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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飞话引得众人深思,而一直未出声的吴天忽然开口言道:“恩师之商论,精辟新颖,小徒受教了。然,小徒仍有一处不解,还望恩师解惑之。”
“哦?天儿但说无妨。”卓飞嘴上爽快地答应着,其实心中还真有些忐忑,生怕自己随口忽悠又被这个有文化的徒儿听出了什么破绽。
吴天一抱拳,言道:“商本无错,而本朝亦不可谓不重商矣!徒儿听闻,本朝之岁赋,大半皆取自商税,相比以农税为本的历朝历代而言,本朝可谓是相当的富庶了。而依恩师之言,这商税增则民生盈,民生盈则国必强……然,为何本朝却……却遭异族肆虐不断……先有辽夷,后有金蛮,如今又有蒙元鞑虏,这真可谓是方驱饿狼,又遭虎噬,国势愈发糜烂,这又何解也……”
卓飞闻言后也是一怔,心道:好小子,胆肥了啊!都敢给恩师我老人家挑刺儿了是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小子还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哥也依稀记得宋朝确实是商税收入大过农税收入的。
而且宋朝鼓励商业贸易,虽然商人的社会地位仍然很低下,但宋朝却又放宽了科举的尺度,允许商人中有“奇才异行者”应试。这种举措足以表明宋朝官府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从政治上歧视商人的原则,而这种让步,也反映出商业活动的发展在宋朝的经济生活中占有极重要地位。
由于商人的社会地位有所提高,因此也大大提高了商人经营得积极性,就凭这一点,相比起以前的那些朝代就不知道要进步了多少倍啊!可以说,两宋时期的商业经济是空前繁荣的,而且商业环境相对轻松,随着商品种类迅速增加,海外贸易更是前所未有的发达,更是一度出现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
吴天的问题很尖锐,令卓飞不得不反思一下,又暗想道:对啊!为什么?为什么大宋朝这样一个中国文化最发达的朝代、一个经济规模最大的朝代、一个封建工商业最兴旺发展的朝代、一个海上贸易最兴盛的朝代,一个城市化率最高的朝代、一个中国封建王朝里最民 主、科学、自由的朝代,一个将欧洲列强甩在屁股后面吃灰的朝代,一个中国历史上最有可能进入资本主义社会的朝代……会黯然收场呢?
为什么就是这样的一个伟大的朝代,却先后多次地遭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还无力抵抗,总是节节败退,而等到了退无可退之时,终至亡国!这……这能说得过去么?
没道理,实在是没道理嘛!卓飞一时间也有些糊涂了,但是面对着小徒儿求知的眼神儿,卓飞虽然恨得牙痒痒滴,但却也不能不答啊……
话说为人师者就是这点最不好,卓飞对此也很是无奈,于是他沉吟了片刻之后,又长叹一声,这才硬着头皮胡诌道:“哎……凡事有因,则必有果,万物相克,天道循环,实非一言可论之也……本朝繁盛不假,然这些终不过是表象罢了,其实内中蛆糜更甚矣!正所谓患不在外而于内,这苍天大树也经不住蝼蚁地日夜啃噬,空有利剑坚甲在手而身干已空,汝又能奈何……?”
卓飞模棱两可,含糊不清地感慨了一番,意图蒙混过关,可却没想到这些废话的效果居然是出奇地好。话音落地之后,不光是吴天若有所思地不断颌首,就连李刚望向自己的眼神都突然放射出了一抹异样的光彩。
“哎,如今局势已经糜烂至此,吾等又无权无势,与其在此空谈畅论,不如还是先为眼下来筹谋一番吧。”卓飞实在是不愿就这个话题再多做讨论下去了,于是,他又对着李刚言道:“让李校尉见笑了,卓某一时有感而发,实无不敬之意,而吾已决意行商,还望校尉大人能不吝指点一二。”
“哦,先生客气了,先生所言甚有深意,方才实在是在下肤浅了,惭愧,惭愧……”李刚似乎真的是在发自内心地惭愧,先谦逊了几句,接着又低头思索了好一阵儿,半响之后,他这才更加惭愧地抬起头来,望着卓飞尴尬地言道:“呃……刚不才,恐有负先生所望……这商道门类林林种种,各有各的营生,实不知先生究竟欲谋何业……而刚亦不通商事……万一说错,这辜负了先生的信任是小,可若……若耽误了先生大业,那我李刚可就真是万死莫赎了!”
