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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给了杜若予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
恰好卫怀信没多会儿就来到病房,杜若予便把信息交给他,嘱咐他转交给监控室的方未艾。
卫怀信看着纸片上的人名,露出戏剧性的惆怅,“我希望这件事可以马上结束,然后我就把你接回家,再也不管别人的事。”
他磨磨后槽牙,故意摆出狰狞表情,两手也探到杜若予腋下挠她痒痒,“其实我现在就可以这样做,直接把你绑走!”
杜若予哈哈笑着躲避,“你不可以,我虽然是精神分裂患者,但我也有我的人身自由。”
卫怀信压低头,凑近了拿鼻尖磨蹭她的鼻尖,“我说真的,我去我们上回去的小岛买栋小房子吧?在那里,谁也不会打扰我们,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算隐居吗?”杜若予笑着揽住他的脖子。
“只要你喜欢,什么生活方式我都可以接受。”卫怀信把她轻轻搂在怀里,下巴在她肩颈处蹭了蹭,“我唯一不接受的就是你把自己置入险境。”
杜若予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襟,她能听见他稳健有力的心跳,那声响叫她无比安心,“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包容。”
卫怀信轻叹口气,“除了包容、信任和保护你,我还有第二个选项吗?我是想和你在一起,又不是要你从头到脚,从身体到灵魂全部从属我。真要那样,我去买个洋娃娃好了,反正上回大花被方未艾怂恿,差点要送我一套迪士尼公主系列了。”
杜若予哈哈大笑,“真的吗?”
卫怀信无奈地摸摸鼻子,“他们大概以为我是真的喜欢小孩的玩具吧……”
卫怀信从杜若予病房离开,先把消息送进监控室,紧接着去了李嘟嘟办公室。
“若予幻想中的卫怀瑾正在和我接触,这件事你知道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李嘟嘟合上手中的工作簿,“我知道,我也正想找时间和你聊这件事。”
“这事怎么说?”
李嘟嘟沉吟道:“杜杜在住院前,并没有按时吃药,她和卫怀瑾长期生活在一起,衣食起居都受到卫怀瑾的影响,这个药,大概也是卫怀瑾不愿意她吃的。”
“这事我知道,若予告诉过我。”卫怀信顿了一下,补充道,“怀瑾也告诉过我。”
“哦?”李嘟嘟挑眉,好奇道:“你们俩都是通过杜杜的短信联系的?”
“嗯,她找到这个与我联系的途径后,向我坦白过自己的错事。”卫怀信说,“杜杜潜意识里大概知道短信是属于我和怀瑾的,所以她从不看短信,也从没发现怀瑾和我接触的事。”
“典型的自欺欺人。”李嘟嘟啪地盖上钢笔帽,“我一直告诉杜杜,她要想治愈自己,放弃卫怀瑾才是关键,可她到现在都做不到,甚至借由让卫怀瑾和你接触,用另外一种方式去证明和延续卫怀瑾的存在,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因此,我给你的建议是,不要再理会卫怀瑾向你抛出的任何短信,只有当她不存在,对杜杜才是有所帮助的。”
卫怀信走到窗前,望向楼下繁华的街道,稍许之后才说:“李医生,你可能不知道,在怀瑾刚刚去世,我开始接触若予的时候,我真的相信过她见到的怀瑾就是我的妹妹,我甚至想通过她,去好好了解我的妹妹,去重新认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李嘟嘟转过椅子看他,“然后呢,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卫怀信没有回答,只说:“我不想得出什么结论,我只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是活着,生与死的界限,不管你能不能接受,那永远都是比真理更理性客观的现实,一旦忘记这一点,危险就离我们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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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未艾根据杜若予提供的消息,当天下午,便带人抓捕了南城监狱边上鱼塘的承包商,一个姓吴的本地农户。
吴农户四十九岁,生得肥头大耳,个子也高,盛夏的天,时常光着膀子在鱼塘边上巡视,严防附近居民过来偷钓和电鱼,即便隔着老远,也能清楚听见他的粗犷嗓门。
被逮捕后,吴农户立即战战兢兢表示绝对配合调查。
方未艾拿出丁浩生的照片时,吴农户真挚地表示不认识,可等方未艾又拿出梅的照片,吴农户怪叫一声,马上说:“这个我认识,认识的!”
方未艾问:“你们什么关系?你怎么认识她的?”
吴农户说出的话叫方未艾大吃一惊,“她是我姘头。”
“姘头?她和你?”方未艾加重语气,“老实交代,你们怎么认识的?”
