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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的行头很快被搬上了舞台,广场上本来只是在远处看热闹的人全都围了过来,把安赫挤得离破锣音箱更近了。
“下一个节目很特别哦,”报幕大姐很活泼地拿着话筒,“这个歌经常跳广场舞的朋友都会很熟悉,但今天我们会看到全新的演出哦,接下来请大家欣赏舞蹈《草原一枝花》!”
安赫一只手捂着耳朵,以为自己没听清,又扭头问赵炎:“她说什么?”
“草原一枝花!”赵炎捂在围巾里笑得很欢,“我妈还会唱呢。”
安赫也会唱,晚上他要是下班晚点儿就能在小区门外的空地上看到大妈们就着这歌跳舞,天天都这首,好几个月都没换过,听得他有时候一晚上脑子里都跟卡带了似的不断重复,我是草原一枝花一枝花一枝花一枝花,痛不欲生。
乐队的人都上了台站好了,大妈们穿着绿绸子衣服分两边在台下等着,音乐响起的时候,她们在掌声中挥舞着大红的纱巾扭了上去。
这次的掌声比之前的都要热烈,安赫也跟着鼓了掌,已经被乐队重新编过曲的一枝花听着还挺有味道。
就是李凡抱着吉他开始唱的时候,他有点儿想笑。
听了几句,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那辰身上。
安赫不知道那辰他们为什么会跟一帮大妈一起出现在这种场合,但那辰打鼓时的样子跟在酒吧演出时没什么区别,很认真,依然是那种沉醉其中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就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大妈们跳得很卖力,红纱巾和绿绸子衣服舞成一团,个个脸上都带着舞蹈家的神情。
因为听的次数太多而让人不能忍受,安赫一直觉得这歌很长,总也唱不完。
但今天却没等听够就结束了,他居然有点儿意犹未尽。
“再来一个!”赵炎突然用手圈在嘴边喊了一声。
脆亮的声音把安赫吓了一跳,接着就有不少人跟着喊开了,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虽然这再来一个的呼唤明显是对着乐队,跳舞的大妈也同样很骄傲,这可是她们的乐队,于是领头的大妈对李凡说了句什么。
李凡犹豫了两秒,回头看了看那辰。
那辰勾着嘴角笑了笑,点点头,接着手一扬,鼓锤被他抛到空中,转了几圈之后落回手里,紧跟着的是一串节奏强烈的鼓点。
乐队的其他人很快就跟上了,李凡抓过话筒,脚跟着节奏轻轻点了几下,开口时整个人的状态都跟一枝花的时候不同了。
“Well you think that you can take me on,You must be crazy……”
广场上的围观群众都喊了起来,年轻的开始跟着拍手,赵炎很兴奋地举起手拍着,尖叫了两声:“我喜欢这歌!”
安赫笑了笑,看着台上的那辰。
那辰低着头,脸被长发和墨镜遮着,看不清表情,他的身体随着节奏摇晃着,打鼓的动作很放松,鼓点却很有力,让人有种想跟着他轻轻晃动的*。
这首歌唱完之后,舞台四周已经挤满了人,下面还有人喊着再来一个,李凡冲台下鞠了个躬:“新年快乐。”
安赫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辰身上,看着他拿着鼓锤跳下了台,打鼓时的那种旁若无人的兴奋状态消失了,从音箱旁边经过时,脸上又换上了平时淡漠的表情。
“走吧,去超市买东西,”赵炎拉了拉安赫的胳膊,“真过瘾。”
“嗯。”安赫笑笑,带着她挤出了人堆。
往前走了没几步,身后有人挺大声地叫了他的名字:“安赫!”
