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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机里,汤明羿面对媒体。灯光灼灼,却都掩盖不住他眼底的光芒。
那份坚定和灿烂,仿若这世上最坚硬的钻石。
他说:“……可是我本人和我的家人也因此而更加明白:法律是公正的,但是法律却也是不尽公平的。”
媒体们一时大哗,这是汤明羿在攻击司法制度本身么?
顾峻等团队也都捏了一把汗,从镜头扫过的地方能看得见大家都神情冷峻峻。
汤明羿却依旧眉眼熠熠:“法律是人制定的,法律是反应了大多数人的愿望,体现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但是事无完美,有时候大多数人的利益也不能代表尽善尽美。具体到我侄女的这件事上,从法律层面来说,她做了法律规定不准做的事,所以她是违法的;可是从道义上来说,她做的是尽自己微薄之力去营救那些在战火中无辜的孩子。”
“人们制定法律的初衷,执法里最最看重的便是人的生命,这是法律的基本精神。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说,燕声的作为并不违背法律。鲫”
“可是隔住对与错的,是国界,是各个国家不同的利益。没错,战火是发生在那些国家,M国没有义务去承担那些孩子的安全与未来,这是本国法律和利益所决定的,所以带他们过来就是违反法律;可是如果站在生命角度本身呢?那些国家在战火里,没有秩序没有了政府,又有谁来负担这些孩子的平安与将来?这些时候她不将她带来她最信任、最有把握的本国,她又能怎么办?所以这时候法律代表的公正,虽然明确的对与错,却又不是公平的,有失公义的。”
汤明羿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起浓烈的感情:“身为律师,我知道在法庭上可以如何帮我的侄女辩护;但是身为一个州长候选人,我又必须站在政府和法律的层面来反对她的作为。可是作为我汤明羿自身,辩护和反对都不是我真正想做的;我希望我能做到的是,让自己拥有更多的话语权,能将自己多年的感受表达出来,更有能力来改变那些有失公平的现实。”
“如果我成为州长,当我有权利来影响和改变司法机构,我会尽我的所能帮助维护公正的法律更走向公平,让所有善意、人性的举动不再这样与法律的片面规定相违背,让法律条文更加回归法律尊重生命、保护善意的基本精神。”
法与情,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两者的矛盾。究竟是法律无情,还是应该法律有情,这也是多少司法工作者一直在权衡的问题。只是这个问题一直讳莫如深,极少有人肯在公开场合谈论这个话题,以免稍有言辞不当便引火烧身。可是汤明羿却这样坦白地谈了,而且是在选战到了白热化的时候,而且是事关自家声誉的敏感问题上。
他的坦白、公开和专业,终于引发了在场观众和媒体由衷的掌声。
州长,一州长官。州法院*官、州检察长、州警政厅长都要由他来任命。汤明羿巧妙地利用这件事既阐明了自己的私人立场,同时又等于表述了未来在司法领域的施政方针。汤明羿为自己争取了双赢。
电视外,时年忍不住赞出声来:“真厉害!”
与汤明羿的坦白和公开相比,对手华莱士则一直对自己儿子涉案的事讳莫如深,始终躲避媒体的追问,显得小气而且猥琐。同样是家人涉案的局面,汤明羿又赢下一城。
霍淡如也不由得悄然叹了口气。
这些年对他的不能释怀,不是全然的不甘心,实则还是——被他吸引。
旁边的时年轻咳一声:“霍阿姨,不带走神儿的。”
被说破,霍淡如也红了脸,转眸瞪了时年一眼:“谁说我走神儿了,我就是看一眼。”
时年悄然微笑,走上前去握了握躺在躺椅上的罗莎:“你别紧张,没事的。”
虽有时年的安慰和陪伴,罗莎还是手脚冰凉:“我不喜欢被催眠。听说催眠之后,人会在无意识之下说出不想说的话,做出不想做的事。我觉得我被不尊重,我不喜欢。”
时年安抚:“不是催眠,你放心。只是心理分析法,让专业的心理医师带你重走一遍当年的心路。你的浅表意识还在,也就是说你还是清醒的,你可以自己随时叫停,不会被迫说不想说的话,做不想做的事。”
“为什么……要这样做?”罗莎还是不放心。
时年握住她的手:“因为你说过,你醒不过来。可是事实上你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缺少知觉,还有许多你自己还没意识到的线索。我那天已经帮你想起了一点,但我不是专业的,相信霍阿姨,她一定会帮你想起更多。”
电视上的情形已经尘埃落定,霍淡如也终于放下心来,便走回来也握住罗莎另外一只手。
“记着,这次入睡,其实是为了更好地醒来。”
果然是专业的心理医师,这一句话就让罗莎豁然开朗。时年都忍不住挑大拇指。
时年到诊疗室外等候,霍淡如开始陪罗莎走回当年的记忆。
伴随着轻柔
徐缓的背景音乐,霍淡如声调平缓地问:“你在看书。阳光很好,都落在书上,映起一片白光。这白光照进你眼睛里去,让你有些累。于是你从书里回神,抬眼望向身边去。你是无意识的,所以你没有格外留意周围的环境,可是……你其实还是看见了旁边有人。”
罗莎身子便一震,却还是有些抗拒:“没有。那时候光很亮,周围很暗。而且那是阳光花房,周围都是花草。我什么都没看见。”
霍淡如不急不忙:“仔细看看那些花草背后。对,你看见了,告诉我,你看见了谁?”
