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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减去打点下人,怎么也还有八百两左右。
如今一个从七品官员的年俸都不过九十八石,算下来合约四十九两银子,二房这每年几百两银子,自然算得上多了。
但是,说到跟谢府相比,这么点银子又实在不值一提。
谢府行商发家,虽然没有什么田庄,可是这些年不但在河间京师都有铺面,在江南还有一座自己的茶园,谢琬没去过,但是从父母亲谈话里听得至少有上千亩地,那么估摸着每年怎么也得有八九千两银子的收入。
谢琬重生的目的若仅只是把王氏当作目标,那实在是太浪费了这次再生为人的机会。
王氏不过是她的敌人之一,她就是把她整垮整死了也还有谢宏和谢荣——尤其是谢荣,他将是整个谢府未来的脊梁骨,他担任着把谢府从地主转变为京师权贵的重要角色,在前世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整个谢府以及姻亲旁支的核心。
谢荣天赋过人,据说出生后头一天视线即能对焦,十个月大即会走路,一岁即能说出十对以上的叠字,两岁能读完整的唐诗,七岁能作对联,然后十岁中了秀才,之后虽然再没有过异于常人的表现,但是学问上发挥却十分稳定,至今面对任何考校从没有发生过失误。
这绝对是个谨慎而且习惯于留有退路的人。
谢琬印象中只见谢荣两回,头一回是除夕夜里,他蹲在地上看谢芸放烟花,微笑的他的脸上一派柔和,望着烟花的两眼里光芒曜曜,像是那个季节里闪落的晨星。
他当时没看见谢琬,后来在团圆宴上,父亲让她喊“三叔”,当时他脸上的微笑已经收敛了很多,已不是那个面容柔和的父亲,而是个寻常的温文尔雅的文士。
后来那回是在京师,谢琬在皇商李峻家中做女师的时候,那会儿谢荣已经任户部侍郎了,那日受李峻邀请,与翰林院学士祝沁芳上李府赏菊。谢琬在侧殿中隔帘看见,一众士子之中,他仍是那副微笑寡言的样子,只是那双愈见锐利而清亮的双眸,愈发使他轻易成为了座中焦点。
这之后不久,广西那边就因为旱灾而爆发了起义。广西巡抚段祺山领兵震压,却出师未捷身先死,战事蔓延到了云南贵州。皇上忧急病倒,内阁首辅季仲推举张知川接任广西巡抚,钦命户部侍郎谢荣为钦差协同前往安抚灾民。
同年十一月,张知川联同云南巡抚郑毅历时半年将起义军赶回广西,义军首领童贯自刎于阵前,剩下余兵剩勇有的逃出海外,有的追随童贯而去,有的抵死相拼,还有的逃往四川湖广等地意欲策动大规模起兵。
张知川焦头烂额,而谢荣则自行拿出银子安抚百姓,承诺缴械不杀,一面上书宫中,建议处决贪官发放粮饷安抚灾民。皇上采纳建议,即刻让邻近几省开仓放粮,就近接济。然后粮草才到半路,就已被逃窜出来的流民一抢而空。
原地的灾民等不到粮食和救济银,又开始暴动,谢荣立即让人带信回清河,向谢启功求助。
谢启功当场就放了杨氏位于南洼庄的田庄大仓,连夜让人装了三万斤粮食,又以杨氏位于清苑州内的两间铺子为酬,请了天下最有名的镖局振远镖局亲自押送,终于于约定的期限内顺利赶到广西。
这些本就是二房的产业,谢启功为了心爱的三儿子,当然不会心疼。而灾民领到粮食,随后朝廷的赈灾粮款也到了,顿时息火接受招安。谢荣抢在张知川前面立了大功,被接替委任广西巡抚,翌年内阁文学殿大学士何致远死,皇上钦点谢荣替任入阁。
如果要谢琬来点评谢荣,那么他就是一只蛰伏的鹰,他既能沉得住气来等待出手的时机,又能在目标出现时放手去搏,他的视野在长空,在天下,他绝对不是王氏之流的角色!
所以,她的目的不只是王氏,而是包括谢荣在内的整个谢府。
兴许如今在谢荣的眼里,谢琬乃至是谢琅,都根本还未曾入他的眼,不够资格成为他的对手。或许就连王氏心心念念放不下的二房的这点产业,在他眼里也不值一提。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前世能够借助文广西起义的契机得封封疆大吏,最后挤进内阁,也还是靠着杨太太在南涯庄那三万斤粮食的功劳。
究其根源,王氏能够最后在京师阁老府里当她正一品诰命的老封君,让身边丫鬟像施舍乞丐似的拿几钱银子打发她,靠的是谢荣的官威,而谢荣爬上高位也还是靠的谢府的财力。
谢腾原是谢府的宗子,整个谢府的家产即使不全是二房的,至少也要占大头,前世二房不但没分得半分家产,王氏母子反倒把他们手上的产业全部霸占了去,用去惠及她的子孙!这口气,让人如何咽得下去?
