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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月转,风与云前。
霞晖殿灯火通明,洛轻云坐在院中静思,闷热的空气夹杂着风,指尖却微凉。思念层层渲染,隔着晃动的树影,仿若那张笑脸生如夏花般绽放。她整日守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竟是如此执着的人。
她活在世上惟一的信念就是龙鳞,她一定要让宋子洆魂魄归元完整的投胎。
心尖忽然一痛,她猛地回过神,下意识捂着胸口。
眼前一瞬间天旋地转,阁楼庭院都在摇晃一般,她急忙抓住一侧的栏杆,踉踉跄跄的起身,迷迷糊糊间她仿若见到一个身影,天地又一晃,她险些栽倒,却被一只手扶住。
抬眼望去,眼前的少年朗目星眉,噙着一抹熟悉的坏笑,洛轻云难以置信的呆住。那少年松开那只冰凉的手,待她站稳,他笑了笑,宠溺的望着她,声音温柔又熟悉:“小娘子,是不是在想我。”
他只是开口一句,她的眼泪便夺眶而出。一瞬间,天地万物若有华光,映衬着眼前的少年如此明亮。
“宋...宋子洆?”她结结巴巴伸出手,却一怔不敢触摸他。
宋子洆的身体几近是透明的,却不知刚才何来的力量能将她扶起,久别重逢,他抿着笑调侃道:“你怎么看起来清瘦了许多?是不是想我想的茶饭不思?”
洛轻云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容,瞬间放声大声哭起来,宋子洆一怔,忙道:“呀,小娘子你别哭啊!”
“你这次回来,能不能不要走了!”洛轻云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宋子洆神色一滞,却强自笑道:“我只是残存的一丝魂魄,自然还得走。”
洛轻云慌忙去抓他,却只是穿透他的袖口,她惊慌抬头,哭他:“不要走,我马上就去找龙鳞,找到了龙鳞我就可以帮你结魄,那个时候你再完完整整的去投胎,好不好。”
“找什么龙鳞?不要去冒那个险。”宋子洆眉梢微蹙,无比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勉强挤出一抹笑:“小娘子,我已经死很久很久,早就该离开了。你不要去做那些无谓的事,今日我能来见你一面,是因他们今日烧了你我二人的婚贴,是婚贴的法术将我魂魄召来此,但很快便会消失。”
洛轻云想到今日滢妃呈给皇上的婚贴里有宋子洆的遗物,许是当时的法术被火燃尽便起了作用,她心下一乱,忙道:“那你也会再次消失吗?”
“也许吧。”宋子洆淡淡一笑,似是无谓。
洛轻云顿了顿,坚定道:“不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龙鳞!既然神器可以结魄,我就要把你的三魂七魄全都唤回!”
“不可,你不要再为我做这些事!你是人,活生生的人,有呼吸有心跳有体温,你还有很美好的人生,还会遇到那个能陪你到老的人。而我,而我只能陪你这么久,这些日子,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吗?不要去冒险,好好过自己的人生,好不好!”宋子洆笑着望向她,眼眶却微微发红。
洛轻云摇着头哭道:“那不是冒险,是我活下去的动力!一生很短,遇见你我才坚信,我活着是有意义的!”
宋子洆的笑容瞬间僵在,哪怕掩饰的再好,此刻苍白的脸也像寒冰一样。他想为她拭去泪水,可他知道即便那样也带不走她心里的痛楚,他苦笑的望着她。
洛轻云被泪水蒙了眼,她嘴唇扬起,哽咽道:“原以为那些为落花伤神为流水叹息的女子多为矫揉之人,可自从你离开我,我眼里的世界万物皆是你。院中树影微动是你,门外清风拂晓也是你。诗词里所说每一句皆是你,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是你,相思也是你。宋子洆,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宋子洆惊愕的望着她,脸上再也没有那抹强装出来的淡笑,他指尖微颤,却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夏夜倾吐着满幕的悲凉,洛轻云走向他,近在咫尺间,她莞尔一笑:“求求你不要拒绝我,不要消失,你一定要等我回来。这些日子,我真的好想你,霞晖殿每一处都没变,仿若都有你的影子,却唯独没有了你。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所以,你一定一定要等我回来。就当是你为了让我活下去给我留个希望,好吗?”
