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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琦缓了缓,站起来,对那女孩说,“你留个电话和名字给我,回头这事会有人谢你。”
“不用,不用。”女孩爽快地说,又歪头看他的表情,“你觉得怎么样?”
程琦示意无碍,说,“出租车就在旁边那边吧?”
“对。”女孩疑惑地看他,“你不准备报警吗?喂——你。”因为程琦已经转身走了。
女孩连忙追上去,关心地追问,“你这样怎么行?你不叫机场的人看看监控吗?你的钱包丢了,护照什么的是不是也丢了。你有钱吗,这样怎么走?”
程琦走到出租车旁,说,“我没事,这事会有人谢你。”
他拉开车门上了车,对出租司机说了什么,车很快地开走,他没有侧头看一眼窗外道别,直视前方的样子,拒人千里之外的英俊。
留下女孩一个人,好像无法相信自己的热情换来如此冷漠。
车一路开出机场
司机透过倒后镜打量程琦,说,“你怎么从那边出来,机场扩建,现在都走另一边了。”
程琦茫然地和他对视。
司机说,“你看看别的停靠点,出租车也要排队。我刚刚等客人那地方都没人。机场里应该有指示牌,那个出口都不用了。”
程琦没说话,他什么心思都没,只想快点见顾惜。
司机看他不搭话,又说,“客人,我确认一下,是去高新区对吧?”
“对。”程琦答
这个时间,星期五,顾惜应该是在公司,所以他说了顾惜公司的地址。
一路开出机场。
程琦的脸阴沉着,心里却越来越焦灼,这种时候,这件事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去找帝景城的自己人,不是去找方毕纯,不是让james快过来。
他想的反而是,他想见顾惜。
他为了这趟回来,半夜四点开车离开伦敦,连人带车坐渡轮,两个小时的漂洋过海到法国。从法国巴黎开车一路南行,八个小时才开到和意大利的边境,不敢停就从意大利飞。
在飞机上,他一刻都睡不着。
他只想见顾惜一眼,哪怕见一眼都好。这种想法烧的他连东西都吃不下。
只要想到马上能见到她,他觉得每个人都好像成了天使。
然后……然后他就挨了一个“天使”一闷棍
这种委屈,好像谁也帮不了,因为别人无法理解他,只有顾惜。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念顾惜,他想顾惜可以像那时候一样,抱着他的脖子,温柔地靠在他怀里。也想她从背后突然冲过来,紧紧搂着他的腰。或者训斥他几句,“你怎么那么笨,都被埋了一次还不知道小心。”
上次自己去港城找她,她第一时间都是那么紧张地问,“你就一个人,没人跟着?”
他喜欢她训斥自己的样子,虽然她不常用。
他垂下目光,顾惜爱他。
窗外景物飞驶而过,他什么画面也接收不到,一分一秒都是焦灼。
他想好了,等会见了顾惜,什么都不做,他要先抱她。这次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抱了再说。
她一定很生气,不能像以前那样了。以前的任何方法,逗她,欺负她,撩她,他现在都没办法再用。
好像那时那日,他是忽然有了被加持的天赋,那些都是为了顾惜陡然拥有的技能。
现在,全都没了。
早没了。
他的心里猛然心酸无比。时过境迁,已经过去快两年。
“你刚下飞机呀,怎么没有行李?”出租司机从前面问。
程琦的思路被打断,听出来,司机是在考量他有没有钱付车费,他自然……是没有。
他这次出门有带钱。
卡,证件,护照,不过全在包里。
程琦在身上摸了摸,也没剩余。
出租车司机从倒后镜一直看他。
程琦问:“如果客人丢了钱包,一般怎么给你付钱?”
司机说,“等会下车用支付宝给我也行。”
程琦知道支付宝是什么,他上次网购用过一次。他说,“我电话也丢了,还有什么办法?”
“那就原始一点,你到家再给我。”司机大哥说完,又补充,“对了,你给我的是单位的地址,你……是你的公司在那边吧?”
