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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啊,这几位爷看着就不似凡夫俗子,昨儿个他们请丁神医来诊病,出手就是一串东珠,三爷您是没看见啊,那串珠子起码价值十万两!”
“十万两?”张老三也倒吸一口凉气,三年清知府才十万雪花银呢,这几个外乡人一出手就是知府老爷三年的外快,这得阔气到什么程度啊。
掌柜的颠颠上去通报,雷猛得知府衙派人来了,亲自下楼迎接,双方见礼,张老三处于职业习惯,仔细打量了一番雷猛,见此人身高八尺开外,环眼虬髯,端的是张飞再世,李逵重生,看气势很像行伍出身,但绝非那种混吃等死的绿营兵,起码是京城的西山健锐营这种精兵。
张老三递了请柬,雷猛摸出一枚银元递过去:“有劳这位爷了。”
等雷猛上楼,张老三手里掂着银元,脸色阴沉了半天,忽然问掌柜的:“他们带了多少行李?有车马么?”
掌柜的说:“就两个箱子,没有车马。”
“给我盯紧了些。”张老三将银元揣进怀中,“出了岔子,仔细你的脑袋。”
“嗻。”掌柜的下了下腰,毕恭毕敬送张三爷出门,这年头官匪一家,张三爷怕是看中了人家的财货了。
这倒是掌柜的小心之心了,张老三是湖南人,林知府的老乡,早年间犯了事差点被砍头,被当时还是御史的林怀远给救了,后来一直带在身边当差,衙门口分三班六房,三班是皂班、壮班和快班,前者负责衙门后勤守卫工作,后两者负责站堂和缉捕,张三是皂班的班头,专司林大人的出入安全,贴身警卫,是大人的心腹之一,命运和大人紧密相连,所以生怕来路不明的人对自家老爷不利,这才嘱托掌柜的多加监视,并无杀人越货敲诈勒索之意。
府衙签押房,林怀远听了张三的报告,眉头微蹙,这几个人的来头很大,所谓南洋客商怕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而已。
“大人,卑职所做是否有不妥之处?”张三问道。
“你做的好,下去吧。”林怀远点点头,“去把师爷叫来。”
当官的身边都会带一个不占编制的师爷帮着出谋划策,林怀远也不例外,他请的师爷是个绍兴人,姓周,五十多岁年纪,饱读诗书,就是没有功名在身,一腔抱负全都放在主人身上了,林怀远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找他商量,堪称近江府的智囊,林怀远的副手。
周师爷表示这事儿好办,自己代林大人宴请他们,席间稍微套几句话,真相就出来了。
“不管什么招摇撞骗之徒,都瞒不过老朽这一双火眼金睛。”周师爷轻摇折扇,成竹在胸,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
……
上午,雷猛带着银子去骡马市买大牲口,安太财团有自己的养马场,雷教官对马匹颇有研究,平时骑的也都是进口的英国纯种赛马,阿拉伯马,高大神骏,打理的又细致,哪见过近江府骡马市这种劣马。
即便是劣马,数量也有限,骡马市以牛、骡子、驴子这种能种地拉车的大牲口为主,代步的马匹很少,有也是矮小的滇马、蒙古马,雷猛这种体格的大汉骑上去,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大牲口的价钱倒是不贵,根据年口不同,从十几两到几十两不等,可是雷猛一匹都没看中,悻悻而归。
他没留意到,身后一直有人悄悄盯梢,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
中午依然是在天香居叫的合菜,在客栈二楼吃的,小二在旁边伺候着四位大爷,给他们斟酒,听他们唠嗑。
雷猛说没买到合适的马匹,没法去京城,刘彦直就说不用骑马,可以从近江乘船去上海,然后从上海坐洋人的火轮船去天津,从天津卫乘火车去北京。
他们说的有条有理,小二听的云山雾罩,那些名词根本不懂什么意思,强记在心,等伺候大爷们吃完了饭,一五一十向掌柜的报告。
掌柜的将这些对话内容心里,预备晚上找张三爷汇报。
傍晚时分,该去赴知府大人的宴了,但是四人都去就没人照料周嘉睿了,他们通过抓阄解决了这个问题,张文博留下照看,其余人赴宴,代价是张文博晚上可以单独出去喝花酒。
光绪二十六年的阅江楼和2017年的阅江楼是完全不同的两栋建筑物,前者在二十年代因年久失修而倒塌,三十年代军阀陈子锟出资重建,六十年代被红卫兵当成四旧拆毁,八十年代初期再次重建,他们登上的是原汁原味的清代砖木建构的临江酒楼,四野开阔,江景尽收眼底,实乃文人雅士饮酒作赋的首选之地。
知府大人身份尊崇,不方便亲自出面,所以安排了府衙的周师爷、林管家,还有皂班的张班头陪客,在座的还有京城来的镖师赵避尘,分宾主落座,小厮倒茶,奉上果脯茶点,先闲聊叙话。
周师爷眼睛毒,先盯着这几位爷的衣服看,这一看不打紧,大吃一惊。
穿越小组的清代服装都是特制版本,用的是极好的苏绣料子,在周师爷眼里,这就是皇宫大内专用的贡品,再看雷猛瓜皮帽上的那块翡翠帽正,水头极足,绿的喜人,周师爷见识有限,自然不懂得这玩意是塑料。
不大工夫,酒菜端上,八个凉,八个热,酒是本地产的琼浆液,周师爷代表知府大人对赵避尘和刘彦直表示了感激之情,端起酒杯敬酒,酒过三巡,气氛渐渐融洽,在周师爷的暗示下,张班头开始劝酒。
张班头每天雷打不动要喝一斤酒,雷猛是军人出身,在部队的时候最流行的就是拼酒,两人一见如故,一坛子白酒顷刻间就喝光了。
周师爷见火候到了,开始套话。
他先问客人们来自何方,雷猛按照预定好的剧本回答是来自南洋爪哇,是贩卖香料珠宝的商人,此番回国是来寻找商机的,不幸老爷半道上出了意外……
“听您口音,好像京师一带人士,怎么千里迢迢跑去南洋做生意?”周师爷问道。
雷猛信口开河:“我就是北京人,年少时候闯荡四方,乡音不改也是正常的。”
张班头借着酒劲道:“老兄是京城人氏,可曾进过那紫禁城?”
