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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荆说:“这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还请两位师兄少安毋躁,让我把十几年来的事情向你们解释一下。”
君衍之早就不哭了,沉静地站在一旁,又恢复到平素淡雅、与世无争的模样。
文荆说:“当年君师兄家门被灭,不是因为他发狂所致,而是有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带着一群魔修前去恒阳宫,存心灭了他一门。这个人不但将罪过嫁祸在君师兄身上,还存心让君师兄产生师父就是主使人的误会。君师兄长大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当年的仇人报仇雪恨,并不是存心祸害人间。他险些中了那人的计策,把师父也杀了。”
柳阡陌微微皱眉。
文荆继续道:“师父与君师兄设下了计谋要揪那人出来,我们这才赶回来。一路上明察暗访,大致可以确定这个人就在清虚剑宗,而且,我们还发现了席宗主的一件怪事。”
贺灵道:“什么事?”
这件事关乎段轩当年的过往,文荆也不好说太多,遮遮掩掩地把段轩当年的事情说了,又说起席放陵园中的所见。
他硬着头皮说:“总之,席宗主对陆师祖有深厚的师兄弟之情,师父对陆师祖有深厚的师徒之情,所以这个……席宗主有陷害师父的可能。”
这话根本说不通,柳阡陌与贺灵却没有半点理解障碍。柳阡陌若有所思地说:“师父那深厚的……呃……师徒之情有迹可寻,席宗主那深厚的……呃……师兄弟之情倒是意料之外。”
贺灵淡淡地说:“陆师祖的真人我们见过。”
文荆脱口而出:“是个美男子?”
柳阡陌微笑道:“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气质温和,人见之而生亲切之感,把师父从十二岁养到大的。”
文荆心中有些神往羡慕,又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师父现在被席放唤去三日未曾回来,我们担心他出了事情。”
贺灵皱眉道:“你打算怎么办?”
“救人。晚救一刻,师父便有一刻的危险。”文荆沉思道,“如果席放有意而为之,只怕是发现了师父与君师兄的来往,想要借此机会引君师兄过去,一齐除掉。”
贺灵道:“你有办法对付诛仙塔?”
“那诛仙塔倒也不难对付,大不了我再进去走一遭——”
君衍之即刻攥住他的手:“你敢。”
“我说说而已……”文荆低声下气地说,“我怎么敢把你一个人留在外面?”
这话倒是出于真心,他不为自己考虑,不为君衍之考虑,也得为那些凄凄惨惨几乎没有活路的师兄们考虑。为了让师兄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他也断断不能再将君衍之随意抛下。
文荆自言自语:“想要躲过那座塔也不是不可能,却要有人帮手……”他寻思了片刻,向柳阡陌说:“大师兄,我和君师兄、二师兄一起先去玉容峰救师父,能不能麻烦你带着其他的师兄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
文荆低头,如此这般嘱咐了几句,又强调道:“……你们狠狠闹,一刻不停地闹,一定要闹得地动山摇,直到他被吵出来,明白么?”
柳阡陌应道:“这却不难。”
君衍之微微颔首:“这是唯一的办法。”
贺灵冷淡地说:“既然有办法,我们去吧。”
师兄弟们匆匆告了别,李书、古晋平等人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便莫名其妙地望着三个人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他们要去哪里?”
