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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分,元曜和胡十三郎在缥缈阁里闲坐喝茶。最近,根本没有客人上门,店里十分清闲。
小狐狸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十分忧伤:“最近天天帮着月奴洗衣服,某的爪子都掉毛了。”
元曜道:“忍耐一下吧。月奴姑娘很快就要回月宫了,其实她也很可怜,千年如一日地捣药,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帮她做事,某也没什么怨言,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
“十三郎的心肠真好。”
听见元曜夸自己,小狐狸羞涩地笑了。
“不知道那只黑猫现在在月宫里过得好不好?听说嫦娥仙子不食人间烟火,月宫里没有吃饭的地方,它会不会挨饿?”小狐狸担心地道。
“听白姬说,月宫里还是有月饼可以吃的,不至于挨饿。不过,离奴老弟爱吃香鱼干,不爱吃月饼,在饮食上肯定会艰苦一些。十三郎,你居然会担心离奴老弟?”
小狐狸揉脸:“那只黑猫虽然讨厌,但是少了它来吵架,某也会觉得寂寞。”
“其实,你们是朋友吧?”元曜笑道。
“朋友?不可能!我们是宿敌!”小狐狸揉脸道。
元曜和胡十三郎正在聊天,三只小兔子慌慌张张地跳进缥缈阁,急道:“不好了!不好了!!”
元曜和胡十三郎吓了一跳。
元曜道:“什么不好了?你们是谁?”
三只兔子七嘴八舌地道:
“我们是兔子。”
“是玉兔大人叫我们来的。”
“玉兔大人要被砍掉爪子了!”
元曜和胡十三郎大吃一惊,“玉兔大人?是月奴姑娘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只兔子又七嘴八舌地道:
“玉兔大人去黄金台赌博。”
“玉兔大人输了很多钱,还出老千,被鬼王的手下抓住了,要砍掉它的爪子。”
“玉兔大人让我们来缥缈阁,叫人立刻去救它。”
元曜似乎明白了,但又不明白:“月奴姑娘在黄金台赌博,怎么惹上鬼王了?这与鬼王有什么相干?”
小狐狸揉脸道:“黄金台是鬼王开的赌坊,那可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元曜明白了。
无论如何,也要救月奴。因为事情紧急,来不及通知白姬,元曜和胡十三郎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去黄金台看情况。三只兔子妖力很低,进不去大明宫,只好留在缥缈阁等白姬。
元曜和胡十三郎匆匆去往平康坊,赶赴黄金台。
黄金台中,人来人往,赌徒们围着赌桌一掷千金,赢的人欢喜,输的人忧愁。
二楼的雅间之中,一名穿着玳瑁色华裳的妖媚女子坐在罗汉床、上,她垂头望着台阶下的小白兔,红唇勾起一抹冷笑。
小白兔坐在地上,它的左右两边分别站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和一个红面獠牙的鬼。青面鬼手上拿着开山斧,似乎要砍向小白兔,小白兔瑟瑟发抖。
玳瑁冷笑道:“好大的胆子!竟然在黄金台用法术出老千,你的爪子不想要了吗?”
小白兔对爪,道:“我是天上的玉兔,你们这群妖鬼赶快放了我,不然……不然……嫦娥姐姐会着急的……”
玳瑁冷笑:“这长安城是饿鬼道的地盘,别说你只是天上的一只玉兔,就是你家嫦娥姐姐来了,在黄金台出老千也得留下一双手。”
小白兔眼珠一转,道:“我听说长安城是龙王在下界的地盘,什么时候变成饿鬼道的地盘了?”
