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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程大夫人急得扶住了他,使劲给他顺背,丫头又急急给他端来了茶水,他抿了一口,只觉得口中实在酸涩。
这一次是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多事都冲着三弟来?
程运之到底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很快吁了一口气,大步往外走。
又问了小厮情形,方坐上马车往宫城方向驶去。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对策。
私开矿藏那是死罪!
皇帝包庇得了程耀,大雍朝臣不肯,大雍法律不肯。
事情太棘手了。
早就劝他不要胡作非为,现在好了,惹出一桩又一桩事,程运之连连扶额。
这个三弟性子狂妄,曾把谁的话当一回事过?
“着人去宋嘉那问个讯,对方到底掌握了什么罪证?”程运之朝外头吩咐一声,立即有人领命而去。
宋嘉是刑部侍郎,程运之的门生。
事实上,程运之这才吩咐下去没多久,就有人回来透口讯了。
“老爷,宋大人着人来告诉您,状子是今日卯时初刻递上去的,那人还大敲了刑部观堂的鼓,弄得人尽皆知的,证据呢?倒是没有看到,暂时只递了状子!”
程运之眉头皱得深深的。
只能先去看看情形,再做打算。
程运之如常上朝,往日别人看到他,都要过来恭敬讨好地唤一声“都督大人早”,可今日大家对他还是敬而远之。
程运之来的比较晚,大殿里,几乎所有该来的大臣都来了。
众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颔首一笑,儒雅地走到俞况前头,武将之首。
程运之虽然是武将之首,可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像个文人,人称儒将。
事实上,程运之虽然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却没有上过战场。五年前,五军都督府的兵权还掌握在洛王府手里,是白坚和程运之一手把洛王府给推了下来。
程运之顶了上去,成为五军都督府的都督,手下有两支军队,一支驻守在皇宫北郊玄武门之外,被称玄武军,主要拱卫皇宫,一支驻守在皇宫里头,便是羽林卫,只要负责皇帝护卫。内外相制。
暗地里,许多大臣对于程运之坐上这个位置是不满的。
非皇室宗亲,又没有立过战功,却占据武臣之首的位置。
想要服人很难。
但有两个原因,让大家只能把话默默吞回肚子。
第一个即是皇帝十分信任他,程运之这些年几乎是皇帝第一心腹,皇帝对程运之更是言听计从。很多人仰程运之鼻息而活,哪里敢说他半个字。
这第二个原因便是俞况,俞况自知道程运之任都督后,对他十分推崇,俞况不比旁人,他坐到如今的位置是靠军功一点一滴拼下来的,朝中没有人不服他,正因为俞况服程运之,所以大家也就不说什么了。
前两年,程家很想把程英嫁给俞云谦,后来怕皇帝不高兴,没有提这个事。
现如今,程箫未娶,俞瑶瑶未嫁,程大夫人一直打这个算盘。
不过,今日大家的眼神带着几分犀利。
这个世上没有身居高位的不倒翁,苏家被算计了,崔家倒了,白坚如今也不管事了,估摸下一个到了程家吧!
放眼满朝,如今就剩程家还是响当当的权贵世家。
俞家子嗣凋零,齐商和谭鑫虽然有声望也位居高位,却没有成显赫之势,至于刚刚崭露头角的穆家,就更不用说了。
该不会,皇帝想动程家了吧!
大家这么琢磨着。
“程侯爷,程三爷在越州这所作所为,你知不知道呀?私开矿藏,可是死罪,难道这事,他也没跟您商量?”御史大夫徐进摸着胡须冷嘲热讽。
满朝文武谁都知道徐进的脾气,刚正不阿,谁的面子都不给。朝中几乎没有人算是他的朋友,不过也正因为此,他才能做好御史大夫这个位置。
皇帝想要制衡朝堂,需要这么一个人。
程运之不疾不徐拱了拱手,“徐大人,您好歹是御史大夫,三司之长官,没有证据的事,怎么能随便乱说,再说了,程耀虽然是我弟弟,但他是朝廷命官,边关有事,也是跟三省长官和圣上商量,怎么跟我商量来了呢!”
程运之不痛不痒地挡了回去。
只是徐进摸了摸胡须似笑非笑,“程侯爷,你别急着把自己撇清楚,证不证据的事,你也别着急,人家证据没送去刑部,可是送来了我御史台!”
“!!!”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程运之更是眸光一沉,冷冷盯着他。
“哦?那就请徐大人说说,给了什么证据!”
“哈哈…..”徐进摇头晃脑地甩了甩袖,“还是等圣上定夺吧!”
他话音一落,便见内侍官高高喊起,穿着明黄色朝服的皇帝神色不善地走了进来。
大家见皇帝沉着脸,纷纷肃整了一番,齐齐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皇帝顶着黑眼圈道。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皇帝淡淡说了一句。
“.……”
底下大臣蒙了一圈。
那斗志昂扬的徐进听到皇帝懒洋洋这句话,顿时觉得情况有点不妙。
斟酌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道:“皇上,今日一早,有人递了状子来御史台,状告西南都督程耀….”
“朕知道了!”皇帝不耐烦地抬手打断了徐进。
满朝震惊!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人家状子都递了三个地方,皇帝居然不过问?而且还是私开矿藏这等大罪!
徐进觉得自己喉咙生生被呛了烟。
大理寺卿瞿满和徐进相视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帝难道这是要护着程耀?
这都护着,是不是等到谋反了才当回事啊!
齐商身为即将致仕的内阁首辅,忍不住站出来说话了。
“皇上,此案关系重大,又有人命官司在里头,今日一早,这一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连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臣建议三司会审!”
