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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决明回到家的时候,石远志已经睡了。玄关处亮着一盏漂亮的玉兰花形状的壁灯,淡淡一抹绯色,是看了就会让人觉得舒服的颜色。墙壁上不显眼的玉兰花图案在柔和的灯光下映出精致的银色线条,在寂静的夜色里有一种不动声色的贵气优雅。
石决明轻手轻脚地换了拖鞋,踏着满室月光走进客厅。阳台的门开着,夜晚空气沁凉湿润,带着清新的花草香气,幽幽浮动。
石决明轻手轻脚地走到石远志的房间门口听了一会儿,虚掩的房门后面,呼吸声轻柔地起伏,石远志已经睡熟了。他掩好门回到客厅,随手抓了一个抱枕在沙发上窝了下来。他这会儿不想睡,满脑子都是关郁喝醉了酒昏昏沉沉的样子。
白天的时候关郁看起来还很正常。石决明仔细回忆,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下班时邀请贺思远谈话时,神情也很正常。石决明回想起他脸上带着微笑跟贺思远说话的样子,莫名的有了有一丝揪心的感觉。这个人,是把痛苦掩埋的太深了吗?
是……爱情吗?
石决明困惑地想,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爸妈当初各奔前程的时候,为的也是这个该死的原因?他还记得他妈最后一次跟他爸吵架,指着他爸的鼻子说:“要说别人也先看看自己的屁|股擦没擦干净,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养在外面的那个儿子?他娘是个什么玩意儿?夜总会里跪着给人洗脚丫子的表子吧?还有脸跟我说什么真爱,别恶心人了。”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他爸一个耳光扇过去,两口子又在卧室里打成一团。石决明抱着被吓醒的石远志,木着脸听他们互相揭短,互相用最恶毒的话羞辱对方,觉得自己的家庭简直就是一个恐怖的笑话。没几天,他们的婚就离了。他爸去找他养在广州的真爱,他妈把他们兄弟打包送回娘家,拍拍屁|股找她的青梅竹马去了。
是爱情吗?
石决明冷笑,这东西能让人变得那么疯狂又凉薄,能变成牢笼,将那深陷其中的人牢牢地捆缚着,哪怕人已经死了,不在这世上了,仍不得解脱。
爱情。
石决明扔掉手里的垫子,闭着眼在沙发上躺下来。
月光如水银般无声无息地铺洒了一地,夜色静谧,虫声呢喃。石决明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翻了个身,喃喃自语,“老子以后好好过日子就够了,绝不沾这些莫名其妙的破事儿……什么爱啊爱的……都滚一边去吧……”
一夜过去,关郁又恢复成了之前沉默温和的样子,仿佛醉酒的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他不提,石决明也只能若无其事。中午请了一会儿假出去跟贺思远吃庆祝饭,不等服务员出去他就忍不住开始打听关郁的情况。
“你跟关哥出去,是几点走的?”
“七点多吧,”贺思远放下菜单,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
“在夜阑会所?”
“都饿着肚子呢,去什么会所呀,”贺思远越发诧异,“就拐弯那家星巴克。”
那么关郁是离开星巴克之后去的夜阑会所?他就是目标明确的去喝酒的,因为夜阑会所是个安全的地方,像关郁这样的会员,即便是喝醉了,也会得到很周到的照顾。石决明想到这一点,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你们没吵起来吧?”石决明不放心地问他。他有些担心他们又发生争吵,然后贺思远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又刺激到了关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这种刺激有可能会被放大。
贺思远的脸色不大好看,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都到这份儿上了,吵架还有什么用?”
石决明松了一口气,安慰他说:“你别这么悲观。”
贺思远苦笑了一下,“其实没什么。我也想开了,就算有了个已婚的身份,实际上我的生活也没什么大变化。我们商量好了,私生活方面互不干涉。等我弟弟接手‘贺星’,他就退下来,我们离婚,然后各走各的路。”
石决明,“……”
石决明有些惊悚地看着贺思远,对比他之前的种种狂躁的症状,现在的平静简直不正常。
贺思远看出他在想什么,似乎想笑,却露出一个有些疲倦的表情,“我妈给我看了我爸的病历本……我弟还小,大学都还没毕业……我是不成的,我混惯了,正经事干不来……他们也不会服我。我爸说他们要整死我简直太容易,他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
石决明默然。他能想到贺韬夫妇在失去长子之后是如何宠爱甚至是溺爱着这个孩子的,他们把他保护的太好了。就算他们在贺知远死后想起来要重点培养老三,贺思远也已经成了型,不好改,也不舍得让他改了。
石决明拍了拍他的胳膊,“别这样,你做不成管理者,但是你可以成为一个好设计啊,对吧。你现在已经是二星了,老冯的论坛评比那么严格,好多专业出身的学生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都没混上二星呢。”
贺思远表情缓和了一下,“在安慰我?”