玳瑁脸色一变,道:“那条龙妖……好吧,至少平康坊是饿鬼道的地盘,你在黄金台玩诡计,按规矩得砍掉爪子。你欠下的赌债,连本带利,也得一分不少地归还。”
小白兔坐在地上哭泣,道:“我欠下的赌债,你叫龙王来还吧。不要砍掉我的爪子,我还要回月宫捣药呢。”
它真后悔跑来黄金台赌博,没想到这里的客人大部分居然都是妖鬼,还是根本不怕神仙的恶鬼道和修罗道的妖鬼!恶鬼们赌技惊人,它根本占不到便宜。不知不觉之中,越赌越输,越陷越深,最后它只好用幻术作弊,结果被巡场的夜叉给逮住了,被抓到了负责维护黄金台秩序的玳瑁面前接受惩罚。
玳瑁冷笑:“白姬来了,你的爪子也保不住。”
“我还要捣药呢。”小白兔哭泣不止。
外面起了一阵喧嚷,不一会儿,蝎女带着一名青衫书生和一只红狐狸走了进来。
蝎女嘻嘻笑道:“玳瑁,缥缈阁来人了,是上次的那个呆头书生。我领他进来了。”
“还有某。”被漏掉的胡十三郎不高兴地道。
小白兔看见元曜和胡十三郎,仿佛看见了救命的稻草,飞快地扑过来,哭泣道:“元公子,十三郎,你们得救我。我不能被砍掉爪子啊——”
元曜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小生早劝过你……”
小白兔不想听元曜啰嗦,打断了他,哭道:“我知错啦,你就少说两句,赶快想办法救我吧!十三郎,我们是朋友,你也一定要帮帮我,呜呜——”
玳瑁笑道:“哟,元公子,好久不见啦。”
元曜作了一揖,道:“小生见过玳瑁姑娘。这位月奴姑娘是缥缈阁的客人,她是天上之客,不太懂人间的规矩,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担待,不要和她计较。”
玳瑁笑道:“元公子越来越会说话了,口气也越来越像那条龙妖了。”
元曜大窘,道:“小生不敢和白姬相比。”
玳瑁笑嘻嘻地道:“要放这只兔子离开也可以,它在赌场出千,当砍掉双爪。看在元公子说情的分上,就只砍掉一只吧。它欠了三千两银子,你替它还清之后,如果它还有命在,就可以走了。”
小狐狸高兴地道:“太好了!月奴,你只要砍掉一只爪子了呀。”
小白兔哭道:“砍掉一只和砍掉两只有什么区别?都不能捣药了。”
元曜道:“欠的银子好说,爪子的事能不能再通融一下?”
玳瑁把玩着手中的骨扇,双眸眯成了一条线:“这是黄金台的规矩。不能坏了规矩。”
元曜挠头。
小狐狸揉脸。
小白兔哭泣。
玳瑁想起了什么,问道:“离奴那家伙还好吧?许久没见它了。之前有人给我送了两包山鼠肉干,估计它会喜欢吃,你待会儿替我带一包给它。”
元曜苦着脸道:“离奴老弟在月宫里捣药,估计吃不到你的山鼠干了。”
玳瑁一愣:“去月宫捣药了?!”
元曜苦着脸道:“可不是……如果你砍掉月奴姑娘的爪子,离奴老弟就得永远待在月宫捣药了……”
元曜把离奴代替月奴捣药的事情说了一遍,玳瑁听了,十分生气:“兔子跑了关猫什么事?!真是一个笨蛋哥哥!居然就这么傻乎乎地被那条狡诈的龙妖给丢在天上受苦!”
元曜道:“月奴姑娘不回去,或者回去了却不能捣药的话,离奴老弟就还得继续捣药。你砍掉月姑娘的爪子,会害了令兄。”
小白兔急忙点头,道:“对!对!我回去捣药,才能换那只黑猫回来。”
玳瑁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玳瑁才叹了一口气,道:“爹临死时,嘱咐我要好好地照顾那只笨蛋哥哥,那只笨蛋哥哥一直让我操心!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聪明,却会有一只这么笨的哥哥?为什么?”
元曜冷汗,道:“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兄妹,应该按照令尊的遗言互相照顾。看在令兄的份上,请饶了月奴姑娘。”
小白兔也哭道:“请饶了我吧。”
玳瑁道:“也罢。看在爹的遗言上。兔子,不砍掉你的爪子也行,你现在就回月宫去,马上换离奴那只笨蛋回来!”
小白兔的耳朵竖了起来,对爪:“现在就回月宫?可是,还有十八天才满一年呀。”
玳瑁瞪了小白兔一眼,龇嘴露出尖利的牙齿:“青面鬼,砍掉它的爪子!”