他透着倒后镜继续打量程琦,司机大哥也是有眼光的,是王子一定要发光,程琦爷虽然今天出门被洗劫过,可人家依旧可以通过他“落魄”的排场看出潜藏的绩优。
司机大哥说,“那去公司让人下来给一下,或者我跟你上去都行。”
程琦想了一下自己到楼下,要顾惜下来付车费的样子。
有那么一秒,他其实想去和顾惜要,他这么“可怜”的回来,她再生气,也会心疼自己的。可是不行,他等会得先抱她,不能见她让她先掏车费。
而且,带着出租司机上楼吗?
顾惜公司好像在20楼……都不好。
他弯下腰,默默去解皮鞋鞋带,皮鞋还是锃亮的。过了会,他从鞋侧拿出一个比米粒还大的东西,看了看,不情不愿地按了一下,那米粒之光就在他手中开始闪动。
他把那追踪器塞回鞋跟里,他这是军用的,不开的时候安检也查不到。
二十分钟后,车拐进了开发区。
司机大哥开的很稳很慢,后面的客人关键太闷。
顾惜的“轻酿饮品公司”就在这里。新开发区,写字楼林立。摩天大楼下,出租车停靠,没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有车跟上他们,司机转头说,“到了,是这儿吧。”
后面的人坐着不动。
司机大哥把表抬上去,“先生到了。”
“好。”后面的男人说。
声音真好听,可咋不下车,这么大的做派难道要我去开车门?司机大哥回头刚准备再提醒。
车门就被打开,外面挤过来两个男人,弯腰一看后座的人,齐声叫了句,“琦爷。”
司机大哥:“……”
程琦板着脸下了车,对外头人说,“车费付了。楼下等着。”
他往里走,一刻不耽误,大厦宽敞人来人往,他从电梯旁的公司名里面看到“轻酿”的名字,那是他女朋友的公司,好像顿时吃了定心丸。
“琦爷。”后面追上来一个,小声叫他,周围人挺多的。
程琦心急不想理他们,他不想和他们解释发生什么事了,行李去哪儿了,为什么突然一个人来帝景城。也不想解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琦爷”那人又叫
电梯一层层下来,他面前的这部到了三楼。
“琦爷。”后面人等不及了,“您来找顾小姐吗?顾小姐不在公司。”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程琦站着不动,转身来看着说话的人。
那人神色严肃,看着他说,“今天是周五,顾小姐去看心理医生了。”
*******
坐在车上
程琦听着自己人的汇报:
“顾小姐之前周五就会去看心理医生,这位医生姓季,她第一次去是在两个多月前,琦爷您走后十天的时候。”
程琦看了他一眼,那人坐在副驾驶,无法与他视线相接,拿着手机里的文件夹继续理直气壮地念。
“您让调查顾小姐上两个月的情况,这事情才办好,资料都寄给您了,想来您没看。顾小姐在您走后,当天晚上就回了她自己家。第二天一早,又回您那里把那两只驯鹿牵走了。她本来要送动物园,但好像没成功,她就带到了自己的饮料厂,圈了一块地,把家里驯鹿的那栋调温控制的房子搬走了。”
程琦坐着不动。
前面副驾驶的人继续说,“后来她去了工厂,待了将近十天。关于这个的原因,我们分析,是因为顾小姐之前已经订了婚纱,后来说不结婚,怕人议论。所以她就去了厂里。这是我们监控了他们员工的聊天之后总结到的。”
程琦觉得前面的人,拿着冰锥在自己心上改刀。
这里就两个人,一个开车,一个在副驾驶。
开车的继续开的稳当。
副驾驶的又念道:“然后她从厂里回来,请了两个保镖一个司机,买了一套房子在她公司旁边,这样她每天上下班只用五分钟就能到家。”
程琦知道,以前顾惜每天上下班都要一个小时。
报告的声音又说,“我们知道她去看心理医生,毕竟要注意她的安全。所以在她第一次去了之后,我们有找dan帮了忙。”
dan是个黑客。
程琦蓦然想到,程进曾经说过,那时候顾惜的人去自己家打扫卫生,顾惜第一次来,程进在监控里认出她,就喜不自胜地冲下去抱住顾惜。后来事后怕他知道,程进曾经想过找dan弄回那段已经发给他的视频。
才是两年前的事情,为什么好像过了好久好久。
“继续说。”
“有dan的帮忙,我们黑进了医生的电脑,取得了一些资料。顾小姐一直失眠,后来医生不给她开安眠药,她就让自己的员工帮忙弄来了一瓶……估计是一直在吃。这两个月情况应该已经慢慢在好转,她之前去山地忙有机种植基地的时候,一直没有和这个医生见面。今天是她这两个月的第一次。”
“只是失眠?”