宋子洆半晌说不出一个字,良久,他苦笑的垂眸,再次抬眼时眼中泛起华光,他心疼的望着她,抿唇一笑:“小娘子,你才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言罢,他的魂魄慢慢变淡,几乎快要消失,洛轻云心急扑上前,眼前忽的一黑,她猛地惊醒。月色温柔,她竟依旧端坐在廊下,四周静谧,夏虫蝉鸣,丫鬟们在房内各自忙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她豁然起身找了一圈,再也不见宋子洆的身影。她怔在原地,脸颊微凉让她下意识抬起手,泪痕仍在,方才只是一场梦,却如此真是。
不论如何,宋子洆一定回来过,偌大的皇宫被灯火染亮,璀璨的光亮向远处延伸,视线消失的地方,就是有他的方向。
同样的月色下,湖心亭旁萧平与伺候的宫女太监候在一侧。皇上与阮玉珩还有陆云正在亭下喝酒。
陆云穿着道袍,面色肃然,皇上端杯他便敬酒。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今日情绪明显与往日大相径庭,自登基以后他再也没有这般肆无忌惮的醉酒。
阮玉珩放下酒杯,转目瞥了陆云一眼,趁着酒意说话更加不客气:“我说陆星官,你喝个酒都这般拘束嘛?”
陆云没好气的冷眼回敬:“阮大人,皇上还在此,该有的礼节不能失!”
“无妨!”皇上摆了摆手:“今日没有什么君臣之别,就像朕登基前一样,你们就把这里当做王府,想说什么便说!”
见皇上有些微醺,陆云抿了抿笑:“皇上今日为何如此有雅兴?”
皇上转目望向他:“朕今日顶撞了太后,朕对顾家已经宣战,不过无妨,朕已经准备好了!”
阮玉珩微微叹气,低声呢喃:“既然皇上都说了,今日没有什么君臣之别,那就恕臣直言,皇上喝酒绝非因为这件事,皇上有心事。”
陆云无语的望向阮玉珩,低声道:“你非要挑明干嘛?你这直言敢谏的毛病合着都是皇上惯出来的,你当真不怕死啊!”
“有些时候为了皇上好,自然得直言。若每个人都像你一般大事当头也是模棱两可的态度,皇上又怎知何事为重!古有魏征直谏无惧,唐太宗称之为明镜,所谓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
“哼,说这么多,还不是抬高自己比作魏征。是,你们阮家世代忠良,你阮玉珩如今是御前侍卫,以后自然也会在朝中效力,皇上可不能失了你这面明镜,可今日之事和国家大事岂能一般?何必混淆!”
“你分明就是挑唆,堂堂星官不去占星卜卦管什么国家大事,皇上让你抓个魂灵你哪一次得手过,明日鸡鸣你还是赶紧想想孙小主被带去哪里了吧!”
“你有本事,怎么也打不过那个魂灵,上次在猿石川是谁被魂灵一扇子打的没有招架之力,好歹也是人中龙凤,御前侍卫,你这么能耐要是让那些垂涎你的小宫女知道,你猜他们还会不会对你念念不忘!”
“你这个臭道士,你再说一遍!”阮玉珩提剑便要和他打起来。
陆云回头,见皇上站在亭边望着夜色发呆,忽的顿住:“慢着,你看皇上,平日里都是皇上劝停,今日他仿佛魂不守舍,根本不想理会我们!”
“皇上是背过去,不想看你被我打死!”
“闭嘴,别闹了!”陆云直起身子,走到皇上身后,默了默,问道:“皇上,您还好吧。”
皇上点了点头:“你们继续!”
陆云一脸诧异看向阮玉珩,见皇上如此,阮玉珩也惊愕的愣住,二人默默站在一侧,却见皇上叹了口气,低声道:“朕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为何洛轻云心如磐石不为所动!”
“......”
“......”
陆云与阮玉珩尴尬的相视一眼,陆云顿时语塞,却听阮玉珩道:“是洛轻云不识好歹!喜欢一个死人。”
陆云急忙戳了他一下,低声道:“你赶紧闭嘴吧!”
皇上转眸望向阮玉珩,眼底墨黑如一汪深潭。阮玉珩一怔,顿时觉得定是方才口无遮拦惹了皇上不悦,忙道:“洛轻云知道皇上是为了龙鳞才留她在身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怎敢逾越半点。”
“龙鳞!”皇上喃喃自语。
“正是,如若找到龙鳞,便可以将刘银月的魂魄召回,到时皇上您与刘姑娘在一起,洛轻云自然也该离开了!”
皇上望着夜色的御湖,静默许久没有接话,阮玉珩递来一杯酒,皇上望着酒杯中倒影的月色,微微仰首,笑道:“忙完这些事,朕要亲自去找龙鳞,三日后你们准备一下,朕要南巡去猫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