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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娘娘送我荷包。”
阿妧觉得每一份善意, 自己都应该感恩地接受然后回报。
李嫔跟自己也不大熟悉,可是却愿意给自己绣了很漂亮的荷包,这叫她的心里感到很快乐。那是一种被人放在心上的快乐。
比起一个小小的平安符, 还是李嫔这费心了的荷包更叫她感激。她蹭了蹭李嫔的衣襟, 见她愣了一下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就觉得仿佛是在自己宫中的缘故, 李嫔比在御花园自在了许多。六皇子送阿妤回了宁国公府的那一天,他和七皇子一块儿走了, 她才听靖王告诉自己, 李嫔是怎么入的宫。
她只是南朝很平凡的女子,本可以有一份平安的人生,只嫁给寻常人, 粗茶淡饭却波澜不惊地度过一生,却因生得美貌且地位寒微不能影响到赵贵妃的地位,因此被南朝皇族送入宫中。
她并不得宠, 皇帝本不过是偶尔临幸了她几回,就叫她生下了六皇子。可哪怕是看在六皇子的面子上,皇帝也只封了她一个不高不低的嫔位, 就此丢开了手去。她并不在宫中争宠,却聪明地侍奉皇后十分恭敬,因此得了皇后的庇护, 虽然没有帝宠, 却依旧能和六皇子生活得很好。
这宫中宠妃, 有赵贵妃, 赵美人,还有从前的很多的女子,总是在改变。
可是李嫔的生活却是一成不变的。
她身上病弱,因此就安心养病,其实比那些在后宫争宠的女子活得更久。
这宫里死过多少的宠妃,只怕连皇后和赵贵妃都数不清了。
“你若是喜欢,那往后我再给你绣。”李嫔只是抱了抱阿妧,就叫她坐到别处去。
她侧头咳嗽了两声,六皇子就将一件披风抖开,小心翼翼地披在她羸弱的肩膀上。
阿妧就默默地看着。
“我这身子骨儿一向不康健,你年纪还小,别叫我过了病气儿给你。”见阿妧轻轻点了点小脑袋,李嫔就苍白地笑了笑。她微微一顿方才对阿妧问道,“你的脸怎么受的伤?”
她探出微冷的手指压在阿妧的脸颊上片刻,迟疑了一下,叫六皇子去自己屋里取了一个红色的玉盒,打开来,里头是泛着薄红的薄薄的一些油脂,她递给阿妧就含笑说道,“这是我自己闲来无事调出的养伤疤的膏子,干净得很,给你擦脸倒也是好的。”
“干净?”阿妧就歪了歪小脑袋。
“不要用和你不熟悉的人送的东西。”李嫔就温声说道。
她这种事见识得多了,因此就格外有经验。
“怕别人往里头放东西么?”
“你怎么这么机灵?”
胖团子那也是见识过宫斗剧的有见识的团子,那什么舒痕胶不就是这玩意儿么?她得意地哼哼了一声,郑重地谢过李嫔,就东张西望地看这小小的宫殿。
她觉得这宫殿静悄悄的,可是李嫔却似乎很喜欢清净的样子,就急忙闭上自己的小嘴巴当一颗安静如风的美团子。她憋得够呛,李嫔见她憋得直扭自己的小身子,不由轻笑了起来,柔声说道,“我很喜欢热闹,不必拘束。”
“骗人。”明明宫里很清净。
“在这宫里头不过是清净惯了,只是我从前入宫之前,也是喜欢热闹的。”
李嫔顿了顿,靠在一旁喝茶,掩住了嘴边的几声咳嗽。
“那等回头,我来寻嫔娘娘说话儿,您不要嫌我烦。”阿妧见李嫔不过是说了两句话,招呼了一下三个人就累得不成样子,仿佛病得比从前更严重了一些,就急忙起身说道,“今日就不打搅娘娘安歇,回头,来,来日方长。”
她见六皇子轻轻地扶住李嫔对自己微微一笑,笑若清风,就也将小爪子放在身前给李嫔福了福,这才拉着七公主一块儿出来。见她和七公主走了,李嫔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母亲喜欢她?”