“我们有顾小姐的病情录音,您要听吗?”
“到了。”开车的说,“就是那栋大楼。”
程琦循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
他们在马路的这边,隔着挺远。
旁边的车门打开,走过来一个人。驾驶位车窗打下,那人探头看到程琦,“琦爷。”
“怎么样?”司机位的问他。
“没什么情况。”
司机转头对程琦说,“琦爷,顾小姐预约的11点,刚刚我们三个就在这里,收到您的指示我们俩赶了过去。”
程琦想问一共几个人在这里“保护”顾惜。可是却觉得嗓子里卡着,什么也说不出。
他说,“你们三个去旁边车上坐吧。录音留下就行。”
副驾驶的递给他一个ipod,那个小方块在程琦的手里,火炭般。司机留给他一个望远镜,大家转眼都下了车。
程琦低头,慢慢把耳机戴上。
期待中的声音传来,他心情沉重而紧张。
“你们这行是不是可以催眠,我心里有点很困惑的事情,我想找个信得过的专家,把那部分帮我催眠掉。”
程琦看向手里的小方块,不敢相信。
顾惜的声音,“可这事情困扰到我,比如开会的时候,忽然眼泪自己掉下来,莫名其妙。我下面很多员工,两家公司,我没有时间被这种事情困扰。”
“你失恋了?”男声说。
漫长的空白。
程琦的手摩挲着,心开始慌乱。
顾惜说,“算是离婚吧。不过是和平的离婚,我非常理解对方,也完全没有怨怪。”
程琦瞪大了眼睛,
——离婚?!
在她的心里,竟然是和结婚,离婚般过了一场。
他垂下目光,顾惜爱他。
第一次的录音很短。转眼跳到第二次。
顾惜说,“我让人帮我买了这个,现在每天都在吃,可我并不想自己这样私自用药,你看一下,然后给我重新开药吧。”
“你在什么地方买的,外头假药多,你知道吗?”
程琦又被抓了吸引力,顾惜的声音和第一次已经不同,冷硬了许多。
顾惜说,“吃了药也没什么不同,如果一定要说,大概,只是情绪比较暴躁,总想发脾气。”
“你是明星徐洋的前女友……你没结婚。”那医生说。
顾惜说,“是要结的,但在我看来,和已经结婚了也差不多。”
“那分手原因是什么?”
“心理医生会这样问病人?”
医生温和地说:“你可以暂时不要当我是个医生,我们随意聊两句。”
“我不习惯和人聊天,如果你不是医生,咱们没机会这样坐着说话。”
程琦露出一点笑容,夹着苦涩,他女朋友在外面果然强势。
“那你有没有去过,和你前夫一起去过的地方?”
