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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 事态立刻发生了变化。
巨塔在空中旋转,遮天蔽日,然而落在地上却非常小巧,刚好能握在手中。
君衍之只管怔愣地捧着巨塔。他此时没有细线缠身,周围的人奈何他不得,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提剑而望,一时成为对峙的局面。
君衍之轻声道:“师弟在这塔里?”
席放险些被突如其来的变化乱了阵脚,沉下声音道:“不错。”
“里面有什么?三昧真火?”
“……源源不断的真火焚烧,直到化为灰烬。”
君衍之的双瞳突然一变。阳光下,那对瞳孔几乎半透明,成为非常浅的琥珀色。众人从心底生出一股惧意,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剑,胆子本来就小的更是脱口而出:“你要做什么?”
君衍之将诛仙塔扔在空中,提起长剑狠狠一劈。
席放喊道:“不可!”
空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铿锵”声,弟子们脑中震荡,又慌忙抱怨捂耳。余音在脑中环绕多时,渐渐消退,弟子们晃着脑袋抬起头来时,黑色宝塔跌落在地,却像刚才一样毫无损伤。
君衍之一动不动地站着,胸前、腰腹上的伤口汩汩冒血,却像没有痛觉,怔怔而望。
“你若将诛仙塔损伤,你师弟性命不保。”席放沉声道。
君衍之捧着巨塔,慢慢地露出些许恐惧之色:“该怎么救他?”
他在人前从来都是清雅沉静、泰山压顶而不变色,即便刚才被诛仙塔困住时,也没有丝毫惧怕之意,此刻望着席放的目光竟然有了点乞求。
柳阡陌、贺灵都有些不忍地望着他。
席放缓声道:“你若肯束手就擒,我回去想想办法。”
话音未落,君衍之身后两股剑气立刻向他袭来,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君衍之却不想躲避,望着席放轻声道:“你若把他救出来,我便任你处置。”
顿时,两股剑气劈落在君衍之的双肩,鲜血迸发!黑色宝塔跌落在地。
柳阡陌忍不住大喊:“这是缓兵之计,你别信!”
贺灵恼恨的声音传来:“荆师弟舍命救你,你就这样回报他?”
席放口面无表情地默念口诀,诛仙塔飞在空中,旋转着缓缓变大。
眼看黝黑巨塔又如同磨盘一般遮住太阳,一道白影忽然自石头上窜起,向着远方群山飞了出去,朗声道:“君衍之,荆师弟之前曾对我说过几句话,是关于你的,你想不想知道?”
君衍之一怔:“什么话?”
“跟我来!”
君衍之抬头望一眼巨塔,终于失魂落魄般地向着贺灵追上去。
陆长卿等人迅速追赶,却见君衍之拉起贺灵的手臂,化成一道青光,不见踪影。
柳阡陌轻轻吞咽着口水,在众人阴冷的注视中有点瑟缩。
“把柳阡陌先关起来,下令捉拿贺灵。”席放似有多少心事,沉声吩咐。
柳阡陌紧紧咬着唇,镇定地望着围上来的弟子:“何故要关我?门规不许迫害同门,宗主忘记了么?”
席放淡淡地看着柳阡陌,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缓缓而上,直叫人挺不起脊梁骨:“正邪不相容,如今不是我要迫害,是你决意要袒护君衍之。”
“宗主……”柳阡陌咬牙。
文荆死了,君衍之走了,为什么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眼下打不过、又逃不出,下面还有几个师弟们无人照顾……
他也不过是不忍心看着君衍之被杀!
“走吧。”闻人慕轻轻推着他。
“都给我让开!”空中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霎那间,一阵卷着乱叶飞舞的狂风吹来,飞沙走石,带着把人冰冻起来的丝丝寒气,阴冷摄人。
柳阡陌的眼前一晃,恍惚间一个深灰色的高大身影落在他的面前。
师父,段暄?
“宗主,这是我的徒弟,我自己会好好教导。”段轩的声音如同一块铁板,强硬不容妥协,像是将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用不着他再操心。
柳阡陌的心中一暖,多少年了,他求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刻!
席放缓缓道:“君衍之的事,你都知道了?”
“宗主派去的弟子已经告诉了我。”
“……疏忽之过,难辞其咎。”
“我自当捉拿君衍之回来。”段轩向来不喜废话,也绝不会低头,简短不客气地说,“宗主若没别的事,让我把这件事查清楚,各位都请回吧。柳阡陌即便有不对之处,也有我这个做师父的管教。”
陆长卿等人已经回来了,脸色冷冷地发青,也不说话,一看就是根本没追上君衍之。
席放疲倦地挥了挥袖子:“今天暂且回去,明日向其他各派通知君衍之的事。”
“是。”
柳阡陌低头望着地面。
通知其他各派,便是要全面击杀君衍之,不再给他活路了……
慧石峰以往安静祥和、打打闹闹的日子,再也不复返了。
·
贺灵在山间一处乱石旁停下。
君衍之在离他十步远的距离处落下来,却不敢开口问,只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他青衫早已变成暗红,脸色惨白如纸,却像是全然不在意。贺灵看见有点紧张的模样,心中一阵烦闷。他刚才只是想说点什么引着他离开,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只好胡乱说道:“荆师弟说他……爱、爱上你了。”
君衍之眼圈一红,怔怔而望。
贺灵心中叹气,这君衍之从来都清冷疏离,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何时变成现在这副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模样了?前几日那股翻云覆雨、把他关在结界不放出去的阴狠呢?
