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艰难抉择

花匠先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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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卫怀信提了袋进口水果来填满杜若予家的冰箱,他们边整理冰箱边聊天,杜若予把鸽子群的事告诉了他。

    “现在的药量对我会不会是无效的?”杜若予如实说出自己的担心,“可我又担心她们给我加大药量。”

    “药量的判断还是要交给专业的医生,要不然我们明天再去一趟医院吧。”卫怀信安慰她,“李医生那么了解你,你有什么顾虑都可以和她开诚布公地谈,她一定会为你考虑的,即便不想住院,也没有人可以强迫你。”

    杜若予想了想,有些可怜地说:“那咱们明天去一趟医院吧。”

    卫怀信侧头看她脸色,笑着在她眼下轻轻一点,“你的黑眼圈都快扩散到鼻孔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容光焕发,李嘟嘟说不定就不给你加药了。”

    杜若予失笑,挽住他的胳膊,半个身体倚靠过去,顺便将脑袋搁在他肩上,“其实我每天都挺困的,时不时也在睡,可就是睡不好。”

    “失眠多梦吗?”

    杜若予轻笑,软软地笑,“我可能需要你的护身符。”

    卫怀信回头看她跟只兔子似的,也笑道:“比起护身符,我认为你更需要我。”

    在卫怀信的督促下,今夜的杜若予早早洗漱后就爬上了床,空调温度适宜,在她侧身看书的时候,卫怀信也换了身睡衣,掀开薄被钻了进来,就贴在她身后,并将电子书抽走踢到床脚。

    “睡前不要用脑,现在闭上眼睛,只管呼吸就行。”他说。

    杜若予扬扬嘴角,翻了个身,乖顺地贴到他怀里躺好。卫怀信轻松揽着她,一只手在她背部缓慢轻柔地微抚,像母亲哄小孩睡觉似的。

    杜若予鼻尖嗅到熟悉的气息,心满意足地喟叹,“真好啊。”

    “不要说话,全身放松,想象自己漂浮在云层里。”卫怀信故意压低声音,开始催眠。

    可这样的催眠并不奏效,杜若予蹭了半晌,蓦地抬起头,在他下巴处轻轻咬了一口,接着半狡黠半羞怯地耳语,“……要不要?”

    卫怀信低头看她,眼里火光渐起,逐有燎原之势,“你确定你明天还去医院吗?”

    杜若予嘿嘿笑,翻身躲开他,“那算了,我说说而已。”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卫怀信扑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直接将她翻回面对面的姿势。

    杜若予却掩在被子里笑个不停。

    卫怀信去拉她的被子,边笑边质问她为什么笑,“笑什么笑,不许笑!”

    杜若予反而越笑越大声。

    卫怀信索性将她拉到怀里,左挠右摸,变本加厉。

    两个人胡乱闹着,身体纠缠在一起,男人和女人的本能立时占据上风,四目相对,下秒唇齿相依,天雷地火,一室春光。

    杜若予确实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睡场整觉了,即便恍惚做了场小梦,梦里也有卫怀信宜人的体温紧紧拥在身后,像坚实的城墙,永远为她御敌避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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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觉直接睡到十点,杜若予被手指尖的麻痒惊醒,她睁眼看去,见到一只青白色的裸鸟站在床上,正低头啄她的手指甲。

    杜若予吓一跳,却没惊动身后卫怀信,只是弹弹手,将那不识好歹的鸟惊飞。

    她悄悄搬开卫怀信圈在自己腰上的手,下床去洗漱。

    等她神清气爽地回来,拿来手机一看,发现邮箱里竟然有份自动回信。

    那是出版社编辑的邮箱,杜若予点开一看,发现竟然是自己那份翻译稿已经发送过去。她纳闷地下载附件,粗粗一览,发现全文已经翻译好,翻译老道,语言水平也极高。

    她走到书桌前,才注意到电脑只是休眠,重新打开,桌面上就是这份翻译稿。

    她明明只翻译了一半……

    床上卫怀信醒来没摸到杜若予,嘟哝着翻了个身。

    杜若予折回去,把手机邮件塞到他面前,“这是你翻的?”

    卫怀信揉揉眼,“怎么可能,我的汉语水平还没到能翻译文学作品的程度。”

    “那是……”

    “我找了个从事翻译的外语系教授临时帮忙的。”他说,“我不想让你焦虑。”

    “外语系教授……”杜若予问,“你给人家多少稿费?”

    卫怀信说了个数。

    杜若予瞪圆眼睛,“将近我的三倍稿费!这笔买卖要赔本了!”

    卫怀信失笑,手臂一伸,挪动着抱住她的腰身,“只要能减轻你的一点点困扰,都不会是赔本买卖。”

    杜若予低头看他,欷歔道:“没想到有一天,我在本职专业上也会沦落到……”

    “找枪手吗?”

    “是傍大腿!而且是超级大腿!”杜若予拍拍他的手,“起床吃饭,去医院了!”

    等他们来到精神病防治院,李嘟嘟差点就要下班去吃午饭了。

    杜若予问:“小景现在……”

    李嘟嘟也同时开口问:“警方那边……”

    两个人相视而笑,李嘟嘟说:“小景快出院了,她父母把她看得很紧,应该不会再让她出事了。那个集体自杀的事,警方调查得怎么样了?有结果吗?”