安赫愣了愣,回过头,看到李凡站在那辆皮卡旁边正冲他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感觉。
“你认识他们啊?”赵炎在一边挺吃惊地看着他。
“嗯。”安赫应了一声,犹豫着是要过去还是点点头打个招呼就走。
那辰靠在车门上抱着胳膊,这时候突然抬起手,在安赫看到他之后,对着安赫做了个开枪的动作,安赫能看到他的口型,嘭。
这个动作让安赫莫名其妙地觉得很诱惑,尽管担心赵炎会知道些什么,他还是笑了笑,走了过去。
“陪女朋友逛街呢?”李凡笑着问。
没等安赫回答,赵炎已经一个劲儿地摆手了:“不是不是不是……”
“邻居。”安赫很简单地回答,看了那辰一眼。
那辰还靠着车门没动,脸上没什么变化,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们刚那歌太棒了,”赵炎冲乐队几个人竖了竖大拇指,“草原一枝花都变好听了!”
“谢谢,”李凡笑着转身上了车,他们的东西差不多都已经搬上车了,他坐在车里喊了一声,“走么?”
那辰终于没再靠着车门,摘掉了墨镜,脸上带着笑慢慢走到了安赫跟前儿。
安赫看到了被风吹起的几缕头发后面精致漂亮的眼睛和抢眼的嘴唇,他一向不喜欢大红的唇色,但那辰现在的样子却让他觉得张扬而性感。
“你……”安赫琢磨着该说点儿什么。
那辰突然一伸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到了他身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安赫,你还欠我一顿饭,我的衣服还在你那儿,那天晚上的事你还没找我算帐,把这些事儿了了你再想着躲我吧。”
安赫站着没动,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晚上联系你。”
那辰松了手,退着走到了车门边,冲他抛了个飞吻,转身跳上了车。
车开走之后,安赫才轻轻叹了口气。
“你女朋友么?”赵炎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真有性格。”
“不是,”安赫快步往超市走,“走吧,去买东西。”
上了车那辰就往车座上一靠闭着眼不动了。
乐队几个人商量着一会儿上哪吃饭,提到吃的,几个人都兴致高涨,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在川菜和湘菜之间没完没了地反复折腾。
“你是不是……”李凡靠到那辰身边,小声说,“是不是……”
“嗯?”那辰还是闭着眼。
“是不是吃醋了?”李凡试着问。
“吃你媳妇儿。”那辰笑了笑。
“跟你说正经的,”李凡往他身边凑了凑,“你以前不这样,这次不对劲儿。”
那辰不说话,抬腿踩着驾驶座的靠背一下下蹬着,开车的严一不耐烦地回手扒拉了一下他的腿:“那辰你癫痫犯了吧!”
“快找根擀面杖让我叼着。”那辰又蹬了两下。
“我懒得说你,就提醒你,”李凡继续小声在他耳边说,“这人……你不是特烦BI么,都弄上床了,差不多得了,人拍拍屁股扭头就能找个姑娘过……”
“宝贝儿,”那辰转过头往李凡脸上用力亲了一口,“闭嘴。”
“我操!”李凡喊了一声,狠狠地擦着自己的脸,“你他妈没救了!”
那辰仰着头冲着车顶一阵狂笑,半天都停不下来。
一帮人讨论了老半天,终于决定去吃鱼头火锅,车开到火锅城停下的时候,那辰跳下车:“我回家。”
严一啧了一声,并没有留他,那辰一时一个状态他们已经习惯了,只是问了一句:“你不吃饭啊?”
“回家啃脚丫子。”那辰转身就往街边走。
“早说我先送你回去啊。”严一喊。
“你们吃吧。”那辰拉开车门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我们吃,这小子又抽风了。”李凡带头往火锅城走。
那辰回到家的时候,姥姥刚买了菜回来,正坐客厅里一边摘菜一边看电视上卖血糖仪。
看到那辰开门进来,她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我以为你妈回来了呢。”
“我今儿出门的时候你就说过一回了,”那辰进厨房看了看,饭已经煮上了,肉也都切好了,还有一大碗猪肚放在案板上,他拿着碗回到客厅递到姥姥眼前,喊着问,“一顿的?”
“嗯!”姥姥点头。
“你不能吃这么多肉,”那辰继续喊,“分两顿!”
