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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烛尘在白道的势力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身为局长的范畴,他的功勋就是他自己的保护伞,很多人都渴望站在他的伞下得到一席庇护,而五爷非常沾沾自喜他的远虑和筹谋,在最好的时机跨上了这艘能够抵挡狂风骇浪的巨船。
五爷整个人都如释重负,他没想到沈烛尘事情办得这么迅速,他现在完全深信不疑,在这个地盘上只有沈烛尘有能力和本事让他的货物平安无事出港。
“仓库存了多少白粉。”
“一百零五箱,大约有三千公斤。”
我心里咯噔一跳,秦彪是南省的大毒枭,这么多年指着黄赌毒发家致富,可他有这么多底货我实在没想到,六千斤的毒粉,能够毁灭掉一座城市的人。
五爷朝男人点了下头,男人弯腰紧凑到他嘴边,他嘟囔了一串数字,吩咐按照这个时间出港。
男人问他是一起还是分批,五爷非常高兴说有沈烛尘保驾护航,当然是快刀斩乱麻。
我等男人离开宅子笑着把茶水换了杯热的,我有些感慨说,“干爹连我也不相信了。”
五爷接过杯子的同时迟疑了一下,“怎么这么说。”
都到这个份儿上还和我装糊涂,这老东西演起戏来真不逊色那些拿奖的戏骨,“干爹就算让我知道,我也不可能把风声泄露出去,我是您的人,沈局长也好其他人也罢,有谁不知道我和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栽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您多风光一天,我才能多一天吃香喝辣,我盼着您永远是五爷。”
我皮笑肉不笑的阴毒模样让五爷有些恍惚,他伸手在眼前晃了晃,试图擦掉那团白雾看得更真切一点,然而他发现我还是那样的清纯明媚娇俏灵动,和从前没有半点分别,他觉得是自己看花眼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让我坐在上面,我站着没动,他有些生气喊我名字,“熙熙,坐过来。”
我不情愿走到他面前,他一把将我拉住扯入他怀里,“你想知道出货的时间干什么。”
我说我不想知道,我只是好奇,干爹何必背着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发现我没有曾经那么怕他,我的目光不再青涩娇羞,更不再惶恐胆小,是一种坦然的,平静的,甚至冷淡的眼神。
他讨厌这样的眼神。他喜欢的是依赖,崇拜和娇媚入骨的温柔。
这些曾经都在我眼中,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虽然全部是装的,可他并不知道那是假的,而现在他想要找到,却发现失败了。
我依然畏惧五爷,我知道他掌控着我的生死,掌控着我的明天,他可以在一念之间决定我是现在的样子,还是乔倩和方艳艳的样子。
杀死我,如同碾死一只渺小的蝼蚁,吹散一团清淡的烟雾。所以我不得不听从他命令躺在他床上,但我已经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对于一个拿我性命当儿戏、把我当成一只彻头彻尾的玩物、连丝毫情分都不给的男人,一丁点的付出都让我觉得委屈和糟蹋。
五爷说,“这批货很重要,重要到决定我是爬向更高的位置,还是成为一个阶下囚。你理解阶下囚的意思吗,监狱里的犯人,刑场上的囚徒,甚至黄土里掩埋的刚刚变凉的尸骨,他们都是阶下囚。”
我看着他脸上枯老的皱纹,压下心口对他的厌恶和痛恨,“干爹已经在最高的位置,再往上爬就是玉皇大帝了。”
他刮了下我鼻梁大笑,“不,人永远有更高的位置在等待爬行,这么多年我把事务交给汝筠,自己偷懒贪欢,我已经得到了惩罚,我在这个地方停滞不前,别人就会一声不响的追赶我,推翻我。”
我没有说话,低头把玩自己的指甲,他问我不想知道他在说谁吗。
我摇头说我知道,所以不想。
“同行是冤家,道上这么多人在混饭吃,干爹碗里肥肉多,他们都会垂涎。”
“我说的不是他们,而是某一个人。”
我低着头,两侧长发垂下,遮挡住了我冷漠的眉眼,五爷问我如果他和汝筠有一天反目为仇,我觉得谁会赢。
我毫不犹豫说当然是干爹,姜是老的辣,严先生再运筹帷幄,他也不会有干爹的智慧。
谁都不想听丧气话,虽然有些甜言蜜语是被谎话包裹住的糖衣炮弹,但只要有甜的,就不会有人愿意去尝苦的,五爷非常高兴在我脸上吻了吻,他让我抬起头,我抬头看他,他命令说,“笑给我看。”
我脸上一直都有一丝笑容,尽管笑得很不纯粹,我说不是正在笑吗。
他说我想看到你以前的笑容。
以前的笑容。
以前的任熙为了一顿饱饭,可以在红灯区倚门卖笑,以前的任熙为了扬眉吐气,可以侍奉比自己年长四十岁的老男人,而现在任熙。
我撩了撩自己的长发,“干爹糊涂了,我以前和现在都是这样笑。”
他不满意我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仍旧不依不饶要我笑出来,我扯了扯唇角,可我的笑太苍白,太敷衍,让他更加怒不可遏,他伸手狠狠捏住我下巴,试图让这个笑容加深,“你连取悦我的笑也不会了吗。”