程琦的心揪着,他们没有分手,他也不是“前夫”,可他没有带顾惜去旅行过。
却听顾惜说:“我们没有去过什么地方,我太忙了,很少有时间陪他。”
程琦愣住,他女朋友,就这么轻描淡写全都担了。
他心抽紧,顾惜爱他。
顾惜说,“我其实没什么大问题,我是成年人,什么道理都懂。你给我开药就行。这次我不要你催眠了,我估计那事情应该也有别的风险。”
医生说,“可是你这样不行呀,你这么维护你已经分开的所谓前夫,并不是一件好事。你在过度美化你们的感情,这就是造成你情绪问题的根本原因。”
顾惜急了,“什么叫过分美化,你都不知道我们的具体情况,你凭什么说我是过度美好。”
医生追问,“那在你心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顾惜带怒气的声音,“分开的事情也不怪他,是我的问题,是我一直令他觉得,他是我的唯一。然后忽然有一天,他发现原来并不是。他一直对我很好,从来没有不好过,他是觉得我背叛了我们中间的独一无二才会生气。”
“他不是唯一的。正常的爱是包容的……病理性自恋才会陷在自己的世界,往往会做成伤害情侣的行为,”医生语气肯定,“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你的一些举动,也默许了他的态度。”
“胡说!”顾惜声音震怒,“你知道什么,他好到别人见一面都是福气,可他爱我,给了我这一辈子,他从来没有给过别人的感情。他爱我,在心里面依赖我。所以才会受不了一些事。你一点都不知道,凭什么指责别人的感情。”
程琦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呼吸,那句句如刀,收割着他的神经。
他坐在车里,从来没有觉得,初冬这么寒冷。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凭什么闯到她的生活里,把她的生活搅合的一团乱,而后一走了之。是他先死缠烂打追她的。是他硬要和她在一起。
她拼命地躲他,怕的是什么?不正是俩人不对等关系中,自己可能给予她的欺负。
他却只是嘴上说懂的。
他其实从来不曾懂她。
他嫌弃她曾经的愚蠢,嫌弃她为了一个男人那样不自爱,嫌弃她令自己颜面尽失。可纵然分手了,她还是那么心疼维护自己。
那生理性的厌恶,见到她就想把她推下楼的冲动已经完全消失,他只想抱着她。
抱紧她。
像第一次分离的时候,她从背后冲过来猛然抱住他,不舍得他走。那样的抱住。
车里的电话响。
程琦接了,没说话
对面传来声音,“琦爷,顾小姐出来了。”
他看向对面,人很多,他却一眼看到了顾惜,太远了,他拿起望远镜。
镜头恍惚中变得清晰,锁定。
顾惜穿着件红色的风衣,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穿红色。红色风衣里,是白色的连衣裙,他看出来,是那天照片上他看到背影的那条裙子,因为长度一样。都是到膝盖。
红和白,娇艳和纯洁,他从来不知道可以这么好看。
顾惜没有盘发,她披着头发,长发那么长,那么直,发梢被风吹起来。她的样子有种东方女性古典的味道,长发挽的耳后的样子,婉约,温柔,那么美。
程琦看傻了眼,她侧头在听旁边人说话,一个年轻男人,她脸上一直都带着笑。那笑容陌生而遥远。
和以前他见过的都不一样,是另一种。
左边耳机里,传来顾惜的声音,“现在的社会对女性要求太多,男人找女朋友,首先要漂亮,不漂亮不要。漂亮还希望学历高,学历高也不能高分低能。情商也的高。双商都有了,还得有工作能力。可是工作能力有了,又会被挑剔太强势,男人就会想,还是要个温柔的。”
医生说,“这样听起来,怎么觉得你每一样都具备。”
“您真会开玩笑。”顾惜的声音带笑。是今天的。
程琦觉得心如刀割,谁也无法理解他此时的悲苦,那时候,在家里,顾惜最喜欢绑两条辫子,那头发梳的很好,显得脑袋方方的,带着稚气。
他现在才终于明白,顾惜一定是故意的。她一直都怕自己觉得她强势,害怕她自己不够这些世俗的标准,害怕人性的丑恶,挑三拣四,也害怕自己会挑剔她。
那时候,顾惜真爱他。
——而她如先知,最后,自己真的挑剔了她。
顾惜一行人顺着大厦前的路,左行,越走越远,没有上车的打算。
他看着顾惜的背影,她一侧头,风吹起她的长发,飘在身后。
世界整个安静。
他听到自己剧烈破碎的心跳声。
那亮色渐行渐远,像在风里摇曳的花,红的白的都好,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只是远在天边,再也与他无关。
自己根本配不上顾惜,为什么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