕冯樱回头看到他,立刻就笑了,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前一天的不快,一双眼睛亮如晨星,高兴地说:“洛枫洛枫,你看,下雪了!”
“嗯。”他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看雪,低头间见她穿得单薄,想也没想就伸手将她拉进了怀里。
这女孩子个子虽然不矮,但挺瘦的,抱在怀里感觉特别单薄可怜。
慕冯樱被许洛枫的动作吓傻了,脸红到了耳根,身子扭了扭,可他并没有放手,她也就渐渐安静下来。
两个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最后还是慕冯樱打破沉默,轻声说:“不知道这个雪能不能下大,我好想打雪仗呀。”
那一天雪下得很大,许洛枫送慕冯樱回寝室,她穿着他的毛衣,裹着他的羽绒服,虽然一看就是男装,但并没有太过怪异。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勾伞,伞下,慕冯樱躲在他的怀里,他将她的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高,几乎遮住她小半张脸,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外面,雪花被风卷着飘落,沾到了他们的肩膀上、头发上,起初还是薄薄一层白色,一会儿后就被体温融化了。
她偶尔会抬头看他,能看到他清晰流畅的脸部线条,还有英挺的鼻梁和轮廓鲜明的薄唇。他的脸上很少会出现表情,这样走在路上,眼神更是淡漠至极,但是慕冯樱心里却一点都不害怕。事实上,她从来都没有怕过他,她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种紧张羞涩、局促不安、诚惶诚恐,只是因为她对他的向往与崇拜。
尽管在旁人看来,这是一种盲目的、病态的崇拜,可是慕冯樱甘之如饴。
将慕冯樱送到寝室楼下后,许洛枫准备离开。刚要转身,慕冯樱就拉住了他的衣袖。许洛枫撑着伞静静地看着她,慕冯樱红着脸说:“衣服……什么时候还给你?”
“不急。”他答。看着女孩子期待的眼神,他轻声说,“晚上一起吃饭,到时我给你打电话。”说完,他抬手掸了掸慕冯樱的头发,替她掸落了一些雪粒子,又微微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寝室楼门口有女生来往,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她们大多是和慕冯樱一个学院的,几乎都听过慕冯樱追许洛枫的故事,这时候看到他们如此亲密地在一起,一个个都显得惊讶不已。
慕冯樱痴痴地看着许洛枫远去的背影,片刻后便感受到了边上女生投到她身上的探究目光。她毕竟只是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年轻女孩,一点也不擅长控制情绪,欢喜之情显而易见地就从脸上露了出来。往楼梯上走时,慕冯樱连蹦带跳,眉眼含笑,差点都要唱起歌来了。
虽然许洛枫并没有对她说什么暧昧的话,但是他抱了她啦!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还不明显吗?他还约她一起吃晚饭,嗷嗷!慕冯樱!慕冯樱!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啦!
下午,许洛枫在教室里睡着了。
路云帆和程旭惊讶极了,因为许洛枫这个人在学习上向来自律,他会旷一些无关紧要的课,但是在专业课上一直都很认真,从未发生过上课睡觉这样的事情。
这是小班授课,教室里每个人在做什么一目了然,教课的老教授眼看着许洛枫从迷迷糊糊小鸡啄米的状态渐渐演变到趴在了桌上,并且二十分钟都没起来,终于忍无可忍地点了他的名。
许洛枫被路云帆一肘子捅醒,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就看到教室里连教授带同学都在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
高贵优雅的许大少丢了面子,重新坐下时眼神已经冷如冰霜。
路云帆忍着笑问他:“你干吗,昨晚上做贼去了?”
许洛枫闷闷地没理他。
他转头看窗外,雪一直在下,早已积了厚厚一层,许洛枫突然想到了慕冯樱灿烂又温暖的笑容,看到那么厚的雪,她一定会很开心吧,因为终于可以打雪仗了。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转头却看到路云帆和程旭都像见了鬼似的斜眼看着他。程旭小声问:“洛枫,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路云帆哼哼冷笑:“笨,各个症状都说明,许大少动心了。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姑娘啊,我们认识吗?”