柳阡陌也来不及向他们解释许多:“你们都跟着我走,路上再跟你们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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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灵的修为本在慧石峰排名第一,如今却比文荆还差了不止二十年的修为,飞行时只能勉强追得上二人,落在最后。他是越挫越勇的性格,被人超越了不会觉得憋气,反而有种蛰伏的兴奋。只是现在段轩的安危难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三人直视前方一字不语,神色都有些凝重。
文荆不敢环视,低头轻声道:“师兄,这个果然是陷阱,这里四周埋伏了……”
“嗯,不必担心他们,不足为惧。”君衍之以传声回复。
终于,他们轻轻落在大殿前的广阔空地之上。
早上下了一点雨,淅淅沥沥,冰冰冷冷,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
半山腰上轻烟飘渺,云雾在脚下缭绕微动,仿若不在尘世,已临仙界。远远望去,几十丈的清虚子铜像在烟云中若隐若现,他身旁的巨蟒也时不时露出威武的身躯,让人徒生渺小之感。
轻烟缭绕中,一个男子身穿藏青色的道袍,正伏在历代掌门的刻壁上细细抚摸。悠悠的,传来那男子低沉浑厚的声音。
“第二代掌门,枯木道人,一千五百岁卒,元婴中期……鼎盛时期,门下弟子二千八百人,十四位金丹修士,八百名筑基修士,居竹风国五大修真门派之首。”
“第三代掌门,无清真人,一千一百岁卒,元婴初期……鼎盛时期,门下弟子二千一百人,十位金丹修士,六百名筑基修士,居竹风国五大修真门派之首。”
“第四代掌门,秋叶真人,五百三十岁卒,金丹后期……鼎盛时期,门下弟子一千八百人,七位金丹修士,五百名筑基修士,居竹风国五大修真门派之首。”
“第五代掌门,长烟道人,五百六十岁卒,金丹后期……鼎盛时期,门下弟子一千五百人,六位金丹修士,四百名筑基修士,竹风国五大修真门派之中,仅次于水月宫。”
“第六代掌门……”
君衍之以没有情绪的声音接了上去:“……席放,鼎盛时期,门下弟子一千三百人,十六峰中有五位金丹修士,三百名筑基修士,竹风国五大修真门派之中,仅次于水月宫、衡天门。”
他淡淡地做了一个总结:“宗主忧心得不错,清虚剑宗已经没落了。”
席放没有答话,缓缓转身望着他们:“你们来此有何事?”
说话时,他的目光掠过文荆,突然像是没有预料到似的多望了他一眼,却没有露出半点慌乱的表情,又沉稳地望着君衍之。
大敌当前,容不得乱一丝阵脚。
君衍之恭敬地说:“我们师父被宗主唤来玉容峰议事,可惜大师兄有些难事无法处理,想请师父回去一趟。”
席放望着他:“你早已经被我逐出剑宗。”
君衍之笑着说:“我知道,宗主还发出了通缉令。可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今日是必定要把师父叫回去的。宗主知不知道,即便我一时被人陷害迷惑,反目成仇,却终有幡然醒悟之时,明白谁无辜,谁罪该万死。”
席放沉思片刻:“立场不同,想法自然不同。若要成就大事,势必是要做出一些牺牲的。”
君衍之笑了笑:“这话不错,那个必要的牺牲就是我……还有我的父亲、母亲、妹妹、恒阳宫上下四百多人,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席放缓缓开口:“君衍之,几千年来,恒阳宫无人可以传承《五行归元剑法》。以你的资质,即便传承了那部剑法也无法修习。”
“所以,恒阳宫上下都该死?”
席放道:“《五行归元剑法》和《百草千魂术》本就归我清虚剑宗所有。”
“既然是剑宗的传承,宗主为什么束手无策,要依赖我才能够找得到?”君衍之又笑了笑,“《百草千魂术》被我传承时,宗主的心情那般不好,当时我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才明白,却原来是不想让我接受传承。”
文荆低声向贺灵道:“埋伏的人越来越近了。”
“嗯。”贺灵的目光冷冽。
席放低声道:“传承在你身上也没有什么大碍。”
君衍之微微一笑:“我一死,《五行归元剑法》和《百草千魂术》就会落到你的手上。我将计就计,你也将计就计。”
说话间,远处急速飞来十几个人影,快如鬼魅,纷纷在君衍之等人的周围落下。文荆没有转头,从他们身上的灵压也知道,这都是朱槿、陆长卿等人到了,距离十几丈,却只做出包围状,停滞不前。
四周不知多少人的灵气汹涌逼近,落在临峰之上,隐隐约约可见攒动的人头。
文荆等人也不再说话,气定神闲地望着席放。他现在心里异常紧张,表面上却不能露出分毫,就好像诸葛亮唱空城计似的,着急地浑身冒汗,却还得一脸悠然的模样。
贺灵向来没什么表情,君衍之更从容淡定,文荆在隐藏情绪方面是三人中最弱的一环。
席放说:“君衍之,你近年来残害各派弟子,罪行滔天,断不容恕。段轩三年来对你多番纵容,与剑宗为敌,我等不能继续姑息……”
文荆眼看着一座黑色塔在空中升起,顿时心急,推了身边的君衍之一把:“快点走!”
说时迟、那时快,黑色巨塔盘旋在君衍之上方,散出万道金线光芒。
文荆一看来不及了,单手抽出肃心剑,一道火红剑芒顿时冲天而起!
众人猝不及防,周身立刻被热浪包围,炙热火焰瞬间蔓延整个广场,清虚子的铜像被映照成红色,杀气铺天盖地而来!
众人发出几声慌乱大喊。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剑法?”
