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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清醒的迷路人(6)
饱睡一觉,纪绒绒整个人清醒过来,然而,她越是心中明镜,越是对眼前景象感到迷惑。
这是她曾经的家,用心经营了三年的家,每个角落都极为熟悉的家……关键是——半年前,她在母亲的劝说下,明明已经出手将它卖了个好价钱,为什么……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在自己连味道和触感都相似的床上?
最诡异的是,主人更替,卧室里目之所及的一切,与她临走时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窗帘,床品,床头的铁艺摆设和电子闹表……全都一模一样!
好像时光倒流回还未与叶灏丞离婚之前,好像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只是她做了一场泪水淋漓、令人心痛的噩梦……
纪绒绒记得昨晚她下楼后,困的随时找个地方就能睡着,说不定困急了,她真的会窝在车里到天亮,或者干脆回工作室和郑爵共处一室。
可是正遇见了叶灏丞,他们还像每次碰面一样,明嘲暗讽,吵吵闹闹,甚至为了郑爵的留宿动起手来,最后她实在是没力气,迷迷糊糊被他塞进副驾驶上……
该不会是……纪绒绒匆忙掀起被子,还好衣着完整,除了大衣外,她仍穿着她昨天那件玫粉色鱼尾连衣裙。
她快速下床穿鞋,好么,还是她的hello kitty拖鞋!还是摆在床边!
一脚蹬进去,边走边腹诽,叶灏丞!你究竟搞什么鬼!
大抵是从没想过有生之年的一天,还会再在这幢房子里出没,纪绒绒的步速由急到缓,从卧室路经露台,再慢慢从楼梯下来,过往历历在目……
曾经越有过快乐的体验,在痛苦时回忆起,不过是伤口撒盐,这也是她不愿再回来,心甘情愿卖掉它的原因。
她以为毁了和叶灏丞之间的所有关联,便能走出阴霾。
是的,就算撕皮拉肉,她最终也做到了!
可为什么,既然已经抛弃的东西,又莫名其妙重新来到她面前?!
厨房在一楼,纪绒绒听见里面传来锅铲敲打的碰撞声,和培根遇到翻滚的油发出呲呲声,她感到哪里涩涩的发疼,记忆潮涌般扑打上岸——
刚结婚时,为了讨好叶灏丞,她把厨房当成征服他的第一阵地,每天变着花样想要“先绑住男人的胃,再绑住男人的心”。
虽然折腾一通,结果不如人意,除了她大张旗鼓地张罗下厨做着从烹饪班学来菜式,通常情况,她是静静地倚着厨房的门,看他在厨台前专心致志忙碌的样子。
叶灏丞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生活能力很强,下厨对他来说不过信手拈来,而她的那点花拳绣腿,多数时候只为表达一种爱意,还有……增添情-趣而已。
纪绒绒走的很轻,环顾四周,找不到丝毫与她离开时的不同。唯一的,是壁炉旁边的照片墙,那天被叶灏丞取下来的他们两人与奶奶的合照,被重新挂在原来位置,还换上了新相框。
无故的,鼻中涩然酸痛,眼前水汽模糊,她用指尖点了点眼角,这时,有人从厨房出来。
叶灏丞身前是格子围裙,一手一只白色磁碟,看见她,笑了笑:“你醒了?”
纪绒绒背过身去,没有搭理。
“饿了吗?去餐厅等着吧。”叶灏丞说着话,脚上手上都没停,热牛奶、切土司、煎鸡蛋,行云流水,都忙完了也不过几分钟。
纪绒绒原地不动,发着呆,像甩掉妖魔鬼怪一般使劲摆头,回身上楼找外衣。
她已到了台阶,叶灏丞放下煎蛋的碟子,脱掉围裙,走过来说:“趁热先吃完早饭吧。”
纪绒绒一顿,然后直冲冲地下楼,没了高跟鞋,她气场减弱不少,却没丢掉一直想盖过他一头的架势,仰着头问:“怎么回事?叶灏丞?我……我为什么在这?你为什么在这?!我们……为什么在这!”
叶灏丞望着她妆容模糊的脸,一声轻叹:“要不……你先冲个澡?或者……洗一洗脸也可以。”
纪绒绒想起,昨晚大概是她太疲倦,而叶灏丞也不知道带妆入睡对一个女人的皮肤伤害有多大,所以没有叫醒她卸妆洗漱,任她一直睡到大天亮。这会儿,估计她是一张脸又油又脏!