罗莎眼睑急速抖动,她霍地睁开了眼睛:“一个老头子,有白金色的头发。他躲在花丛背后,灰蓝色的眼睛盯着我看,满是贪婪!”
霍淡如点头,重又握住她的手:“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告诉了我你看见了什么,可是其实你还听到了一些声音的。没错,尽管你身边放着轻柔的音乐,但是那些音乐也不足以掩盖所有的声音的。你听见了,告诉我,那是什么?”
罗莎闭着眼,仿佛在努力侧耳地倾听,良久才皱着眉回答:“争吵?好像是争吵。不过不是真的吵起来了,而是——意见不合。可是两个人都克制着,只是那种感觉听起来很像争执。”
诊疗结束,时年将罗莎送走,跟霍淡如坐下来询问。
霍淡如看着自己的笔记:“当时具体的前情后果我不了解,所以我只能根据她的回忆来给你初步的判断。然后你再自行将我给你的判断嵌进前因后果里,捋出完整的链条吧。”
时年谦虚地笑:“霍阿姨,你觉得我有那个能力么?”
霍淡如白了她一眼:“我要是觉着你没有这个能力,我还会跟你说这个话么?时年,你作为非专业人士,却已经对心理学,尤其是犯罪心理学方面了解很多了。”
时年只好吐了吐舌:“霍阿姨,我说句实话啊,您现在说话的感觉跟安检可像了。她也是这样,虽然跟我很熟了,可是当面说话也一点情面都不带给的。”
“打住!”霍淡如登时凌厉地瞪时年一眼:“不然你现在就请出去,我不给你做分析了。”
时年急忙告饶,正儿八经听霍淡如的专业意见。
霍淡如道:“首先我觉得罗莎最初的讲述没有错,她开始是生活在宽松的环境里的,每天就是听音乐、读书、画画儿。她的境遇是突然改变的,是因为那个白金发老头子的突然闯入。”
“在那个人突然出现之后,她听见了争执。按照当时的情况,极有可能是带她走的小丑,与那个闯入的老头子之间的争执。两人意见不合,却还都极力克制,这与两者的教养有关,可能也反应了两人地位的不平等。”
“然后……她那些晚上的噩梦才开始,也就是说那些事情是发生在老头子闯入、发生争吵之后。那些夜晚的到来,也许就是老头子闯入和争吵之后的结果,前后可能有符合逻辑的因果关联。”
时年沉默良久,缓缓道:“那事情就有可能是这样的:小丑最开始带走罗莎,也许并没有居心不良,是真的可怜她是个被忽视的孤单的小孩,于是按照她的愿望带她离开。小丑给她所有她希望的生活环境,看书、画画、听音乐。可是出乎小丑自己的意料,那个老头子意外闯入。老头子对罗莎产生了兴趣,于是向小丑提出了要求。”
“小丑也许依旧还是不愿意的,可是后来因为地位的不平等,或者是有求于人,最后不得不放弃了罗莎……罗莎就这样成为了小丑贡献给老头子的玩物。”
霍淡如点头:“罗莎的醒不过来,一方面是她自己心理上自我保护的抗拒所造成;二来是相对比较初级的催眠手段,才会让罗莎虽然醒不过来,却分明还有知觉。”
“或者也许是罗莎自己是强势的性子,那人的催眠才不完全奏效。”
时年垂下头去:“对于催眠,我了解得不多,可是我听说某一个人的催眠方法是相对固定的,而且是与众不同的。所以霍阿姨你们这样的专业人士,见过就会能认出来,是不是?”
霍淡如微微眯起眼睛:“我不一定能做到,因为我自己后来转行做了婚姻咨询,没继续研究心理学。可是杜松林能做到。”
时年点头:“霍阿姨还记得当初马克的情形么?他身上有没有催眠或者被催眠的迹象?还有,马克的表现跟罗莎的反应,是否有相似之处?”
霍淡如也一挑眉:“你怎么这么问?”
警局,汤燕衣跟关椋窝在电脑室,盯住那老佛爷的资料在查。
跟皇甫华章一样,佛德家族所有人的资料在网络上都不好查,可见这个家族极为重视家族的私隐,所以早就聘请过相关的公关公司做过大扫除。
汤燕衣有些不甘心:“其他资料查不到的话,至少能查到他生卒年月吧?或者说就算出生的日期久远了,可能模糊;可是他什么时候死的,总能查到吧?”
关椋点头,十指翻飞,调出了老
佛爷的死亡时间。
汤燕衣盯着那个时间,只觉莫名一怔:“2001年?这个时间有些莫名地熟悉哎!喂你赶紧帮我想想,咱们之前什么事情提到过这个时间了?”
有人敲门。
汤燕衣开门见是时年,有点不耐烦:“我们这正忙呢,你来捣什么乱?”
时年直接踮脚尖,越过汤燕衣的肩膀看电脑屏幕,看到了那个时间。
时年便轻叹一口气:“2001年,被带走了一年的罗莎,被放回了家。”
汤燕衣瞪圆了眼睛,随即一拍手:“对啊!”继而挑眉盯时年:“你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
时年坐下来,不忌讳地端过汤燕衣的茶杯就喝了一口:“因为我刚刚想明白了一件事:罗莎为什么会被带走一年之后放回来,是因为那个老头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