雷猛哈哈大笑:“常去,小时候跟爹娘去玩,长大了自己去玩,带朋友去玩,我自己都不记得去过多少回了。”
周师爷心中巨震,紫禁城那是皇宫大内,可不是一般人说去就去的地方,戒备森严,即便是皇亲国戚也得费一番周折才能进去,这人不是吹牛,就是另有隐情。
“那皇帝上朝的金銮宝殿是啥样的?” 张班头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斜着眼睛继续问。
“那不是皇帝上朝的地儿,也不叫金銮殿,那叫太和殿,是皇家举行典礼仪式的地方,平常皇帝在乾清门上朝,叫御门听政,要么就在乾清宫、养心殿召见大臣们,乾清门外两排小房子,那是军机处……”雷猛得意洋洋的介绍道,他确实经常去故宫游览,都快赶得上专业导游了。
张班头听的五迷三道,不知真假,那边周师爷已经震惊的腿都在颤抖了,对皇宫大内如此了解,这几个人到底什么来头!
刘彦直用脚碰了碰雷猛,示意他别胡咧咧。
这个细节被周师爷看到,更添疑惑。
雷猛被刘彦直提醒了一下,不再吹牛炫耀,老老实实扮演南洋客商,以21世纪人的开阔眼界和见识,忽悠这些一百多年前的人不费吹灰之力,什么一分钟发射六百发子弹的快抢,能在海底行走的铁壳船,能上天的铁飞机,把众人侃的一愣一愣的。
一直一言不发的赵避尘忽然发话:“刘兄,敢问师承何处?”
刘彦直微笑道:“自学成才,无他,唯手快尔,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赵避尘念叨着这几句话,又道:“刘兄兵刃可否借在下一观。”
刘彦直解下腰间佩刀,双手奉上,赵避尘接了刀,先欣赏刀装,鲨鱼皮鞘,纯铜刀装,造型精美,刀柄上缠着红色的丝线,按下绷簧,缓缓抽出一截刀刃来,吞口是龙嘴造型,刀身雪亮狭长。
赵避尘离席,抽出长刀,用左手拍了一下持刀的右手,刀刃微微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采用新型钢材古法打造多层折叠花纹钢的刀身弹性极佳,锋利无比,吹毛可断。
“好刀!”赵避尘赞道,他是武痴,尤喜收藏神兵利器,这种宝刀他不是没见过,早年乾隆爷花费巨资耗时十余年打造了十柄宝刀,除了刀装上多了些金银宝石,就兵器本身而言,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酒宴过后,醉醺醺的客人们回客栈休息去了,周师爷问赵避尘:“赵爷,依你看,这几个人什么来历?”
赵避尘摇头:“不好说,但是刀可能是内务府监造的。”
所有人都离开天字号包间之后,一扇屏风搬开,坐在后面的是便装打扮的林怀远,小圆桌上摆着酒菜,自斟自饮已经多时。
“大人,您看……”周师爷道。
“京师口音,不卑不亢,身怀绝技,携带重金,应该是宗室贵戚子弟。”林怀远道,刚才他透过屏风上的缝隙看见了那几个人,一个个细皮嫩肉,五官周正,但又不是那种提笼挂鸟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眉宇间英气勃勃,应是行伍中人。
宗室子弟,行伍中人,熟悉大内宫禁地形,连御门听政和军机处的位置都知道,大清朝那么多的官员,可不是每个人都进过紫禁城的,林怀远活这么大,也就说十几年前去过一次,这几个家伙对皇宫如此熟悉,综合上面的结论,真相呼之欲出。
那个虬髯客,应该是御前侍卫级别,那个姓刘的小白脸,至少是个乾清门侍卫,剩下那个姓郭的,最低也是个蓝翎侍卫。
那么这些大内侍卫带着的“老爷”究竟是何等人物?林怀远不敢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