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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方夫人。”宁子浩背过双手,低沉地盯着繁花似锦的柳岸,又看向神色悲恸的香云,缓缓地说:
“我本兄妹四人,我排行老大,依次是香云,子虔和香蕋,香蕋出生不久,娘亲便去了,所以香蕋是被香云一手带大的,她们姐妹情深,关系远比一般姐妹要更近一些。”
“哦,原来是这样。”秦锦绣微微点头。
宁香云梨花带泪,低沉地看过宁子浩,“方大人和方夫人是棋局山庄的大恩人,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不如直言相告。”
宁子浩轻轻踱了几步,走到水池旁,深沉地看着前面,端方而语,“香蕋年龄小,是我们的掌上明珠,谁知她竟然背着我们与琴师生情,甚至未婚有孕。她害怕爹爹反对,便求助于我,我和香云彻夜商议,最后只能顺应香蕋的心意。”
“其实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香蕋身子娇弱,大夫说,若是落胎,会非常危险,我们只能以保全香蕋的性命为重。”
笼愁淡月的宁香云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待一切安排妥当后,我便将香蕋带到了落花镇的温泉山庄,明里告知爹爹,香蕋陪我小住数月,暗里却是为香蕋静心安胎。大哥为了保存香蕋的名誉,将温泉山庄内的下人全部调回了棋局山庄,只留下几个随身的心腹丫鬟。”
“但没想到,香蕋竟然所托非人,琴师竟然移情别恋。”宁子浩重重拍在白玉雕栏上,怒声痛斥。
方正和秦锦绣面面相觑地看向怒火冲天的宁子浩。
宁香云也咬牙切齿地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琴师虽然温文尔雅,一表人才,但他以前竟然是花坊里教授烟花女子的琴师。此番重回落花镇,他三番五次地重返花坊,与旧情人藕断丝连,时间久了,便被香蕋发现端倪,可怜的香蕋天真烂漫,一颗心都在琴师身上,知道真相后,肝火上涌,动了胎气,下了红,导致早产丢了性命。”
宁香云低低哭泣,“我这辈子也忘不了那日的情形,香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瘦弱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稳婆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大夫端来一碗又一碗的参汤,可是……可是那血根本止不住啊,不大一会儿,便染透了厚厚的床榻,不久香蕋就咽了气,最后,稳婆从香蕋体内拽出一个不足月的死婴。”
“呜呜。”宁香云终于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大哭起来,“都是死婴害了香蕋的性命,我唤人将那个孽障焚烧成灰,为香蕋抵命。”
秦锦绣和方正皆是心中一惊,如若宁香云所言是真的,那又是谁将死婴救下来,放入棺材的夹层中呢?
一旁的宁子浩也是愈发激动,“为香蕋抵命应该是该死的琴师,若没有他,香蕋便不会死。香蕋太傻了,太傻了。她死之后,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告知爹爹,香蕋突发重病,医治无果而死,爹爹伤心过度,卧床不起,我们只能在落花镇匆忙地埋葬了香蕋。”
秦锦绣和方正四目相对,默默会意交流后,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位琴师,便是柳师傅,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宁香云止住哭声,“对,就是他,枉为他博学多才,却是个伪君子。”
秦锦绣微微轻语,“因为此人牵扯到另一桩血案,所以我略知一二。”
“另一桩血案?”宁香云怔怔地看向秦锦绣和方正,“难道他还诱骗了别人家的女儿?”
“这个……”方正面带难色,转而看向宁子浩:“难道宁公子没有告知你,落花镇发生过什么吗?”
毕竟月浓花坊--送花宴上的大火,已经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附近所有的城郭,而且还是不同的多种版本,宁子浩往返于棋局山庄和闹市之中,不可能一无所知。
除非他刻意隐瞒。
宁香云泪眼婆娑地看向宁子浩,“大哥,你可有事情瞒着我?”
宁子浩微微蹙眉,“我并没有打算瞒着你,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便耽搁下来,香云,你知道吗?柳师傅被烧死了。”
“死了?”宁香云瞪大双眼,“怎么可能?他数日前刚刚破解水流云在的棋局,从爹爹手里赢得万两银子,怎么会死呢?”