卓飞有些错愕,心里觉得这李刚实在是有点死心眼了。自己其实只是让他介绍下眼下到底啥东西最好卖而已,然后自己再看看能不能鼓捣出来更好的同类产品而已。可他倒好,偏偏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还以为自己真得是需要他来指点自己该怎么去做买卖啊!
不过卓飞却也感激李刚这种负责任地态度,因为他这一点比起后世那些只会不负责任地瞎忽悠人的砖家叫兽们已经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也正因于此,于是,卓飞只好耐下性子,以引导启发的方式,笑着问道:“哦,原来如此……其实卓某也不知如今何业好谋,想校尉见多识广,不如便说说何业盈利较丰厚,或哪种货物最为抢手即可?校尉大人不必过虑,错对皆无妨,就当做是朋友之间的随意闲聊吧。”
“唔,那便简单多了……”李刚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他先想了想,又看了看卓飞和众人,这才接着言道:“既是先生相询,那我就随意说说,还请各位莫要见笑。”
卓飞与众徒儿相视一笑,均言不必多虑,请李刚尽管直言便是。
李刚见状,放下心事,想了想,说道:“咳咳,话说这梅州城每日往来的客商确是不少,贩卖什么物事儿的都有,但若以利厚来说,依我看其一为盐,其二为铁也,只可惜这些买卖都是官营的,若无引私贩的话,那可是掉头的买卖……不过如今天下大乱,人心惶惶,倒也没人真的去管这些了。”
对啊!盐铁可是个好东西,不论何时,那盐铁税可都是古代封建王朝的经济命脉啊!既然现在时局混乱,已经没人管贩卖私盐私铁了,那我若是不插上一脚的话,岂不是很吃亏么?卓飞想到此处,便忍不住急切地出言询问道:“哦?那何处有盐有铁?吾等亦可……”
李刚被卓飞打断了说话,倒是完全不介意被,挠了挠头,答道:“这门生意好是好,可惜,怕是…怕还是做不成呀……不瞒先生说,因各地盐丁多被编入军伍,以至于各地官府再无余力去打击私盐贩卖,是以这私盐的买卖确是日渐猖獗起来。只不过那盐场,盐运皆被大大小小的盐枭所把持着,而这些盐枭目无王法,彪悍异常,以前便敢时常和官府的盐丁火拼,现在官府无暇顾及盐业了,那这些盐枭则更是变得嚣张跋扈,不但光明正大的贩卖着私盐,而且各盐枭相互之间因利益纠纷,也时常聚众械斗。如今,这梅州城的集市上差不多每个月都有三、两次盐枭火拼,每次火拼少则死伤四、五人,多则死伤数十人,所以……所以,如今,我看先生还是莫要去趟这浑水为好。”
“怕他个鸟儿!一群乌合之众,我王挫一个人就能打他们十个!我说二蛋啊,你小子如今也是个校尉了,咋胆子还像当年那么小呢?再说了,就算盐枭够牛,咱们真得打不过他们,那不是还有你在吗?你手下那么多的兵娃子,莫非都是摆设么!”王挫很不满李刚这种怕事的性格,大咧咧地训斥道。
“是是是,大哥说得在理儿,就是……就是……就是这其中实有些难言之隐……哎,我也不瞒众位兄弟,若是放在以前的太平时日,那吾等自是不怕滴。这盐枭再彪悍,那还能斗得过官兵么?他们势力再大,那还能大得过官府去么?可如今这世道……
诸位也都看到了,这梅州城兵备松弛,士气也是低迷的紧,蒙古人若是打来的话,那我们这些吃兵粮的即使是再胆怯,但也会硬着头皮,冲上去搏命的。壮士慷慨赴死,不说为江山社稷,也不说为满城百姓,就为咱自己一家的老少,那咱们这些当兵的也没得半点退路啊…….!
可若是去和那些盐枭拼命的话,这个嘛……盐枭凶悍,手段狠辣,尽是些亡命之徒,而我那些兄弟可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人都指望着他们养活,而刀枪无眼,万一不小心再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的话,那全家老少即刻便少了支柱,到时间孤儿寡母的,你说让人家该如何去生活呢……
再说了,那些盐枭们虽然嚣张猖狂,但人家也只是私斗,并未碍着旁人的事儿不是?
唉,话说我手下的那帮兄弟们都几个月没拿到饷银了,如今这世道,若让他们不顾一切地去和盐枭搏命,那莫说是我这个小校尉了,恐怕就是将军来了也是指挥不动他们的啊!”