吴农户哭丧着脸道:“大概四个月前,她到我家鱼塘边上拍照,说我家鱼塘风景很好,还让我帮她拍了好多照片,我看她年轻,人也长得不错,就多聊几句嘛,后来她又过来几次,问我可不可以带几个夜钓爱好者的朋友过来,说她会支付我钱,我问什么是夜钓,她说就是城里客户的新鲜游戏,她也是为了讨好客户。我想这也不是赔本的生意,就答应了。”
“然后她隔一段时间就会带几个男人夜里过来钓鱼,我有时间就会过去看一看,他们也就是钓鱼,没其他事,我就没放在心上,可渐渐我发现我的鱼塘有些不对劲,我就多留了心眼,夜里偷溜过去,这才发现这几个人竟然趁我不注意,沉到我家鱼塘里,在鱼塘里挖洞!”
“挖洞?”方未艾厉声问:“挖什么洞?”
“我哪知道他们要挖什么洞?我当时也不敢多问,就等白天只有那个女的自己过来时,才拉着她威胁要报警。”说到这儿,吴农户的脸开始胀红,“我又不傻,我家鱼塘外几里就是南城监狱,他们偷偷摸摸在我家鱼塘挖洞,谁知道他们安得什么心!她也心虚,死活不让我报警,还给我跪下来,说只要我不报警,要她做什么都愿意。”
方未艾猜到了后续,他恶心地瞪着吴农户。
吴农户在他的视线逼迫下,红着脸垂下脑袋,“我就……我就……我老婆跑了好多年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其实我不想的,我不愿意的,是她……”
方未艾厌烦道:“说重点!”
往后的重点便是,梅用自己的身体和金钱交换来了吴农户家鱼塘的秘密使用权,她的那些所谓夜钓爱好者仍然时不时半夜过来挖凿鱼塘,而吴农户,从头到尾睁只眼闭只眼。
在吴农户的现场指认下,刑警队的警察们摸通了鱼塘里的暗道——这条暗道并未通向预料中的南城监狱,而是监狱边上另外一家小型鞋厂的公厕。
鞋厂的老板姓孙名济仁,刑警秘密找上门的那天,他正在厂长办公室里签订新季度的订单,对正在发生的事显得茫然无措。
“孙济仁的鞋厂是南城监狱的合作企业,每天都会有一队在押犯人被带去他们工厂执行生产任务,这项合作也是从今年年初开始。”刑警队的会议室里,方未艾向其余人展开南城监狱周边的地图,“鞋厂、监狱和鱼塘呈三角之势,只不过监狱守备森严,他们没办法,只能绕过监狱,把地道挖到了鞋厂的厕所里。”
肖队问:“孙济仁有没有嫌疑?”
方未艾说:“他表示一无所知,我们也确实没发现他和丁浩生的关联,但目前还不能排除另一方的嫌疑。那几个负责挖地道的家伙,姓吴的只能说出些外形大概,其余线索都没有,还是得从梅那儿下手。”
肖队又问:“南城监狱那边的调查怎么样?”
陈副队说:“我们私下调查过带队的狱警,都没有可疑之处。南城监狱的犯人平时的生活管理也很严格,丁浩生即便在监狱里,人缘也不错,和他交好的犯人不少,我排除掉几个人,另外有几个重点怀疑对象,但都没有证据。我本来还在想丁浩生怎么向外传递他的越狱计划,毕竟监狱里所有的通话和信件都会受到监控,他也从来没有和梅有过直接接触,如此看来,每周到孙济仁的鞋厂劳动倒是个不错的机会,梅就在附近,鞋厂的监控也没那么严密,尤其如果孙济仁也是共犯的话,要传递消息就更容易了。”
其余人纷纷点头附和。
方未艾问肖队,“老大,接下来怎么做?”
