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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后的长信县主第一次的露面是在随扈女皇陛下上阳宫十里长廊的宴乐中。上阳宫丽春殿院中着落水的那十里长廊是夏日宴饮的好去处。登高临水,凭水临风,近处碧波荡漾,远处船帆点点,岸边杨柳依依,街上百姓营营役役,全在宫中高处的贵人眼中,风景如画,江山如画,凭是什么人,无法不对这滚滚红尘生出眷恋之心。
更有十里长廊遮阳,清风徐徐,夏日的炎热便是一个传说,在这里并不存在。
由太平公主带领着,女皇陛下一左一右由张氏兄弟搀扶着,登上了一里长廊。我因为协助公主安排此次活动,便跟在公主身边等候差遣。
在驾临上阳宫之前,太平公主已经引着长信县主拜见了她的亲祖母,至高无上的女皇陛下,也是亲手安排了她父亲的女皇陛下。传说中,这位凶恶的母亲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当然也有另一个传说,说这位所谓的母亲之所以能下得这样的狠手,是因为她并非她父亲的生母,而是她父亲的姨母兼嫡母。她的父亲,是她的祖父和自己的大姨姐的私生子。
究竟哪个传说是真,那个传说是假,对她这个具有皇家血统的女孩并不重要。她毕竟只是个女孩,手无束鸡之力,更遑论报仇雪恨。
她只想活下去。如果可能,更好地活下去。
她提前被接进宫里,由专门的宫人教导宫中礼仪,是以在御前对答的时候还算得体,只是微微有些紧张。
女皇陛下当时坐在高处大量着这个久未见面的孙女。令她欣慰的是,这个孙女长得并不她的父亲。长期的幽禁生活使她矮小瘦弱面色有些发黄,以致那些华丽的衣服在她身上显得宽大并且可笑。
女皇陛下皱眉道:“她都十六了,还长得这般小,倒有些阿草刚进宫时的模样。阿草生长在民间,又有继父虐*待,吃不饱穿不暖也就罢了,可她是高祖太宗高宗的血脉,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慢待她?她都这样,她的那几个兄弟又如何?!”
天子震怒,下边之人惶恐地跪倒了一片,都不敢出声——宫里看人下菜又不是头一回,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废太子的几个孩子,给口饭吃饿不死就是天大的恩典了,还想怎地?怎么女皇陛下居然生气了?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吗?”
难道朝廷的风向真的要变了?所有的人都伏在地上苦思冥想。
倒是长信县主战战兢兢地磕头说道:“我们兄妹先天弱,并未受到亏待。”
女皇陛下下旨:“既如此,太平改日让御医去给他们的那几个兄弟把把脉,开几帖方子;或者你带阿草过去给他们瞧瞧也成。”
太平公主连忙欠身道:“儿臣遵旨。”
女皇陛下嗔道:“朕公务忙,记不得这些杂事,你也不提醒朕!这些可都是你的亲侄儿。”
太平公主再次欠身:“儿臣疏忽了!”
女皇陛下这才令长信县主平身,又问她些问题,才让她跟从自己去上阳宫。
可是在外命妇看来,就是长信县主一入宫便随侍在女皇陛下驾前,一时间都摸不着头脑,比那些宫人还要惶惑。特别是梁王妃和魏王继妃,已经不时地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次的游园直接越过丽春殿登上宫城的一里长廊,在临水最近的宜男亭驻停。沿着宜男亭一字向东排开,面朝洛水在长廊内安放桌几。女皇陛下落座,环顾左右,忽然问道:“今日阿雀怎么没来?”
太平公主一愣,旋即笑道:“母皇禁她的足,无旨不敢外出。”
女皇陛下凝神想一想,问道:“朕居然没给她解禁?真是老糊涂了。”
旁边为女皇陛下剥荔枝的张宗昌将几颗剔去核的荔枝盛在一只淡青色玉碗里呈给女皇陛下,笑语嫣然地说:“陛下哪里老了?陛下不过是国事繁忙,契丹突厥就够让陛下操心的,哪里还记得这些后宫的小事!”
张易之捧着斟了葡萄酒的白玉杯上前,娇柔地附和说:“可是呢!皇上操心的是天下大事,这些后宫的小事,就交给公主吧!”
女皇陛下叹道:“说起来她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如今因为后宫没有个稳妥的人管,害得她三天两头住在宫里,跟驸马不能团聚。”
太平公主嗔道:“母皇说什么呢!儿臣与驸马老夫老妻了!”
外面盛传当初女皇陛下为公主选了武攸暨做驸马,便毒杀了武攸暨的原配,这使得武攸暨对公主甚有心结。公主自幼娇生惯养,被二圣万千宠爱,自然是心高气傲的。一开始驸马还掩盖得好,故而两个人还算过得去,生了二子二女。时间长了,驸马未免懈怠,心结暴露,这令公主十分不快。两人渐渐离心离德。公主暗纳男宠,对着驸马纳妾也睁眼闭眼不加干涉,两个人算是各有风光,各不干扰。
所以公主住宫内还是住公主府,并无不同。最近一段时间女皇陛下脾气不好,朝事烦杂,她倒是宫里住得多些,为陛下排忧解难,深得陛下欢心。
女皇陛下又问:“今日大郎三郎他们可有来?”
公主欠身道:“今日都是女眷,几位宗室都没让他们来。”说着她凑近女皇陛下的耳边悄声地说,“阿训这孩子还是要给点训诫才好。否则阿雀被罚了,阿训却没事,有失公允。”
女皇陛下道:“谁说不是?以后宫中有什么宴乐,不要让他来,让他在家中思过吧。”
公主笑着直回身子:“是。那么今天让不让阿雀出来?罚了她这些日子也够了。再不上学功课落下了。”
女皇陛下道:“阿忠不愿意娶,难道还要强塞给他不成?再禁下去她答应嫁给阿忠,那究竟是要她嫁还是不嫁?放她出来吧,告诉她人家阿忠不愿意娶她。”
公主便令人去传旨给西门雀,让她来上阳宫伴驾。
女皇陛下笑道:“朕也是白操心。今年年酒喝多了,喝醉了,要给这个做媒,给那个做媒,居然一个领情的都没有,真是老悖晦,被人嫌弃了。”
我吓得赶紧跪下谢罪:“是微臣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