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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颜电话响了很久,终是无人接听。
我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想来她已经进入了香甜的梦乡,还是不要打搅她了吧。
一个人在寂寂的夜里又发了一下呆,然后打起精神去洗漱。大概是不想睡的缘故,便又洗了头发。
我的头发又密又长,要自然干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找来吹风机,坐到床头,熄了灯,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吹。
黑暗里什么都没有,我听着吹风机的哄哄声,感受着热浪一阵一阵的拂到脸上。不由想起往常,每次我洗了发,穆子谦就会细心的帮我吹,一直吹到我的头发蓬松着,又香又软,他才放下吹风,把脸埋到我发里,一边沉迷的嗅着,一边说:“子秋,我给你吹一辈子头发。”
他说这话时,大概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让我寻而不得。
他更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在黑暗里,一边孤独的吹着头发,一边无望的想他,想到心痛。
穆子谦,你知不知道,你承诺的一辈子,应该是每一个朝夕。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哪里。
我想我可能有点自虐,我明知道黑暗会加剧我的思念,可我偏喜欢沉浸在黑暗里。
是因为思念的痛,能让我生出渴望,生出勇气,从而孜孜的去寻找。
是吗?
是吧。
头发干了之后,已是夜里一点,我正打算睡觉,手机屏幕却亮了起来,我拿过一看,居然是雪颜。
“子秋,你怎么了?”雪颜的声音,有几分担心。
“呃,没什么。”我却又不想问,在黑暗里呆了一段时间,那股想要知晓的冲动,似乎淡了下去。
“没什么你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雪颜不满的嘟囔。
“想你了。”我说。
“是吗?”雪颜听我这样说,兴致一下好了起来,说,“子秋,你不知道,我本来睡得香,做了个美梦,梦见我和文锦去看梨花,哪知在那漫山遍野的梨花丛里,一转眼看到了你,哭得如梨花带雨,我跑过去问你为什么,你却一下就不见了,然后我就被惊醒了,本能的去看下手机,这才发现你的未接来电。”
“那你也是想我了。”我发出轻轻的笑声,想让她感觉到我的愉悦。
“我想也是,想不到我们也能心有灵犀,这可不是你和穆子谦的专利。”雪颜有些得意。
“嗯。”我低低应一声,提到子谦,就觉得心蓦的一疼。
雪颜可能意识到自己说了惹我伤感的话,便胡乱的道着歉,说,“对不起子秋,我不该提穆子谦的,不对,我就是要提穆子谦,他到底去哪里了,难道还能上天入地不成?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到处都是摄像头,他穆子谦一个那么大的人,为什么说不见就不见?还有那些警察,也是吃干饭的,怎么就连个人都找不到?”
我苦涩一笑,心想:现在通讯是发达,摄像头是多,可是,茫茫人海里,若有心藏起一个人,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可我虽然这么想,却终是没说出来,只淡淡的说:“我们还在找,总能找到的。”
“是,子秋,总能找到的。”雪颜安慰我。
我无声的苦笑。
其实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确认能不能找到。就像当年我的母亲南宫洛,她就在那个城市,可我父亲颜朝,愣是动用了那么多力量,都没寻到一点蛛丝马迹。有时我甚至想,或许,他们两个,在某个时候,弄不好只是一墙之隔的距离,但命运要开这么残忍的玩笑,又有谁,能逃得脱呢?
一次平常的分离,想不到却是永别,昔日的父亲母亲,和今日的穆子谦和我,何其像也。
如果穆子谦的失踪,真的和赵锐无关,那么,会和谁有关呢?
难道我真的要去怀疑小乔?
不,断断不会是小乔。
我信小乔,一如信我自己。我曾经跟颜朝说过:小乔足够的阳光。一个阳光的人,他不屑于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去使一些阴暗卑劣的手段!