李刚也算是苦口婆心了,把前因后果,甚至军情都细细地述说了一遍,为得就是要打消众人贩私盐的念头。
“哦,原来如此,听李校尉这么一说卓某便明白了。世人重利,这厚利之事本多争抢,倒也正常的紧,而以吾等现在的实力,若想插足其中,怕是有些自不量力了啊。”卓飞感慨了一声,对着李刚拱手一揖,又接着说道:“卓某方才一时心急,思虑不周,亏得校尉大人提醒,吾实是感激不尽,还望校尉大人能再指点一二。”
“不敢不敢,先生不必客气,大家自己人,吾定知无不言。”李刚慌忙回礼,想了想又说道:“至于铁嘛,先生有所不知,因连年战事,各地铁作矿山的存货早已是耗费一空,而新出产的铁料均被本地豪强大族把持,大多是高价卖与朝廷做了兵器,虽有少数小矿所产流入了民间,但铁价亦是高的离谱,如今城中的小铁匠铺早已经停产倒闭,仅剩几家手眼通天的老字号在勉强经营着。李刚无能,实是不知该从何处购铁贩卖,是以这贩铁一事,还需细细斟酌……。”
卓飞闻言后大失所望,心说合着两大赚钱的买卖都没我什么事儿啊!
不过好在李刚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对了,还有粮米生意的赚头儿倒也不错,但可惜眼下正值战乱,粮米乃蓄战之资,官府控制甚严,却也不太好做。
哎……眼下很多北方商人无以为生,于是纷纷举家南迁,所以如今梅州城来往的商贾,才会比以前多了很多。也正因如此,所以现在只有财力庞大的商家还可以借着军备的名头,插手一下粮米生意,而其余的小商贾即使想贩粮那也只能在市集上以高价少量收购一些,然后再贩卖到北边战区去了,赚头不大,反而风险颇多,所以依我看,这条路似乎也不太合适……”
“哎,二蛋哇,这盐也不成,铁也难办,米粮更不好挣,我说你小子想那么多不合适的主意有个啥用啊?你就不能想到个有用的再说出来么,这让人听着憋屈的……”王挫很不耐烦了,于是毫不客气地以大哥大的口吻来教训着可怜的小弟李刚。
“咳咳,挫儿莫要不耐呱噪!李校尉这也是在为吾等谋划,况且,为师也可从其中详细地了解一下世间的风土人情嘛。
呵呵,今日若能找到合适的门路自然是最好,但就算是一时想不出,那大家便当作随意闲聊好了,反正左右无事,这又有何不可?”卓飞对自己徒弟就没有像对李刚那么客气了,这当师傅的架子一摆出来,吓得王挫立刻就变回了乖宝宝,不敢再多言语。
“大哥教训得是,其实依我看来,这做生意若说想要利厚好销,那还得是新奇之物,或民多用之物方善,而若能二者兼有,那恐怕想不赚钱都是不行的了……”李刚恭敬地接受了大哥的无理教诲,并补充了点自己的看法。
而张跑闻言,忽然插口道:“嗯,李兄弟所言有理,不过这新奇之物着实不好找,可自古民多用而利厚之物,却无外乎盐铁茶酒丝瓷马……唔,又或者海贸,西域,据说也是利大的惊人…….”
张跑扳着手指细数了起来,而卓飞却颇受启发,暗想到:对啊,海贸好哇,陆地上蒙元势力庞大,那我可不可以先谋求向海上发展呢?可是我又去哪里搞条海船呢?而即使有了船,那我又该去哪里买货卖货呢?得了,还是两眼一抹黑,看来这种高级生意咱暂时还是搞不了的,想了也是白想。
那眼下哥该搞些什么玩意儿才好呢?新奇,民用……盐铁茶酒丝瓷马……对了,酒最好整哇!
卓飞忽然觉得自己捕捉到了关键之处,略一沉吟后,又虚心地向李刚问道:“李校尉,如今这酒还好卖吗?”
“哦?”李刚闻言很有点错愕,不过还是很快答道:“酒还是好卖的,虽说现在粮食控制的紧,但无论是达官贵人或是升斗小民,那每日还是喜欢饮酒的。只不过这酒的品质高低不同,利润那也是差距甚大,就拿我们那天去的百年酒铺来说吧,他家的酒便是以纯粮酿造,远近驰名,可谓是梅州城,不,是广南东路的第一好酒了。只可惜就是产量太少,否则怕是早就发大财了。不过即使如此,那也已经是日进斗金,富得流油了啊!但是其他酒铺卖的散酒,却没有他家那么好的品质了,所以这赚头儿自然也不是很大……先生既有此问,莫非是想要贩酒不成?嗯,这门生意虽赚的少些,但若经营得法,倒也勉强能够糊口……您看…….”
