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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深度睡眠之前,叶灵的意识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对于所发生的事情并非全然不知。她沉默了一会,对苏子说道:“苏子,你来了。”
“您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叶灵轻声道:“请你们先出去吧。”
等到巨猫和希莲都被苏子一手一个拽了出去后,叶灵掀开毯子坐了起来。
她伸手在空中一抓,一件华光闪烁的法衣便出现在她的手中。衣衫似乎有引力,自动套在了她的身上,腰身收拢,很快便穿戴整齐。
叶灵将毯子替白蓝盖上。轻声问道:“白蓝感觉如何,你扯掉了硬甲,似乎受伤颇多。”
王虫的眼睛似乎睁大了一点,他的触角迟疑的挥动着,半晌,白蓝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主人……您,不惩罚属下吗。”
他银蓝色的目光中似乎有着迷惘:“属下保护不力,又行僭越之举……”
“并没有,”叶灵打断了他的话:“我之前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你们救了我,否则我就要窒息而死了。”
叶灵没再说下去。窒息而死是个夸张说法,即便没有任何救助措施,她也能自己慢慢恢复。不过叶灵并不想让人造种族们惶恐,自从上次白蓝在门外跪了两天之后,她便更加注重言行,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她平静的整理着衣领,赛弥尔从后方靠过来,微微躬身:“主人,是否需要我等为您整理仪容。”
叶灵的手一顿:“有劳。”
她很自然的在床榻边坐下,小弥走上前来,伸手捞起她的头发,替她整理着。
“白蓝可好,”叶灵微微转过头:“我这里有不少药物,能够让伤口快速的愈合。”
“……”王虫似乎没反应过来,直到叶灵又耐心的问了一遍,他猛然从床榻上弹起来:“多谢主人关心,我已无事。”
于是叶灵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她坐在床榻上,目光似乎放空,若有所思。
小弥握着叶灵发丝的手一顿,王虫们挥舞着触角,互相交流着,谁也没有再说话,白蓝握着硬甲犹豫片刻,便犹如穿衣服那样穿好了硬甲,无声的走到叶灵的身后侍立着。
他的举动有些小心,王虫的硬甲生长比较缓慢,他以蛮力撕扯开硬甲,现在也只是刚刚愈合了身体上的创口而已。
良久,小弥松开手:“已经整理完毕。”
“有劳。”叶灵点点头,她站起来,法衣光辉闪烁,犹如一道风般掠出门外。
医疗间的门口站了一圈人。
莫尼克已经恢复了人类形态,穿上了军服,不安的背着手走来走去。听到响动,他抬头一看,有些惊喜的唤道:“叶灵……”
叶灵匆忙应了一声,便如飞鸟掠空,化身白虹,快速的冲上了天空。
“……”莫尼克一时怔然,两道微风掠过,赛弥尔追逐着叶灵的身影远去,王虫绚丽的蝶翼舒展开来,在雾光下变幻出奇瑰的色彩,他们在风中的身姿异常轻盈,很快便缀在了叶灵的身后。所过之处,引起一阵阵的哗然。
“这是怎么了,”苏子担忧道:“叶灵小姐才恢复过来。应该多多休息才是。”
她转头瞥了一眼愣住的莫尼克:“博士,您知道原因吗。”
莫尼克一言不发,突然他狂奔起来,一道烟尘腾飞起,迅速的远去了。他仰头看着叶灵前进的方向,少女似乎目标明确,她犹如流星,朝着雾光泉飞掠而去。