齐商的话合情合理。
程运之心沉了沉,低着头不敢看皇帝。皇帝心里怎么想的,没人比他更清楚。
大家纷纷望着皇帝,等着他的决断,皇帝幽幽地盯着御案上铜香炉,手指敲打在案上,久久没有说话。
大殿里寂静一片,直到众臣快失去耐心时,皇帝开口了。
“朕已经派人去了越州,等到查明真相,即开堂审案!”
徐进闻言立即上前一步道:“皇上,那告状之人已经提供了证据!”
皇帝眯着眼望了过来,冷幽幽地盯着徐进,那种眼神是徐进从没有遇到过的,冰凉冰凉。
徐进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他一直战斗在除奸去恶的第一线,皇帝一直很欣赏他,今日是怎么了?
“谭鑫!”皇帝看向默不作声的内阁次辅。
“臣在!”谭鑫垂着眉上前一步。
“朕命你处理此案,将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收到的状子和证据一一查验,如有情况,立即抱朕知晓!”皇帝沉声吩咐。
谭鑫刚刚被重用,自然是唯皇命是从。
“臣遵旨!”
众臣听到这话心凉了一半。
大家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何如此袒护程家,对于苏家、崔家和白坚,他可是毫不留情,冷血得吓人,如今对程家,却是百般遮掩,到底是为哪般。
程运之垂着眉没说话,仿佛跟他无关似的。
皇帝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待大家各自回归诸位时,皇帝轻声叹道:“诸位爱卿,稍安勿躁,程耀这件事也许没有这么简单,夜南国先来告状说程耀无故侵边,转眼间又让人来告程耀私开矿藏,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额……..”众臣你看我,我看你,确实觉得奇怪。
皇帝这意思是?
“父皇,莫非这是夜南国的诡计?知道程耀骁勇善战,想乘机除掉他,好方便他们夜南国行事?”荀冲飞快地转悠着他的脑袋瓜子思忖道。
众臣眨眨眼。
说的挺像一回事的。
夜南国不喜欢程耀是事实,可程耀走了,难道大雍就不会派新的大将去吗?
夜南国除了把程耀拉下马,得罪了皇帝,还能捞到什么好处?
有些心如明镜的大臣,心里却有了别的盘算。
皇帝一脸欣慰地望着荀冲,“还是我儿聪明,思虑周全!”
“嘿嘿….”荀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
众臣无语凝噎。
所以程家这事…到底怎么办?大家再次拿眼去瞧程运之,程运之还是宠辱不惊。下朝后,程运之借口身体不舒服,早早回了家里。
回到家里后,立即在书房喊来幕僚,商量对策。
告状之人给三司送了三份状子,可见目的是逼皇帝三司会审。偏偏皇帝不如他的意。
“侯爷,可见圣上对程家是万般信任呀,这案子,圣上是铁了心不让夜南人得逞!”一个幕僚讨好道。
程运之坐在主位上,目光冷凝如冰,凉凉地盯着他,“你真以为这是夜南人的诡计?”
“额…….”
四位幕僚,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沉思。
“那侯爷,这确有其事?”其中一白衣中年男子问道。
程运之点点头,叹气道:“虽然三弟没有跟我商量,可我估摸这事八九不离十,这些年,他在越州没少贪赃枉法!”
他无奈地摇摇头,他在京城小心翼翼,偏偏程耀在西南无法无天。
纸是包不住火的,他写了信去墩劝,完全无济于事。
一人分析道:“那莫非三爷在越州得罪了什么人?”
众人闻言心下一紧,屏住了呼吸。
“如果三爷真的如侯爷所说,这些年在越州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一人点头。
大家默默叹气又不说话了。
直到一个一直没有开口的黑衫幕僚开口道:“这次事情不简单,先是夜南国进京告御状,告我们三爷擅自动武,结果这事没引起朝臣注意,圣上遮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对方来了第二招,给三司递折子,刑部和大理寺只单独递了状子,偏偏把证据给了御史台,可见对方知道刑部里头有侯爷的人,而大理寺瞿满呢,是个狡猾的狐狸,唯独把证据给了直肠子徐进,徐进定然会把事情闹大,彰显自己的刚正不阿。侯爷,这幕后之人,完全是有备而来呀!”
程运之目光沉沉盯着他,这位幕僚最擅长抽丝剥茧,通过细节推断出整个脉络,程运之很喜欢他。
“如果…如果他逼圣上三司会审而不得,那么还会有后招,如此看来,对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不是寻常的复仇啊,夜南国怎么进京的?他又是怎么得知京城各部关系的?如果三爷只是在越州称王称霸而得罪了人,恐怕对方没这个能耐,而且整件事看起来,筹谋已久,侯爷,三爷曾得罪了什么显贵吗?”
黑衫男子狡黠的眼神望着程运之。
他不认为这是一起简单报复程耀张狂行为的案子。
程运之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手扶着交椅,心里千回百转。
得罪了什么人?
也许确实欺负了夜南人,可是夜南人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皇帝肯定会护着本国将军,哪里会给他们做什么主,更何况这几日夜南的王子在京城吃喝玩乐,仿佛也不太提那件事。
现在事情接二连三来,可见非同一般。
突然,程运之眼眸猛地一亮,一道精锐的光芒射了出来,又渐渐沉寂下去。
他颓然坐倒在交椅上,心顿时跟沉入冰冷的湖底般,手脚开始发凉来。
难道是因为那件事吗?
程运之如铅的面色,将众人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