“在说实话。”石决明想了想说:“有句名言,是说人要在自己的领域里,做最好的自己,这就是成功的人生。二少,咱们共勉。”
贺思远微怔,随即不由自主的开始反复咀嚼这句话,表情若有所思。
石决明说:“我肯定不会一辈子干助理,就算以后像林哥那样当上秘书部的部长,那也不是我的目标。我的目标是进入一个大企业设计部的核心层,或者干脆有自己的工作室。”他憧憬了一下,随即黯然,“当然,现在都只是梦想。”
贺思远看看他,有些怀疑地问道:“你真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你自己,然后捎带脚的哄哄我?”
石决明乐了,“共勉嘛,共勉。”
贺思远摇摇头,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你说奇怪不奇怪,咱俩居然混一块儿来了。你还是关郁的人,唉。世事无常啊。”
石决明啼笑皆非,心想这跟世事无常有什么关系?
菜陆陆续续送了上来,石决明看他斯文的吃相,暗想这小混蛋老实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像样的。要是一直这么像样,估计元赫也不会找人套麻袋揍他。
“你认识元赫吗?”
“元三儿?”贺思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认识,不过不熟。你问他干嘛?”
“不干嘛。”石决明暗想老子想劝你对关哥好一点儿,免得惹怒了他的朋友熟人,回头联合起来围殴你。
贺思远说:“元三儿也不是什么善茬,以后离他远一点儿。”
石决明试探地看着他,“他跟关哥认识。”
贺思远皱眉,“他们两家关系一直不错,认识也正常。”
石决明觉得贺思远的表情像是在回避什么问题,好奇地问他,“元赫这人很厉害?”
“厉害,当然厉害。”贺思远冷笑,“半大小子的时候就能下狠手弄死他老爹养在外面的女人,这样的人,谁敢说他不厉害?”
石决明吃了一惊,“真的假的?”
“我也是听说的。”贺思远说:“当时这事儿闹得挺大,圈子就这么点儿大,哪里就能真捂得住?都在暗地里看元家的笑话呢。那蠢女人还想着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呢,没想到人家原配养出了这么厉害的儿子,搞得这女人死无全尸不说,马上就足月的私生子也没留下。”
石决明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个事儿应该是真的,”虽然是在包厢里,贺思远还是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不过外面传了好多个版本。我听我爸妈说的是元老先生人过中年突然间就糊涂起来,在外面养了女人不说,还让那女人怀了孕。”
石决明结结巴巴地问道,“那时候元赫多大?”
贺思远想了想,“十五,要不就十六。一开始元老先生瞒得很紧,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养了人。没想到那女人怀了孕就开始琢磨元太太的位置,也不想想她肚子里就算是男孩儿又有什么用?人家元太太已经有三个长大成人的儿子了。”
石决明,“……”
很常见的豪门狗血故事。但是把其中的男主角换成是他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人,这一出狗血戏码就开始有了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她做了什么?”
“这女人好像弄了一些人去找元太太的麻烦,元太太被堵在高架桥上,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撞了车,元太太自己受了重伤,人是抢救过来了,但是一直再没醒来。”
石决明吃了一惊,“没醒来是什么意思?”
“植物人。”贺思远挺惋惜地说:“元赫就疯了,不顾他爹的阻拦,到底弄死了那个女人。当时那女人怀孕快九个月,马上就要生了……”
石决明消化了一会儿这一段凶残的豪门故事,“后来呢?”
贺思远耸耸肩,“后来他爹就把他撵出去了。他好像是出国了吧,很多年没有露面。后来她母亲去世,他在丧礼上出现,然后就一直留在临海,慢慢地做起了生意。”
石决明听得半天回不过神来,觉得这比八点档的电视剧跌宕得多了。沉默了一会儿,石决明又问道,“他母亲昏迷了多久?”
贺思远摇摇头,“七八年呢。一直没醒来过。我妈都说她命不好,摊上这么一堆烂事儿,也真是够倒霉的。我小时候见过她几次,长得很漂亮,也很温和,不知怎么就养出元三儿那种发起疯来不要命的儿子。”
石决明想象一下那种情形,觉得换了是自己的话,搞不好也要处心积虑的弄死那个小三。心里隐隐的有些同情元赫,“他现在能回元家了?’
“好像不行。”贺思远说:“不过就算爹要跟他断绝关系,两个哥可都是实打实的亲哥哥,总不会一点儿也不照应他的。”
石决明想起元赫和元小贝相处的情形,心里暗暗点头,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
贺思远零七八碎地介绍了一圈,最后总结,“总之你别惹到他就是了。这人不好惹。”
石决明在心里说,既然知道不好惹,你也别去招惹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