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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麻药的麻醉效力退去,凌晨伤口剧痛。纵使他心性能忍,忍着不肯呻吟也疼出来一身汗。凌华,和凌言,凌寒兄弟几人,在旁边照顾着,帮他擦拭着汗水。
子弹打中了肩头,没有性命之忧。然而子弹近乎击穿了肩胛骨,肩胛骨尽裂,伤势依旧严重。
明俊去调查杀手的情况,不多时便回来,他皱着眉头,神色愁苦。
“说吧。”凌晨道。
“是王志坚的儿子,王森武。”明俊道。
凌晨皱眉,又不由得叹了口气。
“原来是他,倒是不足怪了……唉……”
“他只说了两句话,便不肯多说了。他说,他要杀的不是您,他无意找您报仇也无意伤您。他要见您。”
明俊道。
疼痛一阵阵的袭来,凌晨疼得咬牙,吸了口气。
“他不是要杀大哥就是要杀我吗?”凌豪问道。“他是谁?我又不认识他。”
“跟你没关系,不要什么都问。”凌晨道,剧痛之中,凌晨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却依旧的威严。
凌豪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大姐,凌豪,你们先回家。我没什么事儿,我们不能因着这么点事儿就大乱。今天是凌豪成婚的日子,凌豪去陪新婚妻子。该怎么的庆贺规矩还是不能少,还是要大姐照看。”凌晨强打着精神,说道。
“你当真没事儿?”凌华依旧很不放心。
“没事儿!还有曼卿他们在的。”凌晨道。
明杰送凌华与凌豪回家,明俊忍不住的问询着王森武的事情。
“大哥,要怎么处置王森武?”
明俊的眼中透着急切,是隐隐的担忧,焦虑与不忍。
“他是不是受伤了?处理了吗?”凌晨问道。
“他的手被凌寒开枪的子弹贯穿了,有简单处理,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明俊斟酌着用词。
“带他来医院吧,好好诊治一下。等他治好伤,再过来见我吧……”凌晨道。
明俊的眼中有惊愕,庆幸和欣慰,甚至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是。”似乎是也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些不妥当,明俊顿了一下:“大哥,我……”
“不用多说了,明俊。我们都认识三十年了,彼此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呢?别说他还是你表哥,我也一直当他是兄弟……我不怨他,我信他恨的也不是我。当年是悲剧,我们无能为力不可避免,现在,不会了……去吧。”
凌晨道,凌晨疼得头晕,难免的心浮气躁,他是忍着心性,耐着性子说。
明俊看得出来凌晨的状态,心有不忍,便不跟他多说,连连点头。
曼卿拿了止痛的药给凌晨服下,却并没有缓解多少疼痛。凌晨侧着身子,皱着眉,强忍着一阵阵袭来的剧痛。他时不时的抓住被单,手心都是汗,被单都是水洗了一样。凌寒帮凌晨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却不多时,又是淌下来的汗珠儿。
凌寒看不过去,问询着曼卿,怎么止痛药没有效果。
曼卿很为难:“是大哥伤的太重。子弹几乎是贯穿了肩胛骨,又有多处的骨裂,才是这样的。之前大哥总是头疼吃镇痛药很多,对这类药物不太敏感,所以……药量已经很大了,怕是再多吃药,会不好。”
凌寒皱眉,没有多说。
“要不然打一针吗啡吧……一针也不会有什么依赖的。”曼卿忽然道。
她是医生,她明白凌晨所经受的痛苦真的是难以承受的。
凌寒探询的看着凌晨,凌晨坚决的挥手:“不必,不用。曼卿,一会儿你去看看明俊带回来的病人,尽力的救治他。他若是问我,你便说我没大碍就好。”
曼卿不知所以然,也只得点头的应着。
凌寒陪着曼卿去治疗王森武。
此时,凌寒才看清楚王森武的样子。王森武是一个英武粗犷的中年人,经受了风霜,格外的粗粝。因着治伤的痛,他喉咙里低吼着,望向曼卿,冷厉的眼神也让曼卿有些不寒而栗。
“你忍着点,一下就好……”曼卿柔声道。
曼卿缝合着伤口,血汩汩的流出。王森武侧过身去,并不看曼卿,虽然是强忍着痛的神色,却也是有一幅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良久,曼卿帮王森武包扎好了伤口。近一个小时的治疗,曼卿也筋疲力尽。摘掉了手套,洗了手,脱掉了白大褂,曼卿觉得提起的精神和力气都消散了,人便靠在凌寒的身上。
“谢谢你们。”王森武道,声音有些嘶哑。