“这宫里肮脏的事儿和人见得多了,谁会不喜欢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李嫔就握住了儿子的手,见他懂事地坐在自己的身边,柔声说道,“皇后娘娘的眼光从来都没有看错过的时候。她喜欢这小姑娘……”
“阿妧。”
“她喜欢阿妧。”李嫔就含笑看着提醒了自己的六皇子,轻声说道,“那就说明阿妧是个极好的女孩儿,不然谁能逃得过皇后娘娘的眼睛呢?她这样的孩子,也只有贵妃那种人才会不喜欢她。可是贵妃……”
李嫔就轻叹了一声,目光有一瞬间的冰凉轻声说道,“贵妃和皇后娘娘不同的是。贵妃没有心胸,只会利用人,却从不会真心待人。你以为她对赵美人又有几分真心?可是皇后娘娘不一样。若不是当年娘娘救了我,咱们母子就是一尸两命了。”
“儿子明白,母亲放心,儿子会听皇后娘娘的话。”
“娘娘也没有将你当奴才使唤的意思,你和豫王靖王两位殿下是兄弟,手足情深就够了。”
“儿子懂的。”六皇子就柔声说道。
他看着李嫔对自己微笑,就低声说道,“谁对儿子好,儿子都知道。”
“那多带着阿妧玩儿,护着她一些。”李嫔就继续说道。
一说到胖团子,六皇子眼里的笑意就真切了几分,点了点头应了。
胖团子还不知道李嫔和六皇子提起了自己,又开开心心地往成妃的宫中去,眉开眼笑地向成妃娘娘敬献了自己无往不利的平安符。
成妃得了孝敬就越发欢喜,腰间垂着两只平安符,只觉得自己是这宫中最富有的妃嫔,越发待阿妧如珠如宝,一边抱着阿妧骂了一回魏阳侯府,一边叫人去取了好几斛的名贵的珍珠给阿妧回去擦脸。她和阿妧玩笑了一会儿,待到了用膳的时候,方才叫七公主送了阿妧回皇后的宫中。
此刻皇后的宫中灯火通明,繁华热闹,皇帝和皇后端坐上首,下头是豫王和靖王两位皇子。
阿妧一路滚着回了宫里,见了靖王顿时眼睛亮了,熟练地滚过去抱大腿。
滚到一半儿,见到了沉着脸的豫王殿下,胖团子想到这位殿下为自己背了黑锅,顿时就老实了起来。
豫王淡淡地扫过这胖团子哗啦啦七八个平安符响起的腰间,垂头喝茶,若无其事。
“送,送给殿下!”胖团子战战兢兢地掀开小袄子解开了那七八个剩下的平安符,两只胖爪子恭恭敬敬地托着平安符对豫王殿下送上了自己的买路财,默默祈祷日后豫王殿下尚且记得今日自己如此上贡,不要因为一点小小的黑锅就扒了狐狸的皮当围脖儿。
见她特别恭敬,一副狐狸上贡的样子,豫王的嘴角勾了勾,挑了那平安符在手中,淡淡地说道,“这本就是阿玄给本王抢的。”
胖团子滚进了靖王的怀里瑟瑟发抖。
她又胆小了起来。
靖王就冷哼了一声拍了拍团子的小身子。
“听说魏阳侯府的丫头给你吃了委屈?”豫王觉得这么好些平安符贡上来,足够自己垂问阿妧一回了,且见阿妧茫然不觉,想到在前朝林珩是专门儿跟魏阳侯一家杠上了,那魏阳侯的兄弟侄儿如今有在朝中办差的,哪怕是个芝麻绿豆的小蝼蚁,林珩都铆着劲儿地核查这几个的差事,但凡被拿住了错处,定然就要挤兑人家。
豫王都觉得魏阳侯府最近惨了点儿,待知道都是为了团子,他又有一种格外理所当然的感觉。
“还好还好。”这最近每个人都在询问自己这个问题,阿妧觉得回答得都要呕血了。
是不是满京的人都知道自己被挠了个满脸桃花开了?
“红颜祸水。”豫王伸出手指头点了点胖团子的小脑袋。
“啊?!”阿妧觉得这肯定不是在说自己吧?
“你,红颜祸水……团子祸水。”豫王觉得手感不错,点着阿妧的大脑壳儿还有几分惬意,托腮淡淡地说道,“往后有委屈不必隐瞒你大哥。有你大哥在,你也不会吃委屈。”
林珩可没有给熟人脸面的意思,之前他还求自己想要用军中的八百里加急,乃是亲笔写了一份十分真情实感,对诚王府感到深深担忧的书信,加急送去给了诚王妃,表达了一下对王府世子妃和未来的担忧之情。
简称告黑状。
据说如今诚王妃已经顾不得女儿了,快马加鞭正往回来呢。
豫王都能想象得出来,诚王妃这要是光火地回了京,诚王世子妃这回准得完。
“别怕,祸水是夸你人见人爱。”豫王见胖团子叼着胖手指迟疑地看着自己,就戳着她的额头继续说道。
“住手!”靖王最近很郁闷,毕竟想要收拾魏阳侯,这家伙竟然就怂得躺在床上装死,竟令靖王无从下手。虽然将阿妧受伤之事告知了尚在往江东去的路上的阿萝,可是靖王却始终觉得自己没有为阿妧撑腰。
此刻将豫王的手指打掉,自己就伸手给阿妧揉着额头,见上头有鲜红的印记,他不悦地看了豫王一眼,将胖团子往怀里揣了揣,抬眼就对皇帝说道,“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魏阳侯自己的家里都教导不好,父皇,他如今……”
“你还想怎么着啊?”皇帝对阿妧招了招手,见她就一门心地窝在靖王的怀里做窝,就不开心地问道。
“他重伤卧床,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时间,是不是叫他歇着,手里的差事先交出来?”豫王就在一旁插嘴。’
他正有好几个心腹门人要出头,正好儿顶上魏阳侯的位置。
“也行,你看着办吧。”皇帝就对豫王很信任地说道。
他当年征战的时候都是豫王在监国,豫王一向都监国监得不错,因此皇帝很信任豫王。
且要皇帝陛下说句老实话,叫皇帝杀人放火没问题,可是要安安稳稳地一整天坐在龙椅里看奏折,这不如杀了皇帝更痛快一些。他很喜欢将不大要紧的活儿都推给豫王,自己只看一些重要的折子。
魏阳侯在皇帝的心里自然就是“不大要紧”的那一款,丢给豫王完全不需要啥负担。
“儿臣明白。”豫王的眼角就露出几分满意。
可算跟林珩有个交代了。
不然,豫王殿下拿什么回去和宁国公世子交待?
