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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
我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整间屋子静悄悄的,之前的狂风骤雨不复存在,仅留下了少许的积雨,富有节奏感地滴落于窗檐,合奏成一支的舒缓心灵的交响曲,凭添了秋夜的浓郁。
我把左耳贴在许昌阳泛着小麦色的胸膛上,听着他厚实而匀称的心跳声,内心在此刻竟是格外的宁静。
“欢好,你在想什么?”
许昌阳的声音从胸腔中传来的,带着嗡嗡的回响声。
我微微勾了勾嘴角,不予回答,反倒想到什么,突然的问了他一句:“许昌阳,你知道左耳是用来听什么的么?”
“左耳??”
“对啊!”
“……”许昌阳思索了片刻,“现在你的左耳,在听我的心跳。
我:“……”
蓦然无语,这个回答,好像也没毛病!
不知保持这般姿势在他身上趴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我也就睡着了。
……
醒来时,许昌阳已经不在身边,几道清冷的晨光透过纱幔悄悄地溜进房间,耀眼而不炫目,温柔而宁和。
我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神清气爽,完全没有昨夜发烧的痕迹。
这得好好感谢许昌阳,谢谢……他别致的降温方式,不然,我哪能恢复地这么快呀。
特么想到这儿我有点脸红。
刚想要拉开卧室的门,却听到甄管家的声音。
“许少,要不要叫何医生过来?”
嗯?
“不用,我给她降降火就成。”许昌阳淡定地说。
“这……许少,怒我直言,林小姐发烧,要是严重还是应该看医生。”
“我比医生管用!”
甄管家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好的,许少,那您把这感冒冲剂喝了吧!”
“嗯。”
“……”
这个许昌阳!
我捂脸,有些欲哭无泪,什么叫他给我降降火就成,什么叫他比医生管用?!
不过,后面我就听得有些糊涂,难不成我睡着后,许昌阳又接二连三地洗冷水澡,搞的感冒了?又或者说,被我传染了?
正在我无言以对之际,脚步声渐进,许昌阳推开了门。
他穿着见纯白色的V领T袖,深灰色的居家短裤,露出小麦色的结实大长腿,肩背的肌肉线条隐约凸显出来,衬得高大、硕长又紧绷。
卧室里光线柔和,许昌阳往那一站,定定地看了我一眼。
然而,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却掩盖不了一双疲惫的眼眸,完全没有往日的明亮黑眸。
他半眯着眼睛,嘴角上扬,冲我笑笑,“欢好,你醒啦!”
看起来很疲惫,偏偏冲我笑的比什么都灿烂。
“你……你昨晚没睡好?”我颤颤地问道,心弦被他轻轻地调拨着,一下,两下,止不住的波澜。
许昌阳神情淡淡的,也不掩饰,“嗯”了一声。
不过转眼间,他就笑眯眯的一把伸出手来揉我的头发:“没事啦,小意思,就是现在年纪大了,熬个夜就有些不精神,但是你要相信我,我身体很棒,一晚上至少能搞七次的那种。”
“……”后面一句不加会怎样么!!
原本来有些内疚情绪的我,瞬间仰面冲他翻白眼。
“在部队里待了8年,基本的身体素质还是有的。”他笑眯眯的,当即又补充了一句。
我深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看出来了,他就是在宽慰我。
很显然,这种跳脱的宽慰言语确实能让我转移注意力……
我想了想,“这次日本就不去了吧?”
“嗯,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早餐是在家里吃的,许昌阳也一起,鲜花加阳光,还有对面温和的笑的像个公狐狸的男人。
气氛完美,我都不禁多吃了一块糕点,只是,我脑子里却不禁想到了昨天的事情。
一时间,手上的动作也不禁慢了下来。
“吃饱啦?”许昌阳抬头顺口一问。
我抿了抿下唇,斟酌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想去看看林汪旺。”
许昌阳的神色一僵,眉目在下一秒就皱了起来。
一瞬间,我感觉四周的气息都僵滞了下来。
可我没有把话收回来,说真的,我真的想要去看看林汪旺。
于是,我只好挺住他气息上的压迫,抬眼看他。
许昌阳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欢好,你要去我不拦你,不过,我得陪你去。”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我却在他的话语间听出了毋庸置疑的味道。
只要提到林家,他总能快速地转换态度。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可是这一次我觉得,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用了,你现在需要多休息,我去了就是看看,很快就会回来的。”说着,我往门口望了望,问了句:“孩子呢?”