“事已至此,你别辜负了荆师弟救你的苦心。你找个地方好好养伤,从此销声匿迹吧!”
君衍之却像棵树一般伫立着,仍旧不肯离开。
“…………”贺灵紧紧蹙眉。
“还有吗?”
“……他临走时不是要你照顾好那只大龟么?”贺灵蹙眉道,“那大龟对他来说那么重要,你好好找找,别让它死了。”
“……没再说别的吗?”
“没了。”贺灵扭头飞在空中,忍不住又有些生气,“荆师弟为你送了性命,你好自为之吧。”
越飞越远,贺灵转头一望,松树下那一身暗红的长衫久久伫立,若隐若现。
荆师弟……是真的死了吧?
君衍之也不知道自己在松树下坐了多久,模糊中只记得天色暗下去,夜晚的北风呼呼吹着,冷得发抖。他低着头,想着记忆中文荆的身体有多温暖、多清新,像个冬天里的小暖炉。想得正入神的时候,不知不觉天色逐渐变亮。
不多久,又暗下去,周而复始。
身体似乎受了重伤,似乎在渐渐削弱,他却不在意地坐在松树下。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他感到身边有个什么东西在拱自己的腿。
君衍之低下头,只见一只黑黝黝的、脸盆大的龟趴在他的脚下,契而不舍地咬他的裤腿。他弯腰将这龟抱起来,一动不动地望了许久,轻声道:“他走了,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大龟张开大嘴,露出一截浸得微湿的纸。
君衍之从它口中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张开。
笔迹潦草难辨,字里行间的熟悉感却让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君师兄,刮伤你心,抱憾终生。之前去红枫教取回一本《雷霆剑法》,师兄可在我房间床缝夹层里找寻。万望珍重。”
君衍之怔怔望着这张纸,忽地一下飞了起来。
·
贺灵无声无息回到慧石峰时,已是深夜。天上星光黯淡,无月无光,北风呼啸,却阻止不了所有弟子在门前集结等候。
柳阡陌第一个发难:“贺灵,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少言道:“君师兄的事你知道?是你告发给席宗主的?荆师弟可是死了啊!”
“荆师弟是怎么回事?”
“进入那诛仙塔还有没有的救?”
“文荆的事暂且放在一边不说,”段轩缓缓打断众弟子的话,“我只想知道君衍之是不是让你和我陷入疯狂,险些害了阡陌、少言的人。”
贺灵一言不发。
“是,还是不是?”段轩的声音低沉阴冷,紧紧逼问。
“…………”贺灵淡淡地望他一眼。
慧石峰里要说有一个人比段轩还犟、还要吃软不吃硬的,那便是贺灵。别人看到段轩发难,都会退避三舍、避其锋芒,他反而似乎不在意地轻哼一声,不软不硬的,算是跟他杠上了。
两人都喜欢以武力来决定胜负,照这样子下去势必要干上一仗。
柳阡陌连忙插嘴道:“看样子是的,之前贺灵质问衍之时,他并没有否认。”
“早不上报,迟早酿成大患!”段轩一拍手边的石头,登时崩裂,碎成万千碎片。
众弟子都懵了:“师父息怒!”
柳阡陌道:“事已至此,再说下去也没用。贺灵,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赶快把事情说清楚,让师父自己下定论。”
贺灵轻叹一声,把当日君衍之与文荆对峙时露出魔气一事说了。
归心壁道:“是你向席宗主告发的?”
贺灵哼一声:“…………”
莫少言说:“怎么可能呢?我倒是觉得今天闻人慕的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
“从一开始便站在席宗主身边嘀嘀咕咕。”
柳阡陌正色说:“闻人慕的确有问题。前些日子他去古镜派叫我们回来,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失踪,上个月才终于回来,说是在一个什么山庄疗伤。”
归心壁说:“我看就是他偶然间发现之后,被君衍之打伤才告发的。他一向恨不得君衍之出问题,若是发现了,不告发才怪。”
此语一出,弟子们义愤填膺。
“害得荆师弟丧了性命,又把慧石峰害成这副样子!他是老几啊?”
“真想把他狠狠教训一顿。”
“没错!一定要整死他。”<!--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