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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无声,蒄瑶再待敲第二次时,门开了。玹华面无表情地走出来,默默接过衣物,又转身进去,关上了门。
没有言语,没有情绪,就像是一具木偶。
望着砰的一声关上的门,蒄瑶又笑了笑。呵呵,这人便是她的丈夫。
不久以后,她应该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吧。
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感觉得到伤心和难过了,甚至连那天在瑶池喝得烂醉的那个年轻人,她都已经有点记不清了。这是个好现象,她期待自己能像玹华一样,慢慢的,一点一点,最终变成一具真正的木偶。那时候,虽然不再有快乐,但也不会再悲伤了不是吗?何况,她这一生,倾其所有,快乐的日子也屈指可数。
她还没有真正的成功,她知道。因为她好像还有念想,还有一点没有彻底死心的期盼。
那最后一点点没有死透的心,想的是:今晚去瑶池的话,他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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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潜月的时候,万物吐故纳新,亦是天族接受四海朝拜、尚供敬奉的日子。
胤龙一族受祖上福荫统领三界内外,负责平定四海之乱,镇天帝之威。同时,四海八荒的附属各族也必须每年按时敬贡,以君臣之礼觐见。
轩辕広坐在天帝宝座上,华服美冠,眸眼低垂。他不发一言地望着下方,各个属族首领分坐了两排,炎龙王姜赤羽和苍龙王尨璃也都在其中。
因为是龙族本家,地位本高过一般仙家,所以两人的位子都很靠前。他们龙族又都天生相貌出众,在底下黑压压一群仙家中更显得气度不凡,卓尔不群。
天帝望着两人,觉得眼眸有些刺痛。他忍下心头厌恶,面无表情,接受各属族首领的一个个起身行礼,述职,歌功颂德,赞扬这一年来天帝的恩泽惠厚,派兵荡平了多少族内叛乱,封印了多少恶灵凶兽,然后再呈上琳琅满目的贡品。
这些贡品其实并没多少实用,有的甚至是些很破烂的货色,但打着当地特产的旗号,就一筐筐地往九重天上送。只要外表锦绣灿烂,数量巨多,压个五六车、七八筐,看上去体面就行。比如哪里哪里出产的野果三百石,哪里哪里猎来的皮草两千条……并没多少真正能用的。送来了,礼部也就往库房一堆,等长霉了、发烂了再用法术焚毁干净,腾地方给来年再堆。
而为了显示天帝隆恩浩荡,福泽四海,每一次也都会回馈属族首领数倍于贡品的礼物,这是各属族最喜欢的环节,每次用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就换回了真金白银,云罗羽缎。但对于天庭来说,每年例行的朝贡无疑是国库的一次大清空。
璟华在的时候,向天帝提过数次,建议废除或至少减少每年来朝的祖制,以缩减开支,支持军需配备。与年年朝贡时的大举挥霍相讽的是,兵部每年的预算都少得可怜。蒯方天天叫苦,每回战罢,要将还没有损毁的羽箭收回来以二次利用也就罢了。很多士兵在操练时不敢荷枪实弹,而只能用木制的刀枪,长时间以往,会导致对兵刃的重量和斩杀力度拿捏不准。到了真正上场拼杀的时候,分毫偏差则是性命之虞。
璟华提了数次无果,天帝也有他的道理。这祖制传下来已不下数万年,年年都这样。你突然要改,那些属族部落会怎么想,认为我天庭连每年的岁供回礼都回不起了么?那不是逼他们反吗?
轩辕広的目光移了移,最容易反的那个人,现在就坐在左手边第一个位子。
姜赤羽乃天后长兄,地位尊崇,他们炎龙又生来体格高大威猛,大喇喇地往那里一坐,尽管是在属族首领的位置,却左顾右盼,不怒自威,堪比轩辕広在天帝宝座上的威仪。
朝贡过了一轮又一轮,等轮到姜赤羽的时候,他却连站都未站起来,依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朝轩辕広拱拱手,满不在乎道:“天帝陛下见谅,小王地处漠北,四季冰寒,寸草不生,恐怕不能为陛下朝贡什么!”
一语出,惊四座!