闪烁着微光的花海一阵摇动,叶灵落在月牙上,她的气息微微不稳,望着平滑如镜的潭水,叶灵皱起了眉,一道微光闪过,亥以出现在她的掌中。
叶灵凝神静气,突然一剑挥下,剑气犹如长虹,蓦然割开潭水,雾光破碎,水花迸裂,平静的潭面犹如沸滚一般剧烈的波动起来。
叶灵一剑切下,以剑光为分割点,月牙一裂为二,蓦然分开。被切开的横切面雾光泉汹涌的流淌着,丝丝缕缕黑色的雾气从切面淌出,在虚空中扭曲着。
“主人!”赛弥尔紧随而至,王虫的手臂挥舞,顿时便捏碎了即将成型的空间扭点。叶灵却一言不发,等到黑雾散尽,她俯身从干涸的水潭中捞起一块晶石。
晶石的外观很像莫尼克送给她的虹晶,只是里面似乎凝固了淡淡的黑烟一般,呈现出令人不喜的灰色。
“……”叶灵注视了半晌,将灰色的晶体扔回了潭中。
果然……那不是错觉。
叶灵微微眯起眼睛。莫尼克带她来到潭边时,她并没有察觉。直到穿越空间纽点后,落入了潭水中。
她看向那铺满潭底的灰色晶体,神色冰冷。
这些灰色的晶体,都是被污染的灵石。其中蕴藏着灵气,却异常狂暴。
那已经不属于灵气的范畴了——那是,魔气。
“主人,可是有什么不妥?”赛弥尔俯下身问道。
“这些晶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叶灵问道。
王虫的触角挥动着,似乎在和同伴交流,一个身影蓦然飞跃上月牙,莫尼克快速的奔过来,还没停稳,便抢先回答道:“叶灵,你在问虹晶的来历吗。”
“这些也是虹晶吗。”叶灵一怔。
莫尼克看了一眼潭底那些灰色的晶体,不由一怔:“这些……”
他俯身拾起一块晶体,皱眉观察着,莫名觉得有些厌恶。很快便又扔回了潭中:“并不是,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是矿石吗。”
“小烟星是否经历过战争?”叶灵又问道,一般来说,灵脉是有可能被死亡、怨恨、尸气之类的所污染的,只是很少见。
王虫们不发一言,莫尼克瞥了他们一眼,点点头:“是的。十几年前这里还算繁华。”
叶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些晶体应该是战争后才出现的,你们退后一点。”
莫尼克依言退后,赛弥尔挥动双翼浮在空中。叶灵看了他们一眼,亥以蓦然鸣动,金色的剑气交织如雨,魔晶笼罩在剑气中,哀鸣着化为了齑粉。
月牙顿时像被咬掉了一块,地面不堪重负般崩裂,从天空中坠落。叶灵冷静的凝视着魔晶在风中消散,收起了亥以,对人造种族说:“我想独自呆一会,还请诸位离开。”
大弥的触角僵立在头顶,叶灵又转过身,对他们微微一笑:“没事,别担心。一会就好。”
“……”王虫躬身行礼,展开双翼,无声的退下了。莫尼克担忧的看了一眼叶灵,纵然有满腹疑问,却并不敢询问她。
等到他们的身影远去,叶灵在碎裂的潭边盘腿坐下,月牙不断的坠落,最终摔落在地上,雾光飞溅,交织成瑰丽的极光带。
叶灵端坐了半晌,突然,她一拳捶在地上。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强烈的不甘。
“为什么,居然是魔气。”叶灵捶打着地面,再也没有往日的平静,她蓦然将自己摔进花海,仰面躺着,一手抚起发丝,顿时一头青丝散乱。
她无意识的揉了半晌,才皱着眉松开手,手臂啪嗒摔在花丛里。
穿越空间纽点之后,她见到了打伤莫尼克之人,如此大好时机,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拔出亥以都做不到!
