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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爷莫非是要屈打成招?”
到底是高官权臣之后嗣,魏暹虽然被围攻,却也未曾因此犯怵。被谢启功的话气完,他倒是也冷静了几分,“你们都一口咬定我与大姑娘在后园私会,那么可否把大姑娘请过来,让我们在此当庭对质?如果大姑娘亲口承认如此,那我便什么也不说了!”
他笃定当事人之一的谢葳是不会说谎的,所以斩钉截铁说出这句话。
谢琬一听,却立时站起来大声道:“不可!”
谢葳既然挖下这坑让他跳,又怎么可能在这关键时刻毁自己的前程?她若实话招出来,那这番牺牲岂不就白废了吗?那样她既嫁不成魏暹,自己的闺誉也毁完了,还能得到什么?他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岂不等于把城池拱手相送!
谢启功和王氏听完她的话,脸色刷地沉下来。
“琬丫头坐回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谢琬瞬间稳住心情,缓缓道:“我只是为大姐姐着想。大姐姐终究是个姑娘家,想她平日里多么端庄得体,不管事情是真是假,传出这样的话已经让人无地自容。若是再把她请出来当着大家的面说及此事,岂不更让她难堪?还是先让魏公子回房罢,两家将来若成亲戚,闹僵了到时可不好看。”
她句句都是维护着谢葳,谢启功也不能说什么。
王氏狠盯了谢琬两眼,掐着手心才使自己没说出话来。
一旁任隽见谢琬目光从始至终都没落到自己身上,此时又站出来替魏暹说话,便不由得咬紧了下唇。
魏暹见得谢琬出面,目光顿时缓和下来,又听她如此解释,便以为她当真是为了谢葳,于是道:“在场都是贵府的人,断不至于使大姑娘当着外人出丑。我魏梦秋自小到大没受过这等冤屈,今日怎么着也要定要替自己洗刷一番!今日大姑娘若不出面澄清,岂不是摆明了栽到我头上么?”
世家公子们就是这个通病,平日里无事招惹的时候一个个温文有礼,口口声声礼仪道德,一到了被逼上架的时候,骨子里那股唯我独尊的劣根性就开始冒出来了,看看眼下的他,哪里还有什么顾忌人家女儿名声的君子风范?分明就是个不甘示弱的孩子!
谢琬心里恼怒着,却拿他毫无办法了。
王氏这里听得他要把昨夜之事当众说出来,深怕节外生枝,连忙催促素罗:“还不去传大姑娘来?”
谢启功和黄氏都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魏暹脸色也跟着放宽松下来。
满堂里的人恐怕就只有谢琬一个人在焦虑着此事。
谢葳很快随着素罗过来了。
见到满室人,她先是在门口驻足了半刻,然后才进了堂内。待见到魏暹,她那双盈盈杏眼忽然又蓄上了泪水,然后一抿唇,勾着头走到谢启功和王氏面前,提裙跪了下去。
魏暹看见她这模样也是升起股不祥之感,因而还没等她开口已是走上了前去:“大姑娘,昨夜你我在后园之事产生了些误会,如今特请你过来做个澄清。请你明明白白告诉大家,昨天晚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葳身子微晃,仰起脸来,“魏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扶着桌案缓缓站起来,颤着双唇看向他,“昨天夜里,我们,我们不是就在翠怡轩喝了两杯茶么?……事已至此,你要我澄清什么?”话音未落,她眼里又滚下两串眼泪来,衬着她苍白的脸色,显得像只小白兔一般无辜。
满座哗然。
谢琬撑额捂着双眼,把脸扭到了旁侧。
魏暹石化在地,完全已说不出话来。
她的确只与他在那里喝了两杯茶没错,严格地说是根本都还没来得及喝,可是喝多少茶根本就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说出这句话来,就等于已经咬死与他之间的确是在那里幽会,是有私情的了!
到了眼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谢琬要阻止他去请谢葳过来了。原来她早就知道谢葳会栽赃给他!可是谢葳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感觉要崩溃了。这完全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大姑娘,你把话说清楚!昨天夜里你是怎么在后园子遇见我的,又是怎么请我进茶室去的?”
他紧抓住谢葳的胳膊,红着的眼睛简直要脱眶了。眼前的谢府再也没法给他亲近的感觉,面前这些人全都串通好了在算计他一个人!他怎么会掉进这个泥沼里来?
“魏公子,你不要逼我了。”谢葳忍着眼泪,低缓而隐忍地说:“你若实在觉得难堪,我也不会强求什么。我知道我高攀不上你,但你要知道,我落到今日之境地,你也并非全无责任。我谢府大门敞开着,公子想来的时候就来,你想走,我们也拦不住你!”