“吴妈一早回乡下,希希非要闹着跟着一块去,你当时在睡觉,没有叨扰你。”
“哦。”我失落地应道,最近陪伴孩子的时间真的越来越少了,等忙过了这一阵,一定要带她去度假。
客厅古老的落地摆钟,指向了十点整。
我理解许昌阳想保护我的心,起初,我和许昌阳一样,对林家的戒备一刻都无法松懈。
但是,林致远为妈妈建立墓碑的行为,以及那雨中的忏悔,还是深深触动到了我。
临走前,他的言语,他的眼神,以及交给我的档案袋,无一表明他的真诚与忏悔。
那场猝不及防的暴雨,意外地冲洗净了我积攒多年的晦暗,由此,我认清了现实。
妈妈已然不在了,她的离去带走了她与父亲所有的爱恨纠葛,而留给我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后患。
谁会选择捆绑着仇恨与愧疚过一辈子,没有人愿意这样。
曾经在我心里,最重要的就是我的孩子,而今,愈加成熟的我,会综合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我不能逃避自己内心的某种责任与声音。
不管怎么说,去看看林汪旺,于情于理都要的。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许昌阳大概也看出了我的心思。
大概在一些事情面前,我的执拗也令他无可奈何,索性他也不再多说。
……
站在第十人民医院,肾内科的住院部楼下。
我脑海里闪过的是许昌阳紧蹙的眉心,还有那句“欢好,我希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和我都要一起去面对。”
我重重地呼了口气,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抬头看了眼头顶,似乎有鸟儿飞过。
秋高气爽的天空,蓝得刚刚好。
为了希希,为了我自己,也为了许昌阳,此刻,我去见与我素面谋生的弟弟。
穿过住院部的病房尽头,浓浓的消毒药水味道呛入鼻腔,林汪旺已被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
一束阳光透过惨白色窗帘的缝隙摄在男孩骨节分明的手上,因为化疗,他的头发几乎掉光了。
他干瘪粗糙的嘴唇微张着,苍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瘦的只剩皮骨肉。
旁边正在低头剥橙子的,应该就是汪莲吧。
我的心微微一抽,仿佛还原了我淡却多年的情景。
当年,也是这样的深秋,若有若无的阳光,那么飘渺,没有丝毫的暖意。
妈妈躺在病床上神志不清,嘴里胡言乱语,而蹲在垃圾桶边垂头剥橙子的人就是我。
医生们早已下达最后通牒,妈妈恢复的自理能力的希望为百分之零点一。
明明知道这只是黑暗中比一颗星辰还渺小的光亮,年纪小小的我却依旧要拼尽全力去够到。
正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林致远发现了我。
“欢好。”他苍老的声音中透着抑制不住的惊喜。
“欢好,你怎么来了。”林致远三步并两步地快步走来,眼角带笑。
他接过我手里的果篮,眼睛看向病房内,轻声说道:“进去吧,你弟弟睡醒后,闹着要吃东西,我刚出去给他买了小混沌。”
话落,他举了举他手里的打包盒。
连汤带水的混沌晃动出令人膈应的声音。
某根敏感的神经似乎被刺激到了。
他那么那么的在乎林汪旺。
同样是他的亲生子女,那么当年,他为什么不多在乎一点我的感受?
在妈妈重病的时候,他却带着怀孕了的汪莲到家……
呵呵。
我尴尬地笑了笑,嗓子眼里像是被卡了一根鱼刺,戳得我说不出话来。
我不断的说服自己,过去了都过去了,他已经知道错了,可是此刻,我还是用尽力气,才把那一瞬间冒出的仇恨和酸楚,堪堪的咽了下去。
来这里是看林汪旺的,林汪旺是无辜的。
我捏紧拳头,随着林致远走进了病房。
每走出一小步,我都能感受到苦难的沉重。
空气中处处弥漫着绝望的气息,精神的支撑似乎随时会被瓦解,会在眨眼间烟消云散。
汪莲抬头注意到了我,与她目光交视的那一秒,我后背一紧,这么多年未见,她完全变了样子,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曾经张扬跋扈的嚣张气势,如今荡然无存。
一张蜡黄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瘦削的脸颊上,两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
她一言不发地将剥好的橙子塞到林汪旺的嘴里,然而,眼神里露出的却是对我的满满的敌意和防备。
和我预期的略微不同,我以为她会……
而林汪旺,躺在病床上,含着橙子,一双悲凉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太糟糕了,这一切都太糟糕了。
我已经无法说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言辞去讽刺这一家。
只有在心里,深深一叹。
“汪莲,欢好来看汪旺了。”林致远把水果摆在病房显眼的位置,试图缓和这难堪无言的气氛。
“汪旺,叫姐姐。”林致远摸了摸他的光头,态度里透着严厉的家教。
“不用了,我就是来……”
倏然间,林汪旺从病床下跳下来,死死地箍紧我的小腿,冷漠的神情充斥着他那张求生的面孔,他几乎是声势力竭地哭喊道:“姐姐,请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这突如起来的一幕吓得我目瞪口僵,我使劲地咽了咽干燥的嗓子,看着眼皮底下半跪着的林汪旺,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