她竟然如此无能。
“燕夙玉……”叶灵微微眯起眼睛,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下次再见面……”
定然将你斩于剑下。
叶灵又一个人皱眉揉搓了半天无辜的花草,才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她站起身,法衣光辉闪烁,顿时清理掉了所有的污渍。
她正准备走下月牙,却见手腕上光芒闪动,一个通讯请求微弱的接入,因为荒芜星域信号不稳的缘故,仿佛随时会断掉。
叶灵连忙接入通讯,提埃的面容便跳了出来。
提埃今日的穿着格外的考究,身上挂着一条金色的绶带,他坐在宽敞的车里,双手交叠着,似乎是匆忙间做出与她通讯的决定。
“叶灵,”提埃开口:“向你问候。”
“提埃阁下,好久不见。”叶灵微微一笑。
提埃似乎仔细的打量着她,半晌,他才松了口气:“你没有事就好……”
他的声音犹如低喃:“怎么一个人,心情不好吗。”
“没什么,”叶灵难得开了个玩笑:“多谢提埃阁下关心,你的语气,真像我的父亲。充满了长辈的关怀。”
提埃支起双手:“……我的年纪,比你大上许多,不敢以你的长辈自居,但如果你有什么烦恼,不妨说给我听。”
“没什么,”叶灵低下头,她又重新坐回了花丛中:“说起来,提埃阁下近来可好?你看起似乎憔悴了一些。”
提埃似乎轻轻的叹了口气。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居然露出一点笑容:“我很好。”
男子的声音轻轻的,他冰灰色的眼眸里再没有面对敌人时的冷酷,只剩下脉脉的温和:“别把事情都藏在心里。只要你说,我愿意为你解决任何烦恼。”
叶灵一怔。她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着提埃,男子的神情很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谢谢……”叶灵摇摇头:“不过,我想自己来。”
她停下话,轻轻眨了眨眼睛:“而且,提埃阁下也喜欢藏着心事,什么都不肯告诉别人。这下居然来指教我了。”
“……”提埃一时语塞。他确实隐瞒了叶灵很多事情,别的不说,叶灵只要踏上小烟星,就能明白所谓莫尼克前去寻找植物标本之类的借口多么站不住脚。
“莫尼克和我谈了一些事情,”叶灵又说道:“关于他的身世,以及这次他出行的目的。”
提埃表情不变,手却蓦然收紧。
“他似乎是作为诱饵?”叶灵慢慢的问道。
“是……”提埃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身份特殊……所以……”
他用目光无声的注视着叶灵,那个一向体贴的少女这次却只是笑吟吟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提埃无可奈何。只好说道:“我确实提议由他去做诱饵。”
叶灵乘胜追击:“可以和我详细说说吗,你们似乎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也许我能帮你。”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莫尼克这次受伤不轻,可见诱饵一事危险太大,提埃阁下真是狠心啊。”
“……”提埃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他半晌才道:“你……变得活泼了很多。”
“有吗,”叶灵微微挑眉——这个动作提埃还是第一次在叶灵身上看到,随即他便听到了更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你讨厌我这样?”
“不,我……”
“哈哈,”叶灵突然笑出声来,她居然仰起头,清脆的笑声连绵不绝,半晌,她才停下笑容,慢慢擦掉了笑出来的眼泪:“抱歉,让你受惊了。”
她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温和的笑着:“……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提埃沉默不语,他有些疑惑,但是明智的没有多问。等到叶灵的情绪稳定了,他松开交叠的手,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通讯屏中少女眉头一皱,似乎一脸惊讶:“提埃,小心!”
提埃一怔,下一秒,他凭借强大的反应速度,猛然破门而出,从高速行驶的车辆上滚下来,一直撞到了路边的护栏,而他所乘坐的车辆漂移着,一枚炮弹从天边飞来,击中了车的驾驶室,顿时一声轰鸣,滚滚的浓烟中,车辆化作一堆灰烬。
通讯屏晃动着,叶灵站起身来,焦急道:“小心,又过来了!”
车队已经行进到了一个立交桥上,桥下就是汹涌的河水。提埃迅速的站稳了身体,数枚炮弹从天边袭来,车队顿时散开了阵型,一个身影从前方的车辆中猛然跃出,大喊一声:“全队散开,躲避袭击。”
提埃匆忙的看了一眼——那是萨丽,他正要和军政首长一道前往奉氏主宅。前些日子奉余被击中了胸口,吊着一口气逃回了奉氏的地盘,这几天他忙着收编奉氏名下的能源企业,倒让他苟延残喘到现在。
萨丽的头发全部散开,她暗红色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着,居然犹如烈焰一般熠熠生辉起来,军政首长怒啸一声,猛然扑向了暗处的敌人。
伪装光谱破开,吊在桥架上的袭击者现出身型,他们的数量并不多,其中一人还没做出反击,便被军政首长拗断了脖子。
“提埃,自己小心。”萨丽喊道:“往你那边去了!”