“我不吃。”别说他叶灏丞做的早餐她不想吃,连在这房子里的一刻都待不下去,“我希望我下来的时候,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纪绒绒不停留,即刻上楼回到卧室,站在浴室里的镜子前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有什么可哭的纪绒绒?不过是让你想起了曾经而已,到底“曾经”已经过去,没有值得什么眷恋和追忆。
她熟门熟路去开镜子边的橱柜,她的护肤品、常用的化妆工具,毛巾、牙具都在干爽地摆在里面,虽然位置没有大的变化,却看得出来,定是有人按时整理过。
纪绒绒拿出卸妆水和化妆棉,一点点擦去残留的妆容,之后简单冲了个热水澡。
擦着滴水的头发,她径直走到衣帽间前,屏住一口气。
既然什么都没变,那当初她嫌麻烦,而留下的几件旧衣物也应该还在。
但是……她裹了裹胸前的浴巾,仍有犹豫,如果除了这间已不归她所有的房子里,有其他女人来过呢?季月?
这里会不会有季月留下的痕迹?
纪绒绒,你何必自找罪受?叶灏丞说他没跟季月睡过,有几分可信?
用力拉开拉门,望向从前衣帽间里属于她的一侧,原来总是满满登登的,现在却空空荡荡,只有几件被遗弃的夏装和两件旧款的外衣,那孤零零地挂着,倒是没有发现陌生的——
她刚这样认为,余光瞟到右下角抽屉的角落里夹着一块白色。
是什么?还是被她发现了?叶灏丞,你说谎也要有点诚意好吗?
她是抱着捉-奸一般的既愤恨、又忐忑、又有那么点变态的兴奋,嘴唇不由自主颤抖着,一把狠狠拉开抽屉,见到的,竟是眼熟之极的一件睡袍。
纪绒绒一清早第二次受到冲击。
怎么可能?她不管不顾,将奶白色的真丝睡袍乱七八糟地扯出来,颤颤地发冷,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蔓延的耳根下方。
她不是糊涂,也没有发恶梦,这一件,就是她早在离婚典礼那天清晨,从工作室阳台上扔掉的……连钩丝的位置都一样,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第二件?
曾几何时,她多么珍视,这唯一叶灏丞送她的礼物,以她对衣着讲究较真的习惯,居然钩丝了,穿旧了,洗得有些变形了,还当宝贝一样不舍得丢掉。
纪绒绒不愿再多揣测,手里攥着睡袍,去找叶灏丞。
叶灏丞正在拌沙拉,藏蓝色的毛衫拉至小臂中间,露出一段结实的肌肉,满脸都写着他今天心情很好。
可纪绒绒的呢,十分糟糕!
纪绒绒素面朝天,而全身只有一条粉色浴巾,显得她皮肤愈加的白皙透亮,她这般猛然出现在叶灏丞面前,着实让他吃不消,眼神不断在她身上的曲线梭巡。
“什么意思?”纪绒绒甩出睡袍,“你现在就说明白。”
叶灏丞没有给她意料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说:“肚子不饿吗?还是先吃饭吧。”
纪绒绒哪能善罢甘休:“我说了我不吃,叶灏丞,我要你现在就解释清楚,这幢房子和……这件睡袍!”
叶灏丞放下筷子,与她充满怨恨和不解的眸光对视,忽而偏开头,沉吟道:“房子我已经接手了。签合同时用了点方法,找个乐意赚手续费的第三个人经手,瞒过了你妈妈和律师。”
纪绒绒身形打晃:“你……叶灏丞,你为什么——大费周章,买下房子,还将我带回这儿,你是故意要折磨我么?离婚嫌不够,还要出什么招数?”
纪绒绒知道自己已自乱阵脚,可叶灏丞好似已经斟酌过所有措辞,说:“买下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带着什么明确的目的,我只是不想陌生人来住这里,让别人来霸占我们的家,我和你有共同回忆的地方。你可以卖掉,我买下来还不行?”
纪绒绒冷笑:“叶师兄你很奇怪啊,说的好像你还很在乎这个家一样!三年了,你从来没在乎过,离婚后你做这些不觉得很奇怪吗?”
叶灏丞上前一步,耐心道:“绒绒,我承认我忽略过你,包括你的身体状况和叶小叶的事,对不起……所以,我想尽力弥补给你——”
“不要说了!你省省吧!”纪绒绒强自镇定,扯起嘴角,声音凉薄,“叶师兄,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一个收废品的吗?”
叶灏丞黢黑的眸子骤然一缩,好像一只猛兽被激怒。
她指着失而复得的睡袍,一字一句,缓缓道:“你以为,你把睡袍捡回来,把房子收到自己名下,把这些我为了你丢掉东西,通通重新放在我面前,再说几遍‘我爱你’,‘对不起’,我们之间就会回到从前,季月还没把你勾走的时候?”
他目光瞬间黯然,艰涩地唤道:“绒绒,我对季月——”
纪绒绒听不得这个名字,一口打断:“我不管你和季月发展的怎么样,我想你也有体会。感情就像一张白纸,你亲手把它揉皱了扔进垃圾桶,过后想起来,再把它捡回,铺平打开,它还会是原来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