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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才发现竟然还是在皇甫华章的城堡里。
窗外,彩霞满天。
一片片宛若火焰般的霞光,在湛蓝的天幕上铺展开,绵延直到天边。
眼前还是梦里,还是爸的笑脸。爸抚着她的头发,对她温柔却坚定地说:“警察的职业不仅象征着威严,更多时候是意味着牺牲。这个世上有正义也有邪恶,有时候为了维护正义,需要警察牺牲自己的生命。念念,你是警察的女儿,不要伤心。”
“醒了?”
耳畔传来皇甫华章关切的嗓音,还带了一丝沙哑。时年忙转头望去,原来他就一直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堕。
古老的四柱大床,四边垂下牙白幔帐,用丝带拴在柱子上。
她努力笑了下,鼻子有些堵:“好像公主的床哦。我小时候曾经梦想过这样的大床,那时候中国还很少见卖这样款式大床的,所以只是在电影电视上才能看到。”
他长眉轻扬:“现在,它归你了。”
时年一讶,忙摆手道:“不必。太大了,连这门都出不去。应该是在这房间就地做出来的吧。”
他轻笑:“不是要你搬走,是说要你搬过来住。”
时年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里是他的卧室,这大床也是他的卧榻。所以他的意思根本是……邀请她同居。
他目光在她面上静静驻足。
她娇羞地红了脸,可是那羞涩之下也还是有悄然划过的慌乱。
他便无声叹了口气,只问:“要不要喝水?听你说话的时候,嗓音有些哑,许是我将暖气调得太足了。”
时年点头:“想要一点热茶。”
皇甫华章没有吩咐仆人去做,而是亲自走去烧了水,泡了茶后端回来。
时年已经利用方才几分钟的空当,调整好了心绪。
“熊洁呢?”
“先送她回家。请了医生去陪着她。你说过要我将她交给你,所以我就没送往医院。等你恢复过来再决定,看是要将她送往哪家医院吧。”
时年点头,垂首去喝茶,温暖的茶让她的身子随之放松下来。
她的指尖下意识在茶杯上轻轻敲了敲。
皇甫华章这次没坐回椅子上,而是坐在了窗边。
目光掠来,垂首抿了一口茶说:“你有话,说吧。”
他将茶杯妥帖地放在瓷碟里,抬眼静静看她:“我觉得掀开了四年前那段相依为命的我们,应该已经无话不谈。”
时年扯了扯唇角,点头:“既然你肯说,那我就问了:当年绑架我的人究竟是谁?”
他们不仅是他的对头,也更是夺去了爸的性命的凶手!
她绝不会让他们继续逍遥法外,她恨不能现在就将他们绳之以法,以告慰爸的在天之灵。
她努力敛住心下的急迫,尽量平静地说:“难以想象,会有什么人会与先生你为敌;而且为了能打击到你,竟会无所不用其极。那恨竟然这么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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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容依旧平静无波,目光落在她面上,“你猜猜。”
时年皱眉:“商业对手?因为佛德集团的强大,难免在商场上树敌。”
“呵,”皇甫华章轻轻摇头:“商场上我是有树敌。可是现代社会有现代社会的法则,商业对手我自然会有商业手段打击,再说还有法律。”
时年咬了咬唇,抬眼望着他,欲言又止。
他点头,眼中虽然平静,却已然涌起温暖的鼓励。
“说吧,我的推理美人。你是时浩然的女儿,你有来自你父亲的遗传。”
时年深吸口气:“……难道是佛德家族的人?也就是说,原本应该是您的亲人?”
他说过,他20岁以前都是在中国,他时候他的腿时好时坏,于是也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甚至没有正规地上过学。可是他却在20岁的时候突然来到M国,成为了佛德集团的主席。
单就那个年纪,就简直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而他的到来自然会触及到佛德家族其他一些人的利益,豪门恩怨激化的结果,就会让原本血脉相连的亲人,变成这世上最势不两立的仇敌。
他清淡一笑,错开了目光。也抬眼去看窗外的漫天红霞。
在他眼里那不是燃烧着的火焰,而是没有温度的已经凝固了的血。
他轻轻点了点头:“说得对。我知道你会推理出来的。”
虽然猜到了答案,可是时年心下没有释然,反倒揪紧了起来。
“先生,我方便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他点头,目光点点清冷下来:“我是个私生子,父亲和母亲的结合是个意外。”
他目光放远,穿过窗子,飘向寂寂远空:“我父亲当时已经有了家庭,他到中国是去召开一个商界领袖
的高层论坛。彼时彼时大会安排了随身翻译,但是我父亲因为家族传统的关系,使用的词汇还有不少欧陆宫廷的古老用法,那个随身的翻译实在是翻译不明白。大会情急之下请来了一位老翻译家的女儿……”
“你一定想到了,我母亲就是那个临时找来的翻译。”他歪头望来:“当时我父亲得知我母亲有了孩子,便答应一定会离婚。可是佛德集团历来掌门人的婚姻都是家族间的联姻,彼此是有利益交换的。贸然离婚的话,我父亲不但会失去近半的财产,更会突然引致公司股价的大幅下挫。无论是为了家族利益,还是为了维护股东的利益,我父亲的要求都受到了来自方方面面的阻挠。阻力大到甚至超过我父亲原本的预料,我父亲与他的妻子无奈只能陷入了旷日持久的谈判。”
他述说着自己身世的故事,面色依旧平静,可是目光里还是涌起幽幽的感伤。
他修长的手指想要平稳搁在椅子扶手上,可是指尖还是下意识向下弯曲,扣住扶手。
这是【无法掩饰的痛楚】,时年看得出来。
“于是我父亲违背了誓言,到我母亲临盆,竟然还没能顺利离婚。”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咽喉两侧薄薄的两片翼骨高高凸起来。
“我外公是老翻译家,思想和行事都很老派,无法忍受自己独生女儿竟然跟一个有妇之夫有了首尾,而且还有了孩子,且有了孩子还无法顺利结婚……我外公一气之下,要求我母亲不准将孩子出生的消息告诉给我父亲。”
“孩子出生之后,我外公便将我母亲和孩子转移走,送到外地的亲戚家里,以此割断我母亲与我父亲的所有联系。”
中国这么大,只要将母子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城里,便能轻松逃过几年去。纵然佛德集团手眼通天,毕竟也是远在异国;而且为了离婚,他的父亲也身处焦头烂额之中,又如何能冷静下来细细梳理中国版图上那么多的城市,以及皇甫外公家那么些枝枝蔓蔓的亲戚?