“你别跟我喊!”姥姥很不高兴,“活不了几年了!又不让吃肉,还吼我!”
那辰没再说话,回到厨房里把那碗猪肚放进了冰箱里。
他洗完脸换回平时的衣服之后,姥姥已经摘好了菜,站在厨房里准备炒菜,那辰把姥姥推回了客厅里坐着。
一般情况都是他做菜,他也愿意自己做,但姥姥特别爱在一边打下手,听不见人说话,要什么不递什么,相当添乱。
做牛肉的时候,那辰正准备拿锅盖盖上焖一会儿,伸出手就愣了,在厨房里转了两圈,最后跑到客厅冲着正捧着老妈照片抹眼泪的姥姥喊:“锅盖呢?”
“什么?”姥姥茫然地看着他。
“锅!盖!”那辰扯着嗓子喊,“你把厨房里的锅盖收拾到哪儿去了!”
姥姥听明白了,很干脆地回答:“卖废铁了。”
那辰没说出话来,姥姥又补充了一句:“在小区门口看到有人收废品,我就拿出去卖了。”
“你想什么呢?正在用着的锅盖你卖废铁?”那辰很无奈,“再说一个锅盖能卖几个钱?”
“还有别的啊……一起卖的。”
“你还卖什么了?”那辰迅速往屋里看着。
“二楼没人住的那屋里那个小提琴。”
“什么?”那辰愣了,一把抓着姥姥的肩,手都哆嗦了,“你说什么?”
没等姥姥回答,他转身冲上了二楼。
这屋放的都是家里不常用的东西,但那辰每天都会收拾,现在一直放在客房桌上的小提琴连盒子带琴都不见了,他手抖得很厉害,在原来放琴的位置摸了好几下,最后靠到了墙上。
“怎么了?”姥姥跟着进来了,看到他的样子,有些担心地过来摸了摸他的胳膊。
“姥姥,”那辰看着她,“你知道那是我妈的琴么?”
“啊?”姥姥没听清,还是很担心地摸着他的胳膊。
那辰闭上眼睛,狠狠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姥姥的手,凑到她耳边:“没事儿,你坐着,一会儿就吃饭了。”
“啊,好。”姥姥点头。
“谢谢你没把我妈钢琴扛出去卖了。”那辰轻声说,往厨房走的时候步子都有点迈不动。
吃完饭收拾好之后,姥姥准时进屋睡觉了。
那辰把屋里所有的灯都关掉,回了自己房间,戴上耳机,把CD机音量开大,躺到了床上。
《wrence》安静地传进耳朵里,他瞪着天花板,眼睛有些发涩。
随着音乐节奏渐渐加快,他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滑了出来。
安赫很久没在家里呆这么长时间了,老妈难得地下了牌桌,跟他聊天。
虽然聊天的内容主要是听老妈抱怨,谁输不起,谁赢了就闪人,这些天输了多少赢了多少,但对于安赫来说,老妈能放下麻将跟他聊天简直就是意外惊喜,他配合着聊了两个多小时才在老妈要再次上桌的时候出了门。
回去泡了个澡之后,他拿出今天在街边买的对联贴在了门口,然后打开了电脑。
点开Q上嚇↘死↙伱灰色的名字,愣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发过去两个字,在么?
抽完了快一支烟,嚇↘死↙伱的头像亮了。
嚇↘死↙伱:恠
安赫叼着烟按了按额角。
干煸扁豆:你脑残有周期么?我等你不残的时候再来
嚇↘死↙伱:莣換徊莱ㄋ
嚇↘死↙伱:忘换回来了
干煸扁豆:你放假了吧?
