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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检查结束以后,被推了出来,看到我和宽宽在外面等着他,那种眼神就像里面沾了胶一样,扯也扯不断。
“乐怡。”他从病床上支起了上身,望着站在门口的我,语气里都是不舍。
“我看一下检查结果,你们先回去。”我对他微笑着说。
“不。”他止制了推着他离开的护士,伸手把宽宽拉到自己跟前说,“咱们等妈妈一起回去。”
他说着望过来,眼神里的宠溺让我觉得心砰砰直跳,向他微微一笑,快步走向医生。
医生拿着一叠子的检查指标,翻着给我看,同时说着:“现在从检查结果来看,各项基本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他的脑电波在轻微的刺激下也趋于平稳,这属于正常人的反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么好的治疗结果,是我们没想到的。恭喜你!”
“您是说,他很有可能全部好了?”我问。
“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治疗结果很理想,至于更多的检查,明天才能出结果,到时候看了以后综合分析。但就眼前的情况来说,他恢复得非常快。”医生再次重申了一下,他说的是现在的情况。
虽然我心里对于明天的结果还有一点担心,但大部分担心都松懈了下来,心里想的是他刚才那种熟悉的眼神。
回到病房,何连成又挂了一瓶水,补充一下因为做各项检查导致的体液不平衡,然后一起回到了住处。
他忽然变得很粘人,就连我做饭的时候他都时不时拉着宽宽过来看一眼。我觉得特别不适应,但是他粘人的这种感觉又给我一种不能抗拒的熟悉感。
赵叔叔看到何连成帮我把菜端到餐桌上,笑呵呵地说:“你们要是能完全合好,我也算没白来这几个月。”说完看了看手里报纸的日期说,“哟,要是能按照计划回去,还赶得上去香山看桃花节呢。”
赵叔叔是医界大拿,同时也是一位国画爱好者,每年春天都会去香山的桃花林采风,用他的话说,那后山的万亩桃花,一眼望不到头,让人真有误入桃花源的感觉。
我在帝都时间不算短,却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怎么出去玩过,仿佛户外活动与我绝缘一样。
我们围坐一起,一边吃饭一边听赵叔叔说春季百花盛开的西山景致,只觉得心里羡慕得很。
宽宽听得嘴张大了,都忘记合上,口水顺着嘴角直往下滴。
赵叔叔瞄见宽宽的样子,一下就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宽宽说:“还没说到夏天桃子采摘呢,你咋就馋成这样子了?”
“赵爷爷,桃花谢了是不是都要结成桃子?”他说着,下意识地把手指头放进了嘴里。
“就知道你馋了,到时候带你摘桃子吃。”赵叔叔笑着说。
我顺手抽出纸巾,擦干净宽宽快要流到胸口的哈拉子,拍了一下他的小脸儿说:“别净想着吃了,把碗里的饭先好好吃了。”
何连成虽然也拿着筷子在吃饭,眼睛却一直在我和宽宽的身上转悠着,嘴角噙着满满的笑,时不时就会忍不住,然后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饭后,他抢着帮忙洗碗,让我感动不已。
“你陪宽宽在客厅玩一会儿,我去收拾。”他迅速站了起来,系上围裙走进厨房。
宽宽也有点惊讶地看着我说:“哇,爸爸换了一个人一样!”
今天的何连成与往日不同,在今天之前,宽宽记忆里的程新基本上是不会进厨房的,他每天吃完饭,把碗一堆就转身上楼,或者牵着宽宽出去玩。
因为本来就不算熟,我对他也没提过任何要求,自己去收拾清洗,然后再出来带宽宽睡觉。
今天,真的是换了一个人。
“妈妈,爸爸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么?”宽宽今天晚上兴趣不在电视上,偷眼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何连成,精灵鬼一样戳了戳我的胳膊小声问。
“嗯。”我应了一声,嘴角的笑忍不住就溢了出来。
何连成洗好碗筷出来,看到我和宽宽还在客厅,脸上露出大大的笑问:“一起出去走走?”