是的,断断不会是小乔。
或许,我也应该信赵锐的话,把视线先从他身上挪开,或许,我应该去会会顾倾砚,那个温雅谦恭的男人,他可能真是一头批着羊皮的狼。
我这样想着,微微有点走神。
雪颜在电话那头叫我,问:“子秋,你又怎么了?我知道你难过,不过,像这种事,难过也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你还是要乐观一点,积极一点,这样啊,日子才不会那么难熬。”
“嗯,我会的。”我说。
雪颜却还是不放心,她略略沉默了一下,说:“子秋,要不你到上海来玩一趟吧,我好好陪陪你。”
“你还是好好陪你的程文锦吧。”我笑,“你不要太担心我,我会调节好自己,别忘了,我现在是心理咨询师,能疏导别人,也就能疏导自己。”
“但愿如此。”雪颜似是不信。
“当然如此。”我说,“你不觉得,我现在坚强很多了吗?若换在以前,子谦这样突兀的失踪,我大概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又哪会像现在这样,穷尽一切办法的去寻找。”
“嗯,也是的,若在以前,你肯定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里,面无表情,茶饭不思,弄得像个鬼。”雪颜大概是想起大学时候,我被穆家妈妈赶出家门的场景了。
“所以你不要担心我。”我又轻笑一声。
“好,我不担心你。”雪颜也笑。
过了一会,她又神秘的出声:“子秋,有件事,我本来想等够三个月才告诉你的,但现在有点等不及了。”
“什么事?”我问,
“我怀孕了,已经四十天了。”雪颜的声音,无限的喜悦。
“真的?”我由衷的为她高兴。可是,高兴之余,又有一股莫名的伤悲,因为我想起穆子谦说,等我们蜜月回来,就准备要个孩子。可现在……
“呃,到时孩子生下来,我让小家伙认你做干妈,所以你现在就要开始为当干妈做准备。”
“要准备什么?”我茫然着。
“要准备的多着呢?比如小衣服啊,小鞋子啊,尿布啊奶瓶啊奶粉啊小汤勺啊,多着呢。”
“那你给我个清单,我明天就去买。”我说,雪颜有宝宝了,这是一件太大的喜事,我想趁这件喜事,让自己紧绷的神经舒缓一下。
“想得美,还要我给你清单,自己想去,想得越仔细,你这干妈当得才越用心。”
“好,我自己想去。”我发自内心的微笑,呃,等我把东西都买好了,我就去上海看雪颜。
一个生龙活虎的女孩子,变成一个体态臃肿的孕妈妈,会是什么样呢?
我还真是十分期待了。
于是,这一个晚上,我竟做了许多梦,梦里总是粉白的娃娃,蹒跚学步,咿呀学语,让人光是看着他们,就觉得心里幸福得直冒泡泡。
我在梦里一直笑着。
我以为是一直笑着。
直到天完全大亮的时候,我才醒来,脸离开枕头之际,传来一阵微微的凉意。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摸一下枕头,这才发现它早已是湿漉漉一片。
却原来,我连笑着,都是在哭。
穆子谦,你可知道,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连笑着,都是在哭。
我重又把脸埋进那湿漉漉的枕头里,肩膀剧烈的颤抖着。
穆子谦,我没有我想象得坚强,我远没有我想象得坚强。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我只知道,你若再不回来,我断不会像爸爸这样,寻一辈子,等一辈子。
断不会!
因为这样的寻找,这样的等待,实在是太痛,痛到,我承受不起。
这天早上,我大概是因为笑着流了一宿泪的缘故,整个人都怏怏的,一点精神气都没有。但尽管如此,我依然不得不勉强振作着去书房找那个逍遥的男人。他自打算放手让我去飞之后,很多事,基本都不过问。比如这次颜曦借赵锐之手,在颜氏集团内部大洗牌,他亦只是淡然旁观,不置一词。他说:既然我打算让你们表演,我就把这个舞台,完全让给你们,免得熟悉我的人,从那些似曾相识的招式,看出破绽。
不过他说是这样说,但我却疑心他是想偷懒,一个人撑着庞大的颜氏集团几十年,大概已身心俱疲,所以,既然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趁机好好放松放松呢。
他是真的在静养。
这一点,我觉得我没有撒谎。
虽然此静养和彼静养的含义,完全不同。但是,看着他每天养花弄草,泼墨挥毫,亦或在树荫下,拿一本老庄,有一页没一页的看着,累了,便把书覆到脸上,在清润的风里,自顾自沉沉睡去,也不失一种好享受。
他是该享受一下了。
拼搏了几十年,寻找了几十年,现在,女儿就在身边,颜氏有人接手,他是该享受了。虽然,还是有很多不如意事,但他总不能就这样包办一辈子,未来的时间里,他总是会先离去,所以,倒不如,趁有生的日子,把自己原本想要呵护一辈子的幼鸟,早早的赶到暴风雨中去,让这幼鸟,学会承受,学会面对,学会想尽办法,去解决人生里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