“千真万确,柳师傅心系花坊里的一位姑娘,那位姑娘死后,他便跟随去了。”宁子浩抬起头,看向秦锦绣,微微挑眉道:“不知坊间传闻是否准确,还请方夫人示意。”
秦锦绣娇憨地默认,“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坊间的传闻大多是真的。”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宁香云忽然哈哈大笑,“香蕋,你瞑目吧,那个负心汉终于死了。”
“香云。”宁子浩轻轻拽过颤颤巍巍的宁香云,“我早就烧过纸钱,将此事告知香蕋了,你不必再揪心自责。”
宁子浩低吟道:“你回去后,尽快拟定出一份香蕋的陪葬清单,交给方大人和方夫人,协助他们早日破案。”
“是,香云听大哥的便是。”宁香云听话地点点头。
“好。”宁子浩恢复男儿本色,朗朗而言,“方大人,方夫人,近日,我要忙碌棋局大赛的事宜,庄中的事情都已经交给香云打理,你们若是有什么要求和吩咐,尽快开口,能做到的,我们尽量会处理圆满。”
“多谢宁公子。”方正拱起双手。
宁子浩也双手回礼。
秦锦绣微微侧过身子,转到宁香云身边,贴近宁子浩,羡慕的口吻说:“香云小姐真是厉害,竟然能操持如此大的山庄。”
宁香云微微叹息,“其实棋局山庄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内宅,也就是我们宁家人居住的地方,另一部分是外宅,也就是水流云在,外宅的事情都大哥操持,我只负责内宅的小事,大事还得爹爹和大哥拿主意。”
宁子浩眸中蕴伤,心疼地说:“香云自幼身子弱,性情娇柔,根本不合适管家,但如今宁家无人,山庄内又杂事繁多,香云只能独自挑梁,真是难为她了。”
宁香云迎上宁子浩的双眼,略带埋怨地应道:“还望大哥早日成婚,娶一位精明能干的嫂子回来,我也好全身而退。”
宁子浩的手隐在宽大的衣袖中,闪亮的眸子渐渐失去光泽,苦涩地说:“快了,等爹爹病情好了之后,我便去安家提亲。”
“真的吗?你终于同意和安家的亲事了?”宁香云颇为惊讶地问道。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完成宁家长子的使命。”宁子浩的语调很轻,眼神似乎也变得幽袅清柔。
在徐徐的清风,宁子浩腰间荷包上的玉春色如意穗也随着微微而动,整个人都显得风华无限,尽态风雅,只不过却笼罩在淡淡的忧伤之下。
“大哥。”宁香云苦涩地唤道。
“你还是回去陪爹爹吧,我去清雅居看看子虔,再去玲珑阁探望各路宾客。”宁子浩避过宁香云深情的目光,转身离去。
秦锦绣却紧紧盯着宁子浩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我也告辞了。”宁香云理了理褶皱的衣裙,“棋局山庄风景秀致,方大人和方夫人请自便观赏。”
“好。”方正颌首示意。
宁香云迈着零碎的步子走出回廊。
秦锦绣却盯着莹洁的白玉栏杆,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看个不停。
“你在做什么?”方正清了清嗓子,意图唤回失神中的秦锦绣。
回神后的秦锦绣轻轻拂过额前的碎发,不好意思地咧着嘴,“我只是想查查锦鲤的数量,嗯,你猜是单数,还是双数?”
“呃。”方正万万没有想到,秦锦绣会如此回答,立即黑着脸,回了两个最常用的字,“无聊。”
“哈哈,我就是无聊。”秦锦绣又一次看过白玉栏杆,加快脚步,追上了方正。
两人携手在棋局山庄内闲逛,欣赏着令人神驰的风景。
棋局山庄果然是绝妙之地,一花一草,一山一树,无论什么景致,最终都落在棋字上面。
放眼望去,处处是装成小棋子的奇花异草和隐在树木中的棋盘亭台。
方正更是在小棋子中发现了几株珍贵的草药,大为惊喜。
秦锦绣却极为震动,或许棋局山庄远没有表面上这般简单,背后定是另有金主,宁家只是个引子而已。
但背后的金主到底是谁呢?
秦锦绣回想着宁香云和宁子浩在回廊里的话语,陷入苦苦的冥思中。
“累了吗?”方正关心地问道。
“不。”秦锦绣轻轻摇头,低声说:“你不觉得宁香云和宁子浩的话说得太过漂亮吗?”
“漂亮?”方正眼神深邃,“他们所言,真的很圆满,似乎无懈可击。”
“对,不但圆满,而且太过顺利,令人一时间根本接受不了。”秦锦绣揉着太阳穴,“其实世上哪有什么完美,无非都是天上的月亮。”
“那你的意思:他们之前是故意想好,来给我们讲故事的?”方正蹙眉不解。
“也不一定,但肯定的是:他们有事瞒着我们。”秦锦绣压低声音,左右相看,“你说他们会不会派人跟踪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