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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了锅的岂止连清那里,还有坐在高位上的这一位。
“朕让你查了吗?!”顾止袁气得只想摔书。
“陛下,陷害皇家子嗣罪名不轻。”武雍正义凛然,迟疑了半响,又开口,“臣不懂陛下为何有意隐瞒?”
顾止袁看着武雍,怒气直冲脑子,却又行至半途尽数散了去。他揉了揉眉心,道:“朕自有朕的用意。武雍,你是内阁学士不是顺天府的,你可知道?”
郑公公在一旁添茶,热乎乎的,还冒着热气。
顾止袁随手拿了杯子喝了一口,发现是雨前龙井而不是他喜欢的铁观音。一瞬间,他眉头一皱,杯子被重重放在了桌上:“小郑子,铁观音没了?”
郑公公愣了一下,却很快反应了过来跪在了地上:“奴才马上去换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顾止袁皱了一下眉,喊住了郑公公:“别麻烦了,算了,都退下吧。”
他挥挥手,用着疲惫的语气和表情。
他是真的累了。
郑公公跪安后随着武雍一同出了御书房。
“这是什么茶?”出了御书房,武雍用眼神示意着走在他身后的郑公公,一双眼睛盯着郑公公手里的茶壶。
“雨前龙井。”郑公公陪着笑,“昨儿个宋大人前来送了书籍编目,在这儿待了一会儿,陛下吩咐了,特意泡的是宋大人爱喝的雨前龙井。今儿个底下的宫女眼拙,忘了事儿,这才泡了雨前龙井……武大人?”
下面的话武雍也不必听了,大抵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话,或者并不是他喜欢听的话。
明眼人就怕自己眼睛太明,什么都看得透彻。聪明人就怕自己太执着,什么都要求个明白。
不幸的是,武雍是个聪明的明眼人。
郑公公瞧了一眼脚步匆匆的武雍,稍稍叹了口气,转身把茶壶给了一边的宫女嘱托:“日后别光备着雨前龙井了,再备一些铁观音,莫瞧错人了。这武大人可比不得宋大人,万事马虎不得。”
宫女听得一愣一愣的,却也记住了。人同人是不一样的,皇帝也会看人发脾气。
顾止袁端着手里的杯子,看了半响,终究还是一口饮尽。
雨前龙井和铁观音不一样,味道不一样,感觉也不一样。
茶饮尽了,圣旨也该拟一下了。废皇后他是第一次做,圣旨写了一个下午,写完了就摆在那里看着。
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吗?打压连家,把连家连根拔起。他铺垫了两年了,一直没动手。如今有个正当理由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也许,正如他母后所说,他并不适合做一个皇帝。所以,这个皇帝的位置他坐得很惶恐。
皇帝这个位置吧,也许真的不是想坐就能坐得。
第二日,连清的皇后位置被废关入冷宫,蓝妃却也被变相软禁在了自己的宫殿之中。
接到圣旨的时候连清并没有很意外,反倒很平静。
郑公公念完圣旨,亲手把连清扶了起来:“娘娘,莫怪陛下……”
“怪他?”连清笑,却觉得心底冰凉,“郑公公,你替我问一问陛下,我做错了什么?他的脸面比我的位置要重要?还是说,那个宋楠楚当真高人一等!?”她推开郑公公,抬起头,脸上爬满了泪,“情比金坚却敌不过尔虞我诈。”
顾止袁听着郑公公的传话,脸上反倒没了表情,嘴里咕哝了一句:“情比金坚却敌不过尔虞我诈。”一双眼睛里亮闪闪的,似是绪了泪珠。
他和连清的感情自小就有,比当年金屋藏娇的刘彻与陈阿娇更青梅竹马。但,那两人落得了你死我心伤的地步。他害怕,他会害死连清,一个国家的法制会害得连清不得好死。
这事儿传到了宫外宋楠楚耳中,很多版本,他倒是听得乐意,每一个版本都听了个遍。
回了屋子,却快速写了封信。
信上没多少字,简简单单一句话:扳倒连家好时机。
信到后来传给了谁,宋楠楚并不在意。转了个身,他又写了一份奏折,奏折上却潦潦草草写了许多字。
下午奏折就送到了御书房,紧跟着先是沈苑被喊到了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官品连降好几级,直接从将军降到了守门侍卫,连将军府都被没收了,又住回了原先的侍卫居住地。
晚间开始下雪,鹅毛大雪。
宋楠楚刚想歇下就被郑公公给喊了起来,说是陛下连夜急召。他眼珠子转了几圈,从柜子里把上次顾止袁赐的狐裘大衣披上才同郑公公上了马车。
下了马车,郑公公想打伞,却被宋楠楚阻止了去。他不想打伞,更不能打伞,任由雪落在发梢落在肩头。