“小武哥没事儿就好。”凌寒冷冷的回答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啊?”王森武抬头扫了凌寒一眼。
“因为你们的叛变,我失去了至亲,一生的轨迹都改变了,当然记得。”凌寒答着,也没有好语气。那一场突变,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凌寒虽然还年轻,虽然没有亲历,但是也能够想象到血流漂杵的场景。那一战之后,扬城军失去了近半数的军力,受此波及的民众更有数万。
王森武的父亲王志坚当年是扬城的提督,与时任巡抚的沐仲多年共事,交情甚好。两人私交情义也很深厚,曾经私下里义结金兰。及至子侄辈的王森武与凌晨年纪相近,关系也很好。王森武、凌晨甚至先后入读同一所讲武堂,是上下级的校友。
然而,因为那一场叛变,他们成为了你死我活的仇人。
叛变初期,支持王志坚者众,王志坚的队伍一度把沐仲逼迫的只有退守扬城、朔州一隅。然而,及至战线拉长,王志坚久攻不下,队伍心思浮动,甚至抢掠民众,引起恐慌。扬城军在凌晨的带领下开始反击,最后取得了胜利。
那场叛逆从开始到最后战争结束,从进攻到对峙,到反攻,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一年。
那场战争开始后不久,沐仲在愤怒与失望中去世,沐夫人也自尽随夫而去。终于沐仲的军队哀兵必胜的信念下,坚持守城三个月,在绝境中赢得了生路。
为了保全妻儿,凌晨将妻子送往乡下待产,却还是遭遇了王志坚部属的搜检和抓捕,凌晨失去了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儿子。
而凌寒和凌言兄弟们,就是在父亲临终前,离开扬城,远赴美国的。
凌寒对王志坚这个名字,一样的刻骨铭心。
凌寒看着王森武,不自觉中目光中就有寒意。
他不能理解明俊与凌晨对他的宽和,只当他是仇敌。
王森武回看着凌寒,丝毫没有觉得他是阶下囚的窘境,是凌寒手下败将有所羞愧。
“当年那个小娃子长大了,能耐了……那会儿你爹把你大哥留下来拼命,你们几个夹着尾巴跑,现在倒是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威风了。你小子的事儿我还略有耳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你爹还不要脸啊……”
王森武肆意的奚落着凌寒。
凌寒握拳,克制着情绪才没有挥拳相向。
曼卿伸手握住了凌寒的手,凌寒良久才慢慢的松开了拳头。
“表哥,您请尊重老帅的在天之灵吧。”明俊道。“大哥说,你包扎好伤口可以去见他。”
凌寒瞪着王森武一脸的不满,王森武丝毫不在意,哼哼的笑着。
曼卿的手始终握着凌寒的手,十指相扣。
“凌寒……”曼卿轻轻的唤着他,才唤回他的失神。
仇人见面,却没有分外眼红。
凌晨因为王志坚的叛变失去了父母,妻儿;沐仲也曾经无情的处死了王志坚的妻子,王森武的妻子女儿。反攻之际,凌晨围困王志坚与朔州郊区,王志坚开枪自杀。对阵双方的人,手上都是对方的血,残忍却被看做理所应当。
王志坚兵败后,他的部队部分投降,部分还陆陆续续的抵抗,还有一些人退入山野,做过土匪强盗的营生。
平息叛变之后,凌晨对叛变的部属宽宏相待。对于有较高军衔的军官,他们自由的选择退役回乡,或者自寻他路;对于普通的士兵,可以继续在扬城军当兵,不受任何影响。
即使那些退入山野为盗为匪之人,只要缴枪,也可以给他们一份营生。
饶是如此,扬城军损失依旧近半数。凌晨用了数年的经营,才勉力的维持。
凌晨知道王森武就带了百余人北上西北,在西北山野占山为王。因为所距扬城甚远,凌晨也再也没有追击过王森武。
那年他们二十几岁,昨日还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次日便举枪相向。其实,他们最是明了发生过什么,只是无可选择。他们与他们的袍泽一起,看着血流成河的战场,举枪相向的都是曾经的同袍兄弟,一场场上演着悲剧,持续了那么久。
而那场悲剧,到今天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了。
凌晨耗尽心力,维系着扬城的安全,努力不再打仗。
凌晨以为王森武也已经放开了仇恨,看淡了当年的模糊不清的是非,却还是没有想到,王森武居然一个人回来暗杀。
凌晨身上披着大衣,系了中间的一个扣子,本是侧靠在病床上,见王森武进来,也示意着凌言扶他坐起来。
王森武一身西服,白衬衣上斑斑血迹,血腥味很重。手上层层包裹着纱布,依稀还有血迹透出,也很是惨烈。
隔了八九年的光阴,当年的意气青年都是两鬓过早有了白发。相视,彼此都是一声长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