肖队虽一脸凝重,却胸有成竹,“梅已经暴露了,这个越狱团伙或许早就已经内部瓦解,变成惊弓之鸟。看好孙济仁,让他配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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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工作日七点起,南城监狱的狱警就会带着一队犯人乘车前往孙济仁的鞋厂,进行生产活动。
孙济仁的鞋厂就在南城监狱边上,两者中间相隔了一片荒草地并毗邻附近农家的十亩鱼塘。鱼塘有个简易水闸,通往镇上的旧水库,水库下游则可以一路畅通进南城的龙江。
这天早上,鞋厂车间像往常一样忙碌工作时,一名犯人举手申请要去厕所,执勤的狱警便将他带离车间,前往工厂简易的公厕。
犯人进入厕所五分钟后仍没有出现,狱警推门而入,却见人已经在狭窄厕所里凭空消失。
一直驻守在鞋厂里的肖队他们立即出现,两拨警察直接翻开公厕的白瓷蹲厕,在底下露出条黑漆漆的,臭气熏天的狭窄通道。
蓄势待发的狱警和刑警立即出动警犬追捕,他们沿着挖开的通道追出去,一路追进鱼塘,瓮中捉鳖,将越狱的犯人逮个正着。
此犯人外号老魏,入狱前在老家从事黑社会暴力活动,四年前因为残忍杀害邻居一家五口被判无期徒刑,服刑期间遇上丁浩生,他有背景有人脉有出路,丁浩生有头脑,两个人都不想在监狱里过完一生,遂一拍即合,开始策划越狱。
一开始这二位的目标高度一致,丁浩生先是在普法志愿者的活动中发现了梅,梅也认出了这位即便被关也不减风采的丁医生,丁浩生利用梅的寂寞和抑郁,很快控制她,将不起眼的她充做桥梁,不仅联系上了老魏在外界的一些过命兄弟,也利用许多绝不会被查出关联性的人,秘密地为他们的越狱做准备。
可是,鱼塘的地道一天天挖起来,丁浩生却不再仅仅满足于控制梅一个人。
越与梅接触,丁浩生内心的控制欲越膨胀,他想起海洋同盟,逐渐萌生了掌控更多人的念头,并指导梅,一步步尝试、发展、推进,直至第一个人自杀。
他尝到了完全掌握人命的甜头,那是与他身陷囹圄截然相反,一种高高在上的虚荣感。
于是他成了那些人的主。
老魏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察觉出丁浩生心思变化,劝了他几次,丁浩生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丁浩生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催促梅在外策划了集体自杀宣言,这才将事态进一步扩大,老魏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他舍不得那条地道,最终决定铤而走险,撇下丁浩生,先逃一步。
老魏被抓,梅被逮捕,丁浩生要接受更严厉的审判,其余从犯无一漏网。
海洋同盟的案件,在一度甚嚣尘上后,至此告一段落。
卫怀瑾对丁浩生相当愤慨,认为此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人面兽心,形容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你说他都被抓了,怎么还能折腾出这么多事?”
杜若予歪在病床上看书,很是懒散,“我哪知道。”
卫怀瑾挨近她,“当年那个保送生陈雨,究竟是不是他杀的?”
“说杀不准确,但人在精神层面上能做到哪一个地步,我们至今无从知晓。”杜若予说,“所以,你现在知道人天性里的乐观善良积极向上是有多珍贵了吧,那样的品质就像阳光,足以驱散任何阴霾。”
卫怀瑾赞同地点点头,片刻后问:“那你有吗?”
杜若予啊了一声,“什么?”
“天性里的乐观善良积极向上啊。”
杜若予笑出声,“有啊,其实大部分人都有,但这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数量和质量的问题。人不是非黑即白的,只不过看哪样颜色着墨得多罢了。”
卫怀瑾恨恨道:“像丁浩生这样的,一定全是黑的。”
“那你可要擦亮眼了,你现在知道他是黑的,可若萍水相逢,抑或泛泛之交,他那样的人,在很多人眼里,可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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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未艾高高兴兴地来医院给杜若予送锦旗,本来以为可以顺便接她出院,却见她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案子已经结束了,你这假住院难道不回家?占用国家医疗资源可不好啊,我们不给报销的。”
“我这算哪门子的占用国家医疗资源?”杜若予哭笑不得,“我是打算就此真的住院接受治疗。”
“啊?”方未艾惊讶,“我以为你根本不需要住院啊!”
“我想过了,还是住院接受治疗,等彻底康复出院后,我才能更好地站在卫怀信身边,理直气壮地,也不拖累他。”杜若予说,“到时候,不管卫怀信想要住到哪里去,我都会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绝对不分开。”
目睹过王雪融找茬动手的方未艾高兴道:“哇塞,你这是要和卫怀信父母正式宣战啊,没关系,兄弟我支持你!”
“其实他们有句话说对了。”杜若予说,“我应该为自己负责,也应该为卫怀信负责,所以拖延是没有用的,我必须踏踏实实朝前看,毕竟住院治疗,是很有用的。”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不管卫怀瑾是不是最后的关卡,她至少没有后退。
方未艾抿嘴而笑,“好吧,看样子你是真的不打算立即出院了。”
杜若予也笑,“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走出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