“这火焰是什么?”
文荆自己却也懵了。
他在塔内练剑三年,只与那团小火焰较量,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厉害,想不到剑招一出,竟能发出火舌百里,有毁天灭地之能。可惜他现在的修为太低,无法长久支持,眨眼间,广场的火焰迅速退去,四周只留下一股焚烧过后的焦味。
席放自空中缓缓飘落下来,手持诛仙塔,衣摆被烧成了黑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是他第一次正眼望向文荆:“《五行归元剑法》在你身上。”
文荆冷笑:“多亏宗主的诛仙塔,要不是我阴错阳差进去历练一番,也不会有机会修习这套传承。”
其余数人也从空中飘落下来,或者被烧了几个燎泡,严重的皮都烂了,俱都有些心惊胆战。他们的修为已经至少在筑基后期,几个人还在金丹期,凡火、先天之火对他们都已经没有功效,这火焰又是怎么回事?
陆长卿有些不敢相信:“你剑上有三昧真火。”
“什么剑?”
“哪里偷来的?”
文荆一听怒了,叫道:“我没偷!我今天就告诉你们,这柄剑是清虚祖师幻境赐剑,他还赐我《五行归元剑法》,让我得其真传,摆平你们这一群窝囊没用的酒囊饭袋,将剑宗发扬光大!”
文荆将剑一举:“这就是清虚老祖用过的肃心剑!”
剑中火光流动,隐隐可闻铮铮之声,激荡不已。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被剑压镇住,没有人敢说话。
李清韵缓缓道:“肃心剑又称五行剑,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俱全,传说可随剑招属性不断变换颜色,当年随着清虚老祖一同消失……”
陆长卿苦涩道:“想不到竟然落在你的身上。”
邵均道:“《五行归元剑法》又是怎么回事?那不是恒阳宫的传承?”
文荆冷笑道:“恒阳宫本出自剑宗一源,几千年来为了避祸而改名换姓。人家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你们有事没事去灭了人家全家上下四百多口人,这又算什么?”
邵均道:“胡说八道什么?毁掉恒阳宫的就是站在你身边的君衍之。”
文荆此刻激动澎湃,肃心剑也像察觉到他心情似的,剑芒突起,直冲天际,长达十丈有余。
他缓缓道:“君衍之从来不曾杀害自己的家人!有人为了抢夺《五行归元剑法》,带人灭了恒阳宫,又封住他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是发狂、害死家人的元凶!”
几个人耸然动容。
陆长卿道:“胡言乱语,君衍之这些年来杀了多少人,你还在为他开脱?”
“不是胡言乱语!这个人,他现在身上有半套的《五……”
话说到一半,不知是谁的手一抖,什么也没看清楚时,一道剑气向着文荆劈空而至。他的剑法虽威力惊人,修为毕竟还低,惊慌之下竟然无法闪避。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身边一个人抱着他在空中翻滚几圈,又轻轻落在地上。
文荆定睛一瞧,君衍之的肩膀上已经被剑气劈出一道伤口,青衣沾上血迹。他顿时怒气大盛:“席放,你几次三番害我师兄,我跟你势不两立!”
席放没有说话,手指一松,诛仙塔再一次飞在空中!
文荆心道大事不好,将君衍之一推道:“你放心,我过段时间就能出来!”
肃心剑一挥,剑气又要落在黑塔之上。
君衍之恨恨地说:“你敢!”
正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悠长龙吟,一道青光向着剑气直飞而来,重重撞上,光芒大作。顿时,碰撞之声震耳欲聋。周围修为低的弟子又捂住耳朵,头痛得蹲在地上,委屈万分。
一个长须鹤发的老人缓缓飘落在众人面前,面色红润,清矍消瘦,宛如仙人一般,与那一道青光合在一起。
席放、陆长卿等人一呆,拜道:“云溪长老!”
诛仙塔立刻打着旋掉落在地上,云溪长老扫了一眼,黑色的宝塔缓缓飞起,落在他的手中不动。
席放恭敬道:“长老已经闭关百余年,今日何故出关了?”
云溪长老的目光淡淡扫过文荆手上的剑,立刻抬头望向他毁掉的脸,眉毛竟然微微一颤,许久才道:“刚才就是你,说清虚老祖赐剑、命你掌管剑宗?”
文荆顿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刚才本来是说气话,借机骂这一群是非不分的峰主一顿,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现在他却也不好反口了,只好说:“正是。”
云溪长老道:“方才你那一套《五行归元剑法》,再练一次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