说完她背过身去站着,背脊挺得比门板还直。
九月天里,魏暹额上的汗已经滴下来。她这席话出来,他就已经完全摘不干净了。
十多年来接受的圣贤教育使得他不可能像个无赖般歇斯底里的吵嚷,谢葳是个女孩子,他更不可能为了择清自己就口不择言地说出是她主动勾引他进茶室的事实,这刹那他忽然觉得,其实良好的教养有时候也是道押缚人的绳索,使得他甚至都无法救得了自己!
谢葳虽说他随时可走,可是这样的情况下,他能走吗?他若走了,丢的不止是他的脸,还有他全家上下所有人的脸,他就是拉得下那个脸面脱逃,又哪里逃得过父亲的责罚?母亲向来明理,就是再疼他,也绝不会在这种事轻易放过他!
思及此处,他不但额上冒出汗来,就是背脊上也是沁冷一片了。
谢启功长长地叹着气,虽然不发一言,但是神情里的失望已经说明了一切。王氏坐在他身旁,面色虽然和缓,但是也透着满腔的无可奈何。黄氏看看谢启功又看看王氏,最终低下头去看着脚尖。满堂座上表情最丰富的,怕是只有阮氏和任隽。
阮氏先时充满了讥诮,到了眼下,看向黄氏母女的目光却又变成了掩饰不住的嫉妒。不管怎么说,魏府总是轻易难以高攀的府邸,今儿这事,看起来他们怕是要得逞了。
任隽的目光始终在谢琬与魏暹脸上转悠,眼下魏暹陷于困境,眼看着与谢葳之间将结成再也解不开的死结,他紧皱的眉头忽就一点点舒展开来。只要魏暹与谢葳的婚事订下来,谢琬不是又有可能回到他身边了么?
谢琬全副心思都在琢磨自己的心事上,压根没曾留意到局外人的任隽。
眼下要救魏暹脱困,当然也有办法。她自己便是人证,可以跳出来证明谢葳在撒谎,可是,这样直接地出面作证,三房必定下不来台,她就得面临跟谢葳撕破脸的境地,黄氏母女如今对她还有利用之处,这时候就闹僵实谓得不偿失。
再者,谢葳是她的姐姐,魏暹不过是个外人,她不惜跟家族作对为魏暹出头,立场何在?
于是不止是三房会视她为敌,谢启功也一定会容不下她。更有,作为众矢之的,她的闺誉也很可能被某些人利用起来,虽然她迟早都会要另立门户,可是这么被动,还是不划算。
沉吟片刻,她转身让玉雪凑过来,悄声与她说了几句。
一屋子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谢葳与魏暹身上,也没有人在意玉雪的去留。
黄氏拉着谢葳,开始低泣起来。
谢启功长吁短叹,负手在堂中走来走去。
屋里没有人说一句话,事实上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事已至此,多说有逼人太甚之嫌,更有幸灾乐祸之嫌。谁愿意在此时去当这个出头鸟?
静寂的廊外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骚动。王氏探头看了看,说道:“谁在外面?”
门口小丫鬟碎步走进来:“太太,是栖风院里砌墙的工匠在闹事,说是大爷扣了他们的十日工时没算,现在闹着要罢工,非得讨到工钱才肯继续干活。”
“栖风院?”
谢启功闻言皱了双眉。
王氏心里正怕长房掺和进来,这时听闻立即便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们大爷莫非还会克扣他们几个工钱不成?老大家的你过去瞧瞧!”
阮氏答应着起身。只是才走到门口,却又被庞胜家的堵住了去路:“大奶奶,昨儿二姑娘跟咱们大厨房借的八角紫铜炉用完了不曾?若是用完了,烦请大奶奶让人回房去取取,我这里正要等着拿来给老爷煲参汤呢。”
阮氏一怔,还未答话,谢棋已站起来:“我几时借过你的紫铜炉?”
庞胜家的见了她,一笑道:“二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看来昨夜与三姑娘在翠怡轩吃茶吃得尽兴,却把这茬给忘了。好在这府里一草一木都是谢家的,并不是奴婢自个儿的私物,否则旁人听了还不得以为奴婢舍不得个炉子?
“昨儿晚饭后,姑娘让银霞来大厨房借的炉子,说是要请三姑娘上翠怡轩吃茶,只有这紫铜炉烧出来的水泡茶才好喝,姑娘说说是也不是?”
说完她看向魏暹:“魏公子也在?那正好,听说公子昨儿也在翠怡轩呆过,那么敢问公子,可曾记得那炉子是个什么样的炉子?公子说出来也好为奴婢作个证。也免得奴婢担那污主之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