“好呀!”我还没说话,宽宽就抢先替我回答。
“走吧。”何连成解下围裙,拉起宽宽抢先走到前面去开门。
赵叔叔累了一天,吃过饭就去楼上房间休息了,现在楼下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庭院里暖风习习,有一阵暗暗的不知名的幽香飘了过来。
我们三人走了一小段路以后,何连成弯下腰拍了拍宽宽的小脑袋问:“累不累?要不要爸爸抱着走?”
宽宽听了他的话,回头看我,那眼神里有企盼。
我心头一酸,从他记事起,几乎没被男人抱起过。何则林年龄太大,宽宽小时候他抱着毫无压力,等到再大一点儿,抱着走一小段路就会吃力。我看了以后,也不忍心,就一直跟宽宽说爷爷身体不好,不要闹着让爷爷抱。
“没事,你累了就让爸爸抱着走。”我向他点了点头。
宽宽一头就扎进了何连成的怀里,两人走在我前面,宽宽的小脑袋搁在何连成的肩膀上,我看到他的眼睛红红的,吸溜着鼻子说:“爸爸以后都会抱我吗?”
“会,只要宽宽觉得累了,爸爸就抱你。”何连成的鼻音也很重。
宽宽想了想,才认真地对着他的颈边说:“爸爸,我以后不说你现在太丑了。”
何连成听到这句话,低声呵呵笑了几声,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在这种感动让人伤感的时候,宽宽就像一个灵动的调味剂,一下子把气氛调节了回来。
我们在绕着小路慢吞吞走着,因为有宽宽在场,何连成也没说别的话,只是不停地问着宽宽这段时间的吃喝住用行。目光时不时投到我身上,那种眼神让我忽然找到了原来在一起的感觉。
宽宽到底是个孩子,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春节前那一件事。
他不知怎么想起这件事的,忽然开口说:“爸爸,你那一天去救我的时候,像个电视里的英雄。”
何连成一怔,问:“哪天?爸爸去哪儿救你了?”
问这个话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心知要坏,呵住宽宽说:“别和爸爸说这些,说点开心的。”
宽宽并不懂我这个话的意思,可能也是觉得好容易找到了和爸爸的共同话题,马上驳我说:“这就是开心的呀,要不是爸爸去救我,我都被坏人冻死了。”
何连成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勉强压住自己的脾气,耐心的柔声问:“给爸爸讲讲好不好?爸爸记不准了。”
宽宽一下就兴奋起来了,连说带比划,把那天绑架的事说得惟妙惟肖,何连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等到回到住处,他抱着宽宽对我说:“今天我哄你睡,好不好?”
宽宽摇了摇头说:“要妈妈一起。”
我觉得略微有点尴尬,但是又不能在这个时候拒绝孩子,于是跟着他们两个上了楼。
今天晚上的宽宽,可能是因为兴奋,很不好哄。
等到他好不容易睡着了以后,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
何连成低声对我说:“咱们出去吧。”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才算松了一口气。
来到客厅,他在我对面坐好,认真地盯着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宽宽的身上?”
我想了想了,只能照实说:“不知道是谁干的,查到现在还没任何线索,就像幕后的人失踪了一样。”
何连成紧紧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明天和医生说一下,加快治疗,我想早点回家。我何连成的儿子,被人莫名绑架,我若是查不出来是谁做的,也愧对这张人皮了。”
他语气很重,我看得出他动了真气,但是也知道此时着急与事无补,于是安慰他道:“大家都想知道到底是谁做的,但是公安部门一直在查,没有有价值的线索,你现在急也没用,先把身体养好,然后咱们再回去。”
说完这些,我又怕他还是着急,试着用最简单的话说:“你中间有过失忆,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所有,后来重新出现时,我以为你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后来发现,你就是何连成,只不过是没有记忆的何连成。后来,才有了这次的治疗!”
“那我到底都做过什么?”他有点不敢相信,但是还有着最基本的理智。
我终于看到了他,我所理解和认识的何连成,于是说得更加详细一点。
这些事,他不管想不想得起来,都是他必须知道的。我也有义务让他知道,在他不记得的那段程新记忆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这样他才能把所有的事情完整的去看。
如果用一个记忆不完整的何连成,去面对记忆完整,甚至了解整个事情过程的人,那我们必定没有一点胜算。
我期待着何连成能够想起过去,把那些藏在黑暗里的魑魅魍魉全部找出来。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他完全健康的情况下,我不想他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