轩辕広脸色一变,底下亦是一片哗然。
姜赤羽昂着头,嘴角露出一丝傲慢的微笑,目光灼灼地望着天帝,毫不避讳。
每个人也都在仰望天帝,看他如何回答。
天庭保三界平安,属族朝岁纳贡,自盘古开天地起,历来便是如此。从没有哪个属族敢当众说自己没有岁供,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玩意儿根本不值钱,就像知道当今天帝轩辕広懦弱惧内,外强中干一样,但起码的礼节总还是维持着。轩辕広是没什么担当,但好在每次族内出什么乱子,也都是有求必应,很快就派兵给平定了。就当给个保护费吧,还是划算的。
但姜赤羽不一样。胤龙日衰,炎龙做大,这几千年来矛盾愈演愈烈,终有爆发的时候。当年轩辕広以为与外族联姻,是找了个强硬的靠山,如今方知是引狼入室。
上古时期,炎龙就已经与胤龙不相上下,若不是胤龙展翼,只怕也杀不了蚩尤,这天地也就不是如今这般模样。如今几百万年过去,炎龙的国力、兵力更胜过胤龙数倍,又岂肯甘为人下,屈尊于漠北苦寒之地?他说不给岁贡,不给的何止是岁贡,更是天帝的面子,是当众的挑衅,狠狠抽了天帝一个耳光,看你敢不敢拿我怎样!
凌霄殿下,一片寂静。
每个属族,每个部落都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路人皆知炎龙野心,但路人毕竟是路人。如青丘九尾狐家,昆仑山赤凤家,或者蜀山、蓬莱、冥界之流……这个凌霄宝座,反正也轮不到他们,胤龙来做,炎龙来做,其实都差不多,他们还是每天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过年末朝拜岁贡的时候,换个人换个称呼,遇到什么麻烦事儿要上书请兵的时候,换个抬头罢了。
尨璃也坐在下面,望着两人对峙。他今年献上来的是海珍珠五百颗,夜明珠五百颗,七彩珊瑚珠五百颗,琅琊辟邪珠五百颗。不论质量还是数量,都没人可以超得过他,连一向不动声色的轩辕広在听到礼官开箱报数的时候,瞳孔也忍不住收缩了下。
倒不是仗着自己财力雄厚,退一万步,他也不赞同姜赤羽在这些方面去暴露自己的野心,这没有必要。炎龙太莽撞,也不和自己商量下,他如事先得知,定会劝他三思。
尨璃的手上戴着好几个耀眼的戒指,还有玉的扳指,别的不说,光那枚赤霞玉就能买下四洲岛国中的一个。每次觐见天帝,他都尽量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让自己看上更像是求财求安逸的井底之蛙。
其实,他能够一统九州水族不是凭空而来,西海的步步扩张也绝不是只靠财力和运气。他有大计划,却一直伏小做低。他很了解人心,知己知彼,他知道轩辕広绝不像看上去的那样胆小和懦弱,也知道做大事前就该不露圭角,隐去锋芒。
赤羽兄啊,赤羽兄,你以为自己能征善战,已稳操胜券?贸然树敌,实在是失策,太失策!
轩辕広没有让大家等很久,他朝天后姜懿投去一个宽宏大度的微笑,继而转头朝着座下众人,道:“前几日,我也曾派人到过漠北,封印了一直扰乱炎龙王属地的上古神祗夸父,看来今年确实如姜爱卿所说,年凶岁饥,颗粒无收,无力上纳岁贡,也怪不得爱卿。”
他的语调是一贯的平缓,漠然,还带着一点怜悯众生的慈悲。但他说的话,却自有千钧之力。座下众人顿时一片哗然——他居然派人封印了夸父?
能不动声色地封印了一个上古神祗!这是何等的修为?何等的能耐?除非请动了西天的佛祖,否则实难想象还有谁能身负如此神力!座下众人面面相觑,暗忖这胤龙实力深藏不露,九重天上原来也尽非无能之辈。轩辕広的步步退让,多半是顾全大局,亦或不屑与你炎龙叫嚣计较,否则以天庭卧虎藏龙的实力,且筑立至今的百万年根基,真的斗起来,你炎龙未必讨得了好。
轩辕広又望了自己的天后一眼,她从头到尾都维持着雍容且肃穆的坐姿,没有表露出任何意见。而当姜赤羽当众挑衅的时候,她更是目光穿越了所有人,似乎连听都没有在听。
他以为今天姜赤羽的挑衅她应该是事先知情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像。
天后最近的表现很奇怪。璟华走后,琛华代了兵部主帅一职,她几乎每天都去观看,大半时间都不在自己宫里。她对这个儿子是比其他两个要好得多,但她天性淡漠,冷言寡情,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向来也没那么看重。否则,也不会只是为了毁掉璟华,就白白地牺牲了蒄瑶,将她送去了无妄海。
姜家的这对兄妹,看来都坐不住了。
轩辕広慈眉广目,缓缓道:“姜卿家无需介怀,上天有好生之德,明年若风调雨顺,再一并缴纳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