嚇↘死↙伱:嗯
干煸扁豆:哪天有空,请你吃饭,顺便把衣服拿给你
嚇↘死↙伱:随便,哪天都有空,闲得都长绿毛了
安赫看了看日历,一放假他就弄不清日期了,最近他也没什么事,于是挑了个看着顺眼的日子。
干煸扁豆:后天中午吧,我开车。
嚇↘死↙伱:晚上
安赫犹豫了一下同意了,拿过手机记下了那辰给他的地址,离他这儿不太远的一个牛逼小区。
这日子看着顺眼,但早上安赫起床的时候就看到窗外一片白色,下雪了。
安赫站到窗前,这不是今年第一场雪,但雪下得很大,白茫茫一片,估计是下了一夜。
“靠。”尽管屋里很暖,安赫还是缩了缩脖子,把窗帘拉好。
雪到下午才算停了,安赫裹成个粽子出门,小跑着冲到车上,关上车门就把空调打开了。
手机响了一下,是那辰发来的短信。
快冻死了快点来。发件人:假发。
安赫虽然不明白那辰为什么要提前这么多出来冻着,但还是赶着过去了。
大老远就看到了在小区门口雪地里站着的那辰,他按了按喇叭,那辰低头盯着脚下的雪似乎没听见,他慢慢把车靠了过去,开了窗喊了一声:“大七!”
那辰抬起头:“叫谁呢。”
“不上来就冻着。”
那辰笑了笑,蹦着跑过来拉开车门,带着一股冷气。
“你不能晚点儿出来?旁边商店里呆一会儿也行啊。”安赫看着他,今天那辰穿得很学生范儿,运动服外面一件厚绒外套,脚上是双跑鞋,看起来还挺像个规矩的好学生。
“爽。”那辰把座椅放倒,半躺着打了个响指。
“去吃越南菜吧,”安赫把车掉了个头,“我经常去吃,还不错,挺有特色的。”
“好。”
安赫看了他一眼,今天那辰给他的感觉跟平时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身衣服,那辰显得很乖,笑起来的时候也是挺开心的样子。
这家越南菜馆地段和装修都很低调,客人不多,安赫挺喜欢这种安静吃饭的氛围。
服务员都是穿着国服的越南姑娘,会说简单的汉语。
安赫点菜的时候那辰一直看着服务员,人家走开了之后,他小声说了一句:“这衣服不错,挺有味道的。”
安赫笑了笑:“打算弄一套扮上么。”
“嗯,”那辰挺严肃地点了点头,“肯定漂亮。”
“你……”安赫犹豫着问,“这是爱好?”
“不是。”那辰拿过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那为什么?”安赫看着他。
“你猜。”那辰拿着杯子,在杯口轻轻咬着。
“不想猜。”
“因为我爸特别讨厌我这样。”那辰用牙在杯口磕了几下,笑着说。
安赫没有说话。
虽然那辰比他的学生要大几岁,但他的性格,情绪,包括女装和那些故意打出来的脑残火星文,以及他提到父母时诡异的语气……如果那辰是他的学生,安赫觉得自己大概会跟他好好聊聊,还会跟他的父母也聊聊。
那辰吃饭依旧很安静,一言不发,吃得挺专心。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安赫正想找个话题说两句,那辰突然低着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啊?”安赫愣了,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那天的事。”那辰拿过纸巾擦了擦嘴,抬起头。
“哦,”安赫本来已经不再去想那天晚上的事,现在那辰这么一提,他脑子里立马呼啸着闪过各种画面,还配着喘息呻|吟,他应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不提了。”
那辰低下头继续吃,安赫靠在椅子上点了根烟叼着,那辰说对不起时的样子,让他感觉这人大概很少跟人道歉。
安静地吃完这顿饭,走出饭店时才发现又开始下雪了,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
“送你回去。”安赫发动车子。
“嗯。”那辰点点头。
安赫本来已经做好了如果那辰还说去哪他就严辞拒绝的准备,现在那辰这么顺从地同意回家,倒让他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把车开到小区门口,安赫停了车,回手准备从后座把那辰的衣服拿给他的时候,那辰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安赫扭头看着他。
“亲我一下。”那辰靠在椅背上,偏过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