    杜若予说:“不清楚,但我相信他们可以阻止。”

    李嘟嘟点点头,“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睡迟了。”

    李嘟嘟长长哦了一声,看向杜若予的目光饱含深意,“难怪我觉得你今天看起来脸色红润眉眼生春,原来……呵呵,那你们也不能打扰我吃饭啊……”

    她嘴上抱怨着这二位的不合时宜,却还是穿回白大褂,郑重其事地让杜若予坐下,开始问诊。

    杜若予和她聊了最近的事,那四只裸鸟也被着重勾勒了番身形外貌,以及聒噪的群态。

    李嘟嘟深思半晌,问杜若予,“你想没想过,药效是一回事,你的意识本身也在与药物对抗。”

    “对抗?”杜若予皱眉,“哪方面?我是下定决心来治疗的。”

    “可你仍有所顾虑。”

    “什么顾虑?”

    李嘟嘟紧紧盯着她,“你并不想让卫怀瑾消失,你想保留她。”

    杜若予怔住。

    “杜杜,你很明白,卫怀瑾是你的幻觉,她本质上和其他的幻觉没有区别,你不可能在保留她的基础上,还想舍弃其他幻觉,这行不通的。”李嘟嘟摁摁额角,“我甚至怀疑你到底有没有按时按量吃药。”

    “我有。”

    “你觉得你有,那卫怀瑾呢?你能保证她也让你按时按量吃药了?”

    杜若予下意识直接否认,“她不是自私的人。”

    “她不是自私的人,但她也会胆怯,你不是说,她也害怕消失吗?她的恐惧和你的犹豫是一体的,她是你创造出来的,她其实就是你,是你孤独多年后,因为心理需求而诞生出来的陪伴,所以她是你的朋友,因为你一直需要一个这样的朋友。”

    “我……”杜若予哑然。

    李嘟嘟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杜杜,你需要作出真正的决定,这个决定,比你下决心回到医院治疗,要艰难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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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自杀宣言发出的第十天,以刑警队为首,整个南城公安系统高度警戒,其中陈副队带了一队人马值守市区几大高楼,肖队则带着另外几人,隐蔽在南炉山药炉庙附近的各大荒草丛里。

    方未艾和荆鸣都被安排在肖队这一边,他们埋伏的位置比较接近一条羊肠山道——这山道没有经过修葺,只是条被山民经年累月踩出来的泥路,有些陡滑,但相对偏僻隐秘。

    南炉山山顶海拔2011米,一入夜,即便盛夏也凉意涔涔,方未艾一身黑衣趴在茂密的灌木丛里,与他隔开两步远,荆鸣同样黑乎乎地伏着,一张脸就剩两粒眼珠子还能泛出点光。

    他们从傍晚就开始埋伏,到现在,已经是夜里九点。

    方未艾突然觉得右脚踝有点痒,猜测是被小虫爬进了裤管,他强忍良久,最后难耐地偷偷蹭了蹭。

    他一动,旁边荆鸣就投来警告的一瞥。

    方未艾撇嘴,又不动了。

    就在方未艾以意识狠抠胳膊上的两个肿包时,他终于在悄寂的山顶上听见了点鬼祟的动静。他朝旁边荆鸣打了个手势,荆鸣表示她也听见了。两个人都悄悄抬起头,却更压低了身体。

    就在泥山路的脚下,像是被风卷来一两声粗壮的喘气。

    很快,又有零碎的对话在夜深人静的山道上断断续续传来。

    “……到了吗?”

    “快了。”

    方未艾伏低身体,与他同组的其他警察也像猫发现猎物,各自屏住呼吸,恨不得连耳朵都压下来。

    山地上出现了第一个人影,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直到最后一个——也是第六个人彻底暴露在埋伏圈里,并追随他的同伴遥遥走进药炉庙后,方未艾和同事们才在黑暗里抬起头,各自化成黑影,静悄悄包围过去。

    黑暗里,只可见那六个人有男有女,其他体型外貌都看不清楚,他们鱼贯进入药炉庙,庙年久失修不通电,很快有两盏小烛火亮起来,晃晃悠悠的,把那些人的影子拉长,行如鬼魅。

    守在破庙窗户外的肖队看得最分明,他逮住机会,一声令下,方未艾跑得最快,冲进去一看,直接问候了句对方集体大爷。

    小破庙的供桌上燃着两把蜡烛,先前那几个男男女女躺了一圈,他们的手脚都被牢牢捆绑,剩下个自由人——一个女人,正往他们头上套灌满水的袋子。

    那袋子有形有款,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坚韧不破,套到人头上后,注入水,水几乎不会外渗。

    方未艾瞧见时,最直观的感受便是这些人全被套上个软鱼缸,人的口鼻一旦被淹没,便开始窒息,即便有寻死的决心也会下意识挣扎,可他们的手脚又被绑住,哪怕在地上滚动,那水套子都牢牢粘在他们头上,跟着一地乱滚,就是不破。

    如此一来,若无人出手相救,不出几分钟,这些人便会集体淹死在这软绵绵皮球一样的塑料套里,人死后把水袋一摘,等到天明近午,流淌满地的水都会被南城盛夏的炎热高温蒸发干净,窑炉庙里便只会剩下几具远离水源,却离天空最近的溺亡尸体。

    一群自称愚人的鱼,却想飞升变成鸟。

    策划这样自杀形式的人,心思也算精巧了,就是显然没用在正道上。

    方未艾和同事们一人一刀先把那些淹人的水袋划破,将人全控制住后,才看向这些自杀者中唯一自由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三十上下,穿着条蓝白条纹的短袖连衣裙,方脸,眉清目秀,法令纹挺深,瞧着便有些疲老。她抱头蹲在肖队身边,偶尔抬头往边上看看,眼神颇为平静,看着并不惊慌。

    方未艾心里咯噔,对这女人就有些上心——这种人看着超脱生死,也很容易把别人的命视如草芥。

    “你叫什么名字?”肖队显然也很重视这女人。

    女人仰头看他一眼,冷冰冰应一句,“梅,梅花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