他揪着我头发,在佣人的哭喊和尖叫声中将我一直推到卫生间,他反手锁上了门,把我按到在水池上,控制着我低下头去,我听见他拧开水龙头的声音,接着冰凉的水浇注在我头顶,将我滚烫的皮肤几乎冰得炸裂,我咬着牙不发出任何声音,他这样浇了我一会儿,抓起我头发逼迫我看向面前的镜子。
“你以前是这样笑吗?你现在为什么笑不出来,因为你和那些女人一样,都被我宠坏了,只是你还没有等到背叛我的机会。”
他松开手的同时,将我朝前狠狠一推,我脸撞击在镜面上,索性没有碎,我也没有被割伤。
我从镜子里看着残暴的五爷,此时他犹如地狱的阎罗,正朝我伸出魔爪,张开血盆大口,如果我还不求饶,我不敢想象自己会怎样走出这扇门。
我转身跪在地上,我哭着问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小心翼翼伺候干爹,却得到您这样的猜测和不满。
他眯着眼站在我面前,他还是问我为什么我的笑容找不到曾经的感觉了。
“干爹,我跟您的时候只有十八岁,在您身边的几个月,我亲眼看到乔倩和方艳艳的失势,看到她们从您的心尖宠沦为您厌弃的女人,我和她们没有任何不同,您知道我做过多少个夜晚的噩梦吗?我怕极了,怕我也会步她们的后尘,可我不想,因为我比她们还要更年轻。”
五爷从我的哭诉中忽然意识到,乔倩和方艳艳出事我就在现场,我见证了这两个女人从风光到落魄的全过程,对于身经百战的柳小姐而言,这就像一顿家常便饭,她亲手料理的女人都不计其数,什么样的惨烈都无法触动她。可对于揣着美梦,把五爷当成依靠的我而言,这是一剂无比沉重的打击。
他脸上的表情有所缓和,他刚要朝我伸出手将浑身湿淋淋的我从地上拉起来,门外客厅柳小姐回来了,她大声招呼保姆给她拿喝的,听声音似乎非常开心。
五爷最终没有把手伸出来,他转身拧开门锁走出去,我透过门缝看见柳小姐一身珠光宝气,她缠住五爷告诉他今天打牌赢了很多钱,用这笔钱为五爷买了一个玉佩,可以拴在烟袋上。
门被走廊上一阵风吹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林妈偷偷从外面跑进来,她看到我浑身是水跪在地上,大惊失色喊了声任小姐,她解下围裙为我擦拭脸上的水渍,“刚才到底是怎么了,一开始还好好的,五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您。”
我浑身哆嗦打了个喷嚏,林妈赶紧搀扶我从地上站起来,我靠住水池勉强站着,她踮脚打开暖风时我用颤抖的声音说,“这宅子里的女人有过很多,除了柳小姐,都死在五爷喜新厌旧的薄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我。”
林妈吓得脸色发白,她转身捂住我的嘴,“任小姐,不要说这样自暴自弃的话,更不能让别人听见,豪门大户就是这样,当心祸从口出。”
我有些苍白笑着,“林妈你信吗,我刚跟五爷时没想过离开他,在哪儿不是活着,他虽然很老,但他毕竟给了我好日子过。可是人都贪心,我也一样。林妈,你爱过男人吗。”
她听到我最后一句话,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荡然无存,她朝我央求姑奶奶千万别再说了,五爷忌讳这个,他越是清楚这些干女儿对他的虚情假意,越不想听见真相。
我推开她堵在我唇上的手,非常固执问她,“你爱过吗。”
林妈犟不过我,她小声说哪会有人这辈子没动过情呢。
我问她在一起了吗。
她为我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摇了摇头。
“任小姐,我知道您的苦涩,我也是女人,女人没有谁不渴望爱情,不渴望被疼爱,男人生来就是女人的依靠,是女人的归宿,谁都会想做个美梦。但您从踏进这个宅子,就没有做梦的余地了,除了哄好五爷,没有第二条路供您走。”
我空洞呆滞的眼睛在她不断阖动的唇上定格住,我没有告诉她有,而且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这条路走出来。
夜幕笼罩下的金水湖庭,雾气很重。
山和水,树和楼宇,都是一片深浓的墨色。
秃鹰在树杈上落着,来回摇摆的探照灯从高墙外射入,它嘶鸣了一声,惊动底下徘徊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正聚精会神盯着小区门口,昏黄的路灯被树冠挡住,渗透出一丝微弱的可以被忽略不计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黑车闪灯,从入口悄无声息驶进,犹如一只蛰伏在暗处等待厮杀的猎豹。
男人推开铁门走出去两步,站在信桶旁等着,黑车缓慢停下,熄了火。
保镖从副驾驶下来,朝男人点头喊了声晋哥。
男人没吭声,锋利的眼睛直勾勾注视着后面车门。
一双踩着皮鞋的脚迈出,落在潮湿的地面,扔出了一枚烟头。
这是章晋跟随严汝筠的第三个年头。
他很能干,打打杀杀的事不论大小,没有一件办得不漂亮,所以也混到了这么多底下兄弟喊一声晋哥的光彩。
他弯腰看了眼满身酒气的严汝筠,“筠哥,事情还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