“我母亲从有了孩子,到孩子降生,十月怀胎本就充满了悒郁;后来还被我外公不理解,甚至送到外地去,切断了与M国的所有联系……我母亲就得了产后抑郁症,病得很厉害。”
时年惊了一跳,忍不住伸手过来,轻轻握住他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
从前那只手,虽然修长苍白,但是却永远让时年联想到权势。
他就是用这只手紧紧握着那根手杖,将那水晶骷髅头攥在掌心;他也是用这只手操控着佛德集团的命脉,在商场上呼风唤雨。
而曾经在千钧一发之际,果断将马克击倒,将她救下的,还是这只手。
此时这只手,冰凉,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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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眸望过来,眼中涌起惊喜和欣慰。
“念,你明白的,当母亲罹患产后抑郁症,最受伤害的其实刚刚出世的孩子。母亲的情绪失控,外公家族的厌弃,都叫孩子处在绝境里。就算有护士代为哺喂奶粉,但是孩子却收获不到来自亲人的任何情感交流。肚子可以吃饱,情感却永远饥饿。”
“婴儿期也许还好,毕竟还小;等到这个孩子渐渐长大,情感上的饥饿就会变得越来越严重。”他怆然地苦笑:“更何况,这个孩子还在三岁的时候就发生了小儿麻痹症……你瞧,他真的是一个被上天遗弃的孩子,你说是不是?”
他的讲述将时年带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她虽然不是当事人,却能感同身受,能清晰地看得见那事件当中每一个人的处境。
自然都是大人的错,可是大人们却也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为难和挣扎。也许他们本身都不是坏人,也都不想造成那样的后果,可是阴差阳错,误会就是这样越积越深,伤害陪着幼小的孩子一起越长越大。
他怆然地笑:“我是见不得人的孩子,我也是没有腿能走得出门的孩子,我被藏起来,虽然衣食无缺,却从小就没上过学,没有同龄的伙伴。那些寂寞无涯的时光里,我除了咬着牙拼命地忍受复健的痛苦,剩下的便只有无休无止地阅读。”
“虽然没有正式上过学,却也仰赖外公家族深厚的家学渊源。我学到的知识甚至比正常上学的孩子还多,可是那些书籍和知识却无法填补我心里对于正常情感的渴望。”
时年用力点头,眼睛已是酸了。
“……后来,佛德集团遭遇重大危机,我父亲妻子的孩子没能力力挽狂澜,而我父亲则坚持由我来继承他的股份,所以我被从中国接到M国来。是父系遗传的商业头脑,母系学到的丰厚学识同时帮助了我,让我在西方的商业环境下,却借助东方的哲学思想来施展所学。在所有人终日惶惶里,我却能独独找到心灵的平静。是这心灵的平静让我临危不乱,用了整整三年终于帮佛德集团熬过了危机。”
他说到这里,又是停顿下来,然后抬眼望向时年。
时年明白,他已经说了足够多,接下来的那个答案已经摆在了她面前。
只
需她自己伸手,掀起。
时年垂下头去,摇头冷笑:“先生,请问你有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请将他们的名字都告诉我!”
皇甫华章起身,走到办公桌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相框。
他自己先垂首看了片刻。
这一刻窗外彩霞如血,血色霞光落满他寂寥双肩。他自己稳定了片刻,才走回来递给时年看。
时年心下轻轻一跳,忙伸手接过来。
照片中有三个男孩子并肩而立,朝向镜头。可是其中的两个却是亲密地站在一起,勾肩搭背,笑对镜头;而他们身边则孤单地站着一个男孩子,一脸的清冷,纵然眼睛也同样望向镜头,却是满身的疏离。
这样看上去仿佛真正在合影的知识那两个孩子,而旁边的那个则是偶然闯进画面来的不速之客。
三个男孩子外形极为相像,都是修长高挑,皮肤苍白。只是他们之间却也有明显的差别:那两个勾肩搭背站在一起的男孩子有更加清晰的M国人特征;而旁边站着的男孩儿,纵然眼瞳也呈现出蓝色,但是明显更多的是东方人的特征。
时年忍不住指着那两个男孩儿:“可是他们也不是100%欧美人的模样。”
至少从外型上看,三个男孩子倒是有七八分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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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还有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