“哦,那间百年酒铺的酒便是这里最好的酒么?”卓飞不答李刚的话,只是一边思索着,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了,先生那天不也尝了他家镇店之酒九里香的味道了么?啧啧,那酒确实没说的,不但口感醇正,芳香弥久,而且最主要是够劲儿,正对吾辈武人的胃口……嘿,其实那些文人也喜欢此酒,前任知州还曾赞它是状柔内烈,暗合文人风骨。还有梅州学谕曾为其赋诗一首,曰……。”要说李刚和王挫这兄弟俩还真是一个样儿,只要说起酒来就忘乎所以很是兴奋。
“哦?酒劲儿大一点好么?不会嫌太烈了吗?”其实卓飞以前也很少喝酒,所以难免有点好奇的问道。
“师傅啊,不是徒儿说你,这点您老人家可就外行了。酒这东西,自然是越烈的越好,像那种能淡出鸟儿来的酒又与水有什么区别哦?”王挫一提起酒来,便连师徒之间礼数都给忘记了,居然数落起卓飞来了。
不过,卓飞这会儿心思都在酒上,所以对自己这个傻缺儿徒弟的些许不敬倒也没有什么感觉,而在听完了王挫的话之后,他又望向了李刚,只见李刚也是连连点头,明显也深深地赞同着他结义大哥的观点。
这下子卓飞的心中便有点儿底了,暗自吐了一口闷气,心说这研究了老半天了,这回总算是找到把锄头去掘属于自己的第一桶金了吧!而就在他仍在心中暗自盘算的时候,却忽闻李刚又说道:“卓先生,这百年酒铺的九里香的确不错,但这种酒价格昂贵不说,产量实在是稀少,据说每百坛原酒里才能酿出一到两坛,而且还要将其深埋地下十年之久,所以一般这种酒都是供给城中大户的,且每户供应多少,那也是早有定数的。那日也就是因我和酒铺掌柜的往日里颇有些交情,所以他才肯卖一壶给我……
唔,刚有句话不得不提醒先生,若是贩卖旁的酒倒也无妨,可若是想购这九里香去外地贩卖谋利的话,这恐怕,恐怕是不太可能的,因为即使酒铺的掌柜愿意,但这城中的官员,将军们怕也是不肯答应的啊……”
卓飞闻言后一愣,心道,看来这好酒如今还真是个紧俏的物资啊,居然给每户人家的数量还有定数,那这岂不是跟后世的计划经济一样了么?嘿,这倒有趣的紧,不过是一点酒而已,至于如此么?
想是这么想,不过卓飞还是很感激李刚耐心地指点,于是,他悠悠地站起身来,对着李刚一抱拳说道:“今日多蒙校尉大人提点,卓某实是感激不禁,大人勿忧,吾自有一番计较。”
“先生客气了。”李刚还是有些迷惑的,他实在是搞不懂这个卓先生的心里面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卓飞对李刚淡然一笑,又扫视了一圈几个同样目露疑惑的徒弟,然后突然拍案而起,双手负后,长身直立,仰头望着如洗地碧空,傲然言道:“为师想过了,其实吾等大可不必去贩他人之酒,吾等自己造来便是!唔,不错,造出绝世地好酒来卖!”
话说完,卓飞却也不顾满场目瞪口呆的众人,转个身儿便大踏步地向着自己住的屋子走去,边走还边对几个徒弟吩咐道:“从现在起为师要闭关数日,尔等莫多打扰,每日送三餐入内即可,对了,再速备一些笔墨纸张,为师有大用,大用啊!哇哈哈哈哈哈…….”
恩师扬长而去,众爱徒大眼瞪小眼,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均心道:完了,恩师他老人家莫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这便魔障了么……?
而李刚更在心中纳闷地想到:造酒已是不易,还说要造什么绝世地好酒来卖?!天啊,造酒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么?
莫非这位卓先生是一时想不到谋生的法门,自觉面目无光,所以在托辞回避我不成?
不妙,不妙,万一这卓先生就此闭关不出……却不知大哥会不会找我的麻烦啊……
砰……!
就在众人心存不解之时,卓飞已经走进自己的房间,并重重地把房门给关上了。
一阵微风吹过,几个各有所思、心情复杂的人儿站在李刚家空荡荡的大院内完全不知所措,而从卓飞屋内传出的那一阵阵得意地大笑声,更是令院中众人分外得毛骨悚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