“呜呜……不要动手,我这就回去……”小白兔哭道。
小白兔拉过耳朵,擦干眼泪,对元曜和胡十三郎行了一礼,告别道:“月奴给元公子和十三郎添麻烦了,谢谢你们。就此别过,保重。”
“保重。”元曜道。
“月奴,你保重,某会天天望着月亮看你捣药的。”胡十三郎道。
“嗯。有空了,你可以来月宫找我玩。”小白兔道。
托元曜和胡十三郎向白姬转告一句道别之后,小白兔跳到了窗边,它招来一朵白云,升天而去,回月宫了。
青面鬼对玳瑁私放玉兔有些不满,道:“玳瑁,你坏了规矩。”
玳瑁笑了笑,身形忽地暴起,疾速如一道飞影,她掠过青面鬼身边时,一声惨叫响起,一道鲜血喷薄。
青面鬼狰狞的头颅齐根而断,落在地上。头颅滚动着,拖着一条血痕停在了红面鬼的脚边。
玳瑁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舐从刀锋般的猫爪上滴落的鲜血,眼神冰冷而残忍。
红面鬼冷汗如雨,双腿发抖。
玳瑁问红面鬼:“谁坏了规矩?”
红面鬼指着横尸地上的青面鬼,道:“它……它坏了规矩!”
玳瑁笑道:“很好。记住,兔子的爪子已经砍掉了。”
红面鬼垂首,道:“是,兔子的爪子已经砍掉了。”
元曜十分恐惧,小狐狸也吓傻了,他们觉得青面鬼死得很冤,但又不敢做声。
元曜心中害怕,急忙告辞。
“如果没事了,小生和十三郎就先告辞了。”
玳瑁笑着走到元曜面前,伸手抚摸他的肩膀,眼神妩媚:“还有一件事情,元公子必须解决了,才能走。”
元曜头皮发麻:“什么事?”
玳瑁笑着凑向元曜耳边,柔声道:“我听元公子的话,放兔子走了,它的赌债元公子得偿还。”
元曜拉长了苦瓜脸,道:“小生身上没带钱,小生也拿不出这么多钱,请容小生回去找白姬商量。”
玳瑁笑道:“找白姬商量?那条老奸巨猾的龙妖肯定不认这笔账。你一回去,我这三千两银子就打水漂了。”
元曜苦着脸道:“你把小生杀了,小生也拿不出这笔钱呀。”
玳瑁上上下下地打量小书生,发现他确实没有油水可榨,她把目光转向了小狐狸,笑道:“这位是九尾狐家的十三公子吧?九尾狐富甲一方,据说家里藏着很多宝贝。”
小狐狸虽然不怕离奴,但是却特别害怕玳瑁,因为玳瑁身上有一股饿鬼道的戾妖所特有的阴森邪气。
小狐狸瑟瑟发抖,道:“某……某……是十三郎……”
玳瑁正在盘算时,元曜急忙挡在小狐狸面前,道:“不要打十三郎的主意,这件事情和它无关!”
玳瑁嘻嘻笑道:“那元公子就还这三千两吧。”
元曜无奈,十分着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的一块素色手帕。
元曜小心翼翼地打开手帕,一瞬间,有无限光明涌出,日光之下可以看见一团珍珠般的白光。白光之中是一个吊坠,一根黑绳串着一颗明珠。
这正是白姬送给元曜的用龙鬃串着的水月之精。元曜很珍惜它,因为担心挂在脖子上会弄坏,就一直用手帕包着,贴身收藏。
玳瑁很识货,一看见水月之精,双眼就亮了。
元曜忍痛道:“这水月之精给你,算作还月奴姑娘的赌债。请放小生和十三郎离开。”
“行。”玳瑁拿过水月之精,笑了,“我就知道,从缥缈阁出来的人身上一定有好东西,把这个献给鬼王,他一定会很高兴。”
元曜、胡十三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黄金台。
小狐狸很过意不去,道:“对不起,元公子,某害你失去了珍贵的东西。”
元曜安慰小狐狸,道:“哪里的话,不关十三郎的事。我们能够平安回去就已经很好了。”
回缥缈阁的路上,元曜听见行人们议论纷纷。
据说,今天发生了一件怪事。
大明宫内,大角观上空雷鸣电闪,狂风大作,一个天雷劈倒了八卦楼。但是,大明宫其它的地方,以及整个长安城却是风和日丽,艳阳高照。
大家人心惶惶,惊疑不定,害怕这是妖异现世的征兆,会带来灾难。
光臧国师急忙派弟子出来辟谣:不用担心,不是妖异现世,而是龙王来做客了。
众人又十分担心,龙王为什么要劈八卦楼?是不是发怒了?如果龙王发怒了,今年天下会不会发生干旱或者洪涝?