如果不先对谢家的产业下手,那谢荣还是有可能会按照原先的轨迹进入皇上的视线;如果谢荣最后当了大官,那她就是守住了手上这份产业,也拿不回本该属于二房的那些家产,更谈不上为父亲正名。
在完成这一切之前,首先的前提就是有钱,拥有比谢府更多的钱!只有做到从根本上赢了他们,才有可能掌控到往后的局面。
谢琬愈发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起来了。
她推开抱厦里面向天井的窗,看见玉芳从穿堂走进来。
“姑娘,大姑娘二姑娘来看你来了。”
谢琬花了有片刻时间才反应过来。
大姑娘正是谢荣的长女谢葳,二姑娘则是谢宏的长女谢棋。两人一个十岁一个八岁,谢棋为人有些冷傲,谢琬与她并没怎么接触过,谢葳则因为这些日子黄氏一直生病在床,她并不曾出门走动,今儿这两人倒是一齐来看她?
她还沉浸在方才有关于谢荣的那些信息里,一时不大调得动情绪待客。
“就说我不舒服——”
正说到一半,穿堂那头就传来一串清脆的笑声,紧接着,两个着粉黄色妆花暗纹对襟夹袄的半高少女互挽着走了进来。
“我就知道三妹妹会这么说,你还不信!”
左首有着张标致瓜子脸的谢葳笑微微地望着窗户内的谢琬说道。她眉目俊秀,神韵甚像谢荣,已隐约有几分少女的风姿了。右首谢棋面上也含着笑,但是看起来却勉强得多,“我又不知道三妹妹当真这么难侍侯。”
谢琬不知道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笑着走出来。
“这昏天暗地地,怕是要下雨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谢葳睨了眼谢棋,大大方方笑道:“说是想你了你自是不会信的。还不是因为方才在太太那里说话时,大家说起后日南源县任夫人要做寿,咱们家也要去贺寿的事。太太便让咱们俩来看看三妹妹在做什么,到时要不要一起去任府。”
南源县正是舅舅家所在,若是平时,谢琬当然想去,可是那任家——呵,你道那任家是什么人家?那任家的三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前世与谢琬有过婚约的人!
这桩婚事是任家主动跟舅舅提出来的,当时任家和齐家有走动,任老爷不知怎么就听说谢琬适合做他们家儿媳妇,所以上门跟舅舅提了亲。舅舅见过那三公子,据说还是品貌双全的,便就点了头。然而不到五年,舅舅辞官之后,谢琅也只中了个同进士,任家就以二人八字不合为由,退了这门亲事。
为此,舅母气得还几乎跟任夫人打了一架,此后路上遇见都要掉头。
谢琬虽然连见都没见过这任三公子,可是要让她登他们家的门,那是永生永世都不要想。
“难为你们过来。”谢琬让玉雪上了茶,然后道:“我也很想跟姐姐们一起去,可是哥哥说了,我热孝在身,暂时不能去参加这些宴会,要不然,外头还道我们谢家是不知分寸的人家。”
谢葳听完,点头道:“你说的很是。父亲几番来信,都教导我们不要忘了礼仪规矩,以免自毁了名声,可见三妹妹是很懂事的。不过大家都知道你因为父母亲的过世而急昏了过去,如果只是去走走,当是散散心,应该也无妨。”
“妹妹不去也是好的,咱们就不要再劝了。”旁边谢棋盯着谢琬的脸,不由分说阻止谢葳。
谢葳皱起眉来。
谢琬却淡淡一笑,回头对谢葳道:“既然三叔都这么嘱咐过,可见这礼仪是极要紧的,我父亲在时就常说三叔秉性赤诚,至仁至孝,是个真正的君子。如今父亲不在了,我还是多听听三叔的话为是。”
谢葳正恼着谢棋,这时听得谢琬这么夸赞自己的父亲,脸上顿时也洋溢出光彩来。她拉起谢琬的手道:“我们姐妹不多,你平日里守在这大院子里多没趣儿!我见你回府这些日子也不怎么出门来,这样可不行。你要是闷了,就上拂风院来找我。父亲给我架了个秋千,我们荡秋千玩儿!”
谢琬笑着点头:“一定。是该去给三婶请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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