提埃就地一滚,躲开数道激光,顺手挂掉了通讯,他拔出枪,一边在车辆间穿行着,一边开枪回击。
“来得可真快……”他轻声的自言自语。
肢解奉氏,必然会引起反弹。
提埃嘴角挂着一个冷笑,将飞在天空中扛着炮筒的蒙面人击落。他倒是没打算留下活口审问,左右不过是党内的反对者、奉氏残余势力的挣扎、想趁机吃成果的投机者;现在只要抢占先机,赶在鹤云锦回来之前,让一切既成定局,他就握住了胜利的钥匙!
提埃的身躯仿佛化出了残影,他高速移动着,逐一击落了现身的袭击者,脚下的大桥却一阵颤抖,随后从中猛然断裂!
从大桥的断裂口开始,整座磁悬浮桥梁一截一截的崩裂,能源飞快的流失。
“不好,这里要爆炸了,”萨丽大声说:“放弃车辆,往回撤退。”
提埃刚要动身,突然一股可怕的战栗笼罩了他,顾不得多想,他快速扑向一旁,随后耳边响起了轰然的炸裂声。
狙击手!提埃咬牙,低笑一声:“保守派真是让人渗透得一干二净,在首都辉月星,竟然能安排狙击手袭击首长的车队。”
第二束冷枪随之而来,提埃躲闪到哪里,狙击的落地就跟到哪里。
“提埃,小心!”萨丽喊到。
一声枪响,提埃连忙躲避,却蓦然发现不对——
他震惊的回过头,只见躲藏在大桥边的袭击者从伪装光谱里现身,那枪声掩藏在狙击手制造的假象里,击中了萨丽的胸口。
军政首长的前胸爆开了一蓬血花。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笑起来,随后她怒吼着,一掌拍碎了袭击者的天灵盖。
“萨丽首长。”惊呼声接连响起。提埃连忙向萨丽靠拢,那犹如跗骨之蛆的狙击再度密集了起来,仿佛阻止他一般。
萨丽的身躯摇晃着,她仿佛不甘心就此倒下,突然间她仰头发出一声厉啸,啸声穿破云层,她的红发犹如燃烧一般,身躯快速膨胀,一头红色的猛虎从桥面上高高跃起,口中吐出一道耀眼的红光,犹如能量炮一般,横扫向将远处狙击手藏身的高楼。
那一整片建筑,仿佛被蒸发了一般,彻底的从大地上被抹掉。
红色的光芒遮天蔽日,曾经名震宇宙的联邦红虎,似乎又现身于战场。威风凛凛,永不言败。
密集的枪炮声停止了,大桥寸寸碎裂,红虎摇晃着,一路洒下鲜血。
“首长!”提埃狂奔到了萨丽身边,他抱着一丝侥幸,去看她的伤势。
“别看了……”红虎依然屹立着,并不倒下,她仿佛是自嘲一般笑了起来:“我……居然会如此轻易的,被击中要害,真是老了啊。”
她仰起头,看着天边的红日:“我只输了两次,第一次是输给王虫,第二次……居然是输给一个我看不起的小辈。这一次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大量的鲜血从红虎的口鼻中涌出,提埃站在她身边,半身都沾染了她的鲜血,仿佛成了一个血人。
红虎低下头,威严的看着他:“提埃,记住……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想,你是个军人。”
她抬起一只爪子,仿佛要用尽力气,握住流失的生命:“作为军人,你要……永远、向前……为联邦,开拓更多的土地,更为……光明的前程。”
她的声音微弱下去,巨大的爪子砰然垂落。红虎垂下了她的头颅,站着闭上了眼睛。
碎裂的巨石落入汹涌的河流里,大桥哀鸣着,提埃默默的摘下了军帽,向着军政首长致意。桥面终于彻底崩裂,红虎和众多毁弃的车辆一起,坠入了滚滚河流之中。
提埃握着桥栏吊着身躯,他的心情极为复杂:“竟然是冲着萨丽来的吗。”
远处警笛轰鸣,提埃最后看了一眼汹涌的河水,红虎的身躯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他微微抿唇,跳到了岸边。
桥面下的阴影里,快速飞出一个影子。没入了河边茂盛的水草中。‘
燕凛玉笑眯眯的拍掉头上的灰土,自言自语着:“真是不枉费我拼命赶来辉月……一来就能遇到这样好的机会。”
他看了一眼远处才飞过来的警用飞艇:“真遗憾……要让你们扑个空了,军政首长的遗体,我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