许洛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心中微震。他突然想到了路云帆说过的话。
他说,要想不伤心,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动心。
爱情是一种最容易变质的东西,曾经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根本就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生活的磨砺,相看两相厌,许洛枫对此深信不疑。
他觉得自己永远没有办法像路云帆那样全身心地投入一段感情,爱上一个女人,那简直是用生命、用灵魂在恋爱。
但是,像路云帆这样的傻子,世上能有几个呢?慕冯樱也会是这样的人吗?
许洛枫不能肯定,在他心中,慕冯樱之所以会喜欢他,无非就是因为他的外表和家境,还有那份求而不得的感觉。
大家都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许洛枫想,当慕冯樱和他在一起,两个人真正地了解对方以后,那个傻姑娘还会像以前那样坚持吗?
许洛枫很了解自己,他并没有慕冯樱想象得那么好,如果有一天,她发现他根本就不是她心目中所期望的那个人,一切又会变得如何?
许洛枫不敢像路云帆那样疯狂地去爱一个人,作为反馈,他也不想像路云帆那样,失恋以后,仿佛魂魄都离了身。
傍晚时,许洛枫约慕冯樱见面,他想了整整一个下午,决定当面与她说清楚,之前他说的话做的事,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
反正,他在女生中的风评早已定格在了花花大少上,那么再背上一个玩弄纯情小女生的恶名,也没什么关系。
许洛枫想是这么想,可真见到了慕冯樱,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漫天飞舞的雪花下,校园里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白色,那个年轻的女孩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呢子大衣,拎着一个袋子欢快地向他走来,远远看到他,她就挥了挥手,然后干脆小跑起来。
彼时的慕冯樱格外美丽,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她围着白色围巾,戴着一副毛绒绒的白色护耳,似乎是一年前许洛枫在电影院里偶遇她时见过的那一副,戴起来很像一只小兔子。
白色和大红色衬得慕冯樱肌肤细腻,白里透红,她的笑容甜美而鲜活,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长睫毛翘翘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慕冯樱跑到了许洛枫的伞下,见他面色严肃,她害羞地笑了,说:“你的衣服我洗掉了,这几天有雨雪,晒不干,等出太阳了我再还给你。”
许洛枫:“……”
“哦,还有,我刚听室友说,学校里有同学在路上滑倒摔骨折了,所以你走路要小心哦,开车也要小心,我爸爸说,路面结冰轮胎很容易打滑的。”
许洛枫:“……”
慕冯樱见他一直不说话,有些不安地问:“洛枫,你怎么啦?”
许洛枫错开眼神:“没什么。”
“啊,对了。”慕冯樱低头从袋子里拿出一条烟灰色的围巾,羞涩地说,“这是我给你织的,送给你。”
许洛枫接过围巾,看到流苏上方有一片暗红色的枫叶,沉声说:“谢谢。”
慕冯樱笑了:“不客气,其实……这是去年就织了的,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许洛枫有些惊讶:“去年?”
“嗯。”慕冯樱搓了搓手说,“啊,好冷啊,我们去哪里吃饭呀?”
许洛枫反应过来,他是约了慕冯樱吃饭的,把围巾装进袋子,他转过身,与她同撑一把伞向着西门走去。
他没有揽住她的肩,慕冯樱心里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多想。毕竟,有哪个女孩会想到,早上还给了她一个温暖拥抱的男生,到了下午竟然会考虑该怎么拒绝她。
她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开开心心地走,开开心心地笑。许洛枫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始终插在大衣口袋里,走过一排灌木丛时,慕冯樱悄无声息地从灌木丛上的积雪中抓起了一团雪花,趁着许洛枫不注意时,“噗”一下就投到了他的前胸上。
他木然地立在了那里,眼神冷冽。慕冯樱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儿后她发现不对,赶紧去拍掉他大衣上的雪块。
她撅着嘴小声说:“你生气啦,对不起嘛……我只是觉得打雪仗挺有意……”
她没有来得及说完。
因为她已经被他拉进了怀里。
他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后半句话,丝毫不容她反抗。
许洛枫和慕冯樱的恋情开始于2004年的冬季,初雪降落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