“不过说起来,魏阳侯府的家教不怎么样,往后指婚宗室或是皇子,他家的姑娘还是算了。”皇帝就侧身对皇后说道,“不然再来这么一个管人叫狐狸精的,谁受得了?还敢动手,没准儿他们家的年长的姑娘,都能练九阴白骨爪了!”
一想到那样儿,皇帝就不寒而栗,觉得皮肉儿疼。他觉得胖团子曾跟自己说过的九阴白骨爪这门武功听起来还蛮帅气的,就剽窃了一下。
皇后一脸茫然地微笑,完全不知道啥是九阴白骨爪。
“那可是要用人头练功的,皇后,晚上朕给你讲讲。”皇帝就神秘地说道。
他凑在皇后的身边表示晚上要给皇后娘娘讲睡前故事,显然就忘记自己在这儿之前还撩拨了一下心爱的贵妃。此刻赵贵妃等他等得全都是眼泪,却不见皇帝回来,再叫人打听,听见这皇帝竟然和皇后母子一块儿用膳了,顿时就气得不轻。
她想到从前皇帝从不曾将自己撒开手就忘在脑后,不由急忙凑到银镜之前,去看自己银镜里的美貌容颜,待看到雪白的香腮处还有一道虽然已经浅浅的却醒目极了的血痕,她就用力咬了咬牙。
这道伤疤她已经用南朝宫廷最好的祛疤的香膏来涂抹,可是到最后还是有了痕迹。
虽然并不明显,却白玉微瑕,令人心生遗憾。
一想到自己这道伤疤要面对皇帝一辈子,赵贵妃就觉得不寒而栗。
她用力拿起一旁的珍珠粉,一边诅咒显荣长公主,一边往脸上拍着雪白的粉末,却见那道伤疤还是会浅浅地露出痕迹。这令她有些绝望,看着那银镜之中依旧美丽却不再年轻了的自己,她用力握了握双手,起身就往皇后的宫中去了。
待走到皇后的宫中,见皇帝正带着一颗胖团子围着一个火锅儿开开心心地涮火锅儿,那胖团子还时不时地吧嗒着小嘴儿往外吐火锅里的枣子核儿,赵贵妃的眼睛就红了。
“陛下!”见皇帝和胖团子正比着谁能吐得更远,显然把自己给忘了,赵贵妃就哀怨地唤了一声。
只是唤了这悲悲戚戚的一声,她又恢复了善解人意的表情。
“臣妾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没想到见到了陛下。”赵贵妃见皇后端坐不动,眯了眯眼睛,就急忙走到皇帝的身边仰头露出了一个柔柔的笑容。之后就美眸含泪,低声说道,“见到陛下和娘娘欢聚会饮,臣妾就忍不住想到了臣妾的侄女儿。陛下,她已经知道错了,看在她年纪还小,不懂事的份儿上,您饶了她这一回吧。”
她的年纪大了,那就把赵美人这年少却没有脑子的丫头给推上去。
有赵美人这般任性的美人在前,皇帝总会想到她柔顺解语的好处。
赵贵妃一边想着,一边垂泪,且笃定皇帝会放了赵美人出来的。
皇帝本就不是一个严厉的人。
只是这一回,皇帝却有点儿不乐意了。
“年纪还小?最近朕怎么总是听见这么一句话?讨厌得很!”
“话说阿萝比她还小呢,阿萝多可爱啊。”今日听了满耳朵的阿萝,皇帝就忍不住说道。
阿萝?
赵贵妃一怔,之后一双妩媚多情的眼睛看住了傻笑的皇帝,只觉得心里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