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夜晚的皇宫很安静,又是雪夜,更加静得细腻。‘咯吱咯吱’声一瞬间在这个寂静的夜晚被放大数倍,窜进人的耳朵里,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宋楠楚搓了搓冰凉的手,脑子里糊糊涂涂的,待会儿到了御书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说的他都说了,该做的他也都做了。
郑公公跟在宋楠楚后头走着,半垂着脑袋。他现在越发不懂这宋大人的想法与念头,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是了,在这诡异的夜晚,总归是要发生些什么的。
“宋大人且小心着,陛下今日心情不大好。”快到御书房的时候,郑公公边收伞边小声嘱托。
宋楠楚点点头,想到自己下午写得奏折,心道:心情能好就怪了。
刚进门,门还未被郑公公关严实,一份奏折就朝着他飞了过来,掉落在了他的眼前。卷轴骨碌碌滑了几下,然后展了开来。
赫然是他下午写得那份奏折。
“宋爱卿写得可真是声情并茂,情意款款!”顾止袁坐在椅子上,身上只着了薄薄的一件单衣,肩头松松垮垮披了一件大衣。
宋楠楚问安之后抬头,眼里含着笑:“陛下何意?”
“宋楠楚!”顾止袁浑身都散发着阴鸷的气息,“朕且不论你是如何蛊惑了阿清,你自己看看你的奏折,你就是这么对沈苑?”
“陛下……”宋楠楚有些想笑,“可是真的生气了?”
一句问话,倒是把顾止袁一肚子的火给卸了个干净。
“陛下,文覃不适合战场。”宋楠楚抿了抿唇,“臣不求明哲保身,也不求到时候陛下能放臣一马。臣只希望,文覃能过活得好一些。”
“所以你就逼朕去了他的官职?”顾止袁冷笑,“什么沈家的陈年旧账,朕倒是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翻找出来的!”
宋楠楚摇摇头:“臣若是想查一个人自然有臣自己的手段。杀人越货,私通官员,买卖人口……这些若是传到太后耳中,怕是有一大段文章的了。”
“陷害他,也只有你做得出来。”顾止袁咬紧牙关,生怕自己一个冲动把桌子都掀了。
沈家做得是明面上的买卖,杀人越货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更别提买卖人口了。宋楠楚纯属胡编乱造,旁人说不定会去查一查,但太后可不得高兴了?她一直想把沈苑从将军位置上拖下来,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借口,就算不是真的她也能给搞成真的!
“臣也算着,陛下合该不会让文覃落入危险之境的。”宋楠楚浅笑,“陛下的继承人也该决定好了吧?”
“你倒是想得深远。”顾止袁皱眉,宋楠楚猜得没错,他的确早已想好谁是下一任皇帝,“但,朕敢保证,你所认为的那个人并不是朕想的那个。”
宋楠楚咂嘴,秀气的眉毛微微挑起:“哦?那臣是该好好想想了。”
看着宋楠楚这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顾止袁此刻不得不痛恨自己的心慈手软,更加痛恨宋楠楚。
“杜晟的事你知道多少?”顾止袁忽然开口,问得不明不白。
“陛下知道多少,臣知道的就比陛下多上一分。”宋楠楚勾着唇,笑得放肆。
顾止袁冷哼:“你倒是自信得很。”说着翻了翻眼前摞成堆的奏折,没找到,他伸手去拿案桌前边儿上的奏折。因为弯腰手伸的缘故,肩膀上的衣服滑落在地。
为了方便谈话,身边服侍的丫鬟太监都被他遣了出去,他只得自己去捡衣服。谁知腰刚弯下去,身体里猛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人就直直栽倒在地。
‘咚’的一声,发出了巨大的闷声。
宋楠楚起先没反应过来,脑子一片空白。再然后,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顾止袁抱在了怀中,脸上冰凉一片。
“顾……”宋楠楚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很害怕。
顾止袁只是痛得浑身无法动弹,意识却还是在的。他能感觉到有人把他抱住,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笔墨的味道。他想这人除了宋楠楚再无他人。心里有了一丝释然,却又多了一丝不安。
“顾止袁……”宋楠楚还是叫出了这个名字,从前只在心底在笔尖徘徊的三个字,如今确确实实从嘴中蹦了出来,不曾想却是如今这个局面。
有些事情,也许一早就注定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