光臧国师又急忙派弟子出来辟谣,安定人心:龙王没有发怒,它只是精神很好。劈八卦楼正是因为它精力旺盛,这条精力旺盛的龙王一定会保佑大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众人才安心下来,纷纷摆下祭坛祭拜龙神。
元曜觉得很奇怪,难道是白姬在大角观作怪?她劈人家的八卦楼干什么?!
元曜、胡十三郎回到缥缈阁时,白姬已经回来了,她正在使唤三只兔子,一只兔子在沏茶,一只兔子在摆点心,一只兔子在给她捶腿。
“轩之,我今天很生气,在大角观发怒了!”白姬竖眉道。
“发生什么事了?”元曜坐下,问道。
一只兔子给元曜倒了一杯香茶。
元曜急忙道:“多谢。”
白姬指着青玉案上的一个旧木盒子,道:“你自己看。”
元曜打开木盒子,一股霉臭味扑鼻而来。他捏着鼻子定睛望去,发现盒子里是一团乱糟糟的毛发。
元曜奇道:“这是什么?”
白姬幽幽地道:“光臧埋在八卦楼下的他最珍贵的宝物,他的头发、眉毛、和胡子。”
元曜忍俊不禁,笑了:“这对光臧国师来说,倒也确实是珍贵的宝物。”
“可是,对我来说,这些却比垃圾还没有用。小吼把这个交给我时,我这些天积郁的怒气全都涌了上来,等回过神时,已经劈了八卦楼。”
“唔,你说他的宝物是垃圾,光臧国师会伤心的。”
“我更伤心呀。我辛辛苦苦去天上一趟,不仅四处奔波劳累,还忍受了东皇太一唱歌,更失去了离奴,结果就换得了这么一团毛发,太伤心了。”
“这得怪你事前没问清楚报酬是什么。”元曜笑道。
“唉!”白姬陷入了忧愁之中。
“轩之,月奴在黄金台出了什么事?我问这三只兔子,它们七嘴八舌地说,我也听不清楚。”
“啊,已经没事了,月奴姑娘已经回月宫了。”元曜把黄金台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白姬,但他没有说他的水月之精被玳瑁抢去献给鬼王了,因为以这条龙妖的性格,一定会去抢回来。它虽然厉害,但鬼王也法力高深,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如果白姬会因此受伤,他宁愿不要水月之精。再珍贵的宝物都是身外之物,人能平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白姬听了,更忧愁了,道:“这么说,离奴要回来了呀。”
元曜笑道:“是啊!离奴老弟要回来了!白姬,你怎么一脸发愁的样子?”
白姬愁道:“离奴一回来,得给它涨工钱。最近什么都没卖出去,没有闲钱给它涨工钱呀。”
“其实,即使生意兴隆,你也不会给它涨工钱吧?”小书生在心里道。
白姬吩咐小兔子去把柜台后装银子的陶罐拿来,她清点了陶罐里的散碎银子,笑了:“月奴最近花了不少,今天又拿了三十两,这些钱可以去找嫦娥仙子补,就算四分利。”
“这条龙妖居然连不食人间烟火的嫦娥仙子都要压榨!”小书生在心中咆哮道。
元曜想到了什么,问道:“光臧国师有除掉红樱之珠的方法吗?”
白姬愁道:“有。”
元曜奇道:“他有除掉红樱之珠的方法,你还愁什么?”
白姬更愁了,道:“本来倒是说好他来替我作法除掉红樱之珠,可是我劈了八卦楼之后,他变卦了,说除非我赔他重建八卦楼的费用,否则他不会来管红樱之珠。”
“那你就赔他重建八卦楼的费用,因为八卦楼本来就是你毁坏的。”
“你疯了吗?那得多少银子呀。”
元曜无力地道:“好吧。那你就看着红樱之珠继续长下去,缥缈阁最后关门大吉。”
白姬以手托腮,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