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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灯火辉明的客厅里,气氛凝重而沉寂,每一个人都愁眉苦脸,神色紧张,满腹思绪,当然,这并非因为家中痛失一个长辈,并非因为痛失他们的父亲或爷爷,而是由于另一个比亲情更重要的东西——权财!
他们千方百计想要的那纸授权书,贺云清真的到死也没签,尽管贺炜大喊着签与不签都改变不了他继承贺家基业的事实,然而回到家中仔细一想,不禁又萌生了猜疑和恐慌。
只要一想到老头子临死前执意传召凌语芊和琰琰,还在病房内谈了整整一个小时,比任何一个儿孙的告别谈话都久,他们便笃定老爷子给了凌语芊和琰琰某种好处,给了很重要的东西,说不准,正是他们想要的那个!
“得,你们别都哭丧着脸了,我就不信真的会这样,我区区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四岁的小毛孩?把一个跨国大企业交给一个四岁小孩打理,这不笑话吗?只有神经病才这样决定。”贺炜是最受影响的一个,本就苦逼的心更加烦躁不安。
肖婉仪最爱的就是这个宝贝儿子,赶忙做出安慰,“别急,别慌,即便我们都不愿意接受,但俗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头子对她们本就偏心,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那野种虽小,可别忘了大的那个,凌语芊那小贱人,不容忽视。”
“就是呢,古代不是有慈禧垂帘听政吗,就怕老头子安排凌语芊当辅助大臣,这样也不是不可能的。”李妮娜依然眉头深锁,说着看向一直缄默不语的贺一然,语气转为迟疑,怯怯地道,“爸,您出个声吧,您有没有跟那些股东和高层们打探了解过,他们有收到任何消息或风声吗?我们得确保万无一失啊。”
“不错,我们必须杜绝一切意外,绝不能让阿炜任命时,凌语芊忽然拿着老爷子的授权书趾高气扬地出现等情况,到时,颜面尽失事小,我们被击垮才是最致命的!”肖婉仪也殷勤切切地望着贺一然,等待他的表态。
贺一然面色深沉依旧,来回看了她们一眼,视线停驻在贺炜的身上,出其不意地问,“你确定今天早上没另外下过药?”
贺炜微微一怔,如实回答,“我确定,非常确定!不错,我是恨不得送他归西,可我还来不及下手,他就忽然病发,是老天爷在帮我呢!”
“那他为什么对你说那句话?很明显,他知道自己的死与咱们有关。”
“死到临头糊涂了呗,他要是知道那些药是促使他心脏衰弱的慢性毒药,早将咱们告上法庭了,而不是继续服用,最终让我们如愿以偿。”
贺一然沉吟片刻,还是很慎重,“不清楚,我的心很乱,我担心的不是他会私下给凌语芊一纸委任书,而是一份控告书!”
“爸,你是说,老头子看破咱们的阴谋,把重要的证据给了凌语芊,让凌语芊和贺燿举报我们?不……不可能的吧?”李妮娜迅速插了一句,由于恐慌,结巴起来。
肖婉仪也马上变得极不淡定,自我安慰地啐道,“不可能,我不信老头子会这么做,他活脱脱的时候都不举报我们,死后还能咋样?还有,别忘了那个谣言,谁不知道那小贱人是个贱货,她出来举报,能让人信服吗?好了,你们都别胡思乱想,把精力回到重点上吧,好好计划一下怎样让阿炜顺利成功地坐上总裁之位。”
几人真的静默下来,重新陷入沉思,就在此时,寂静的客厅里响起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咯噔咯噔响声,是贺曦进来了,家里最大的长辈去世,她身为亲孙女,自然也要做做模样,在贺家过夜。
看到大伙都集中客厅里神态凝重忧愁,贺曦愣了一愣,走近来,询问情况。
肖婉仪甚是疼爱和重视这个女儿,迫不及待地告知,同时,请求贺曦的看法和建议。
贺曦听后,静思几分钟,突然目露凶光,语气狠绝地道,“我赞同爸的观点,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不管是公司的事或毒害的事,都有可能被发现了,我们得盯紧凌语芊,必要时,格杀勿论!”
“你是说,把凌语芊也杀了?可是……高峻怎么对她咱们是知道的,高峻一直警告不准动她半根汗毛。”肖婉仪提出一个顾虑,说话间语气难掩愤怒,对高峻这个私生子,她还是无比痛恨的,之所以接受和依从,只是为大局着想,但骨子里对他不存丁点好意。
李妮娜也急忙附和,对贺曦的意见给予否决,“不错,毕竟这是法治的年代,老头子刚好有病,我们于是有机可乘,尚能蒙天过海,然而真想杀凌语芊的话,并非那么容易,再说,一切都是我们猜测而已,根本无法确定她是否真的抓到我们的把柄,过于冲动反而弄巧成拙呢。”
任何对贺炜有威胁的人,李妮娜都有所提防,对这个优秀强势的小姑子也不例外,因为说不准有朝一日,对付她丈夫的人,轮到这个小姑子呢。
李妮娜的心思,精明的贺曦岂会看不出来,回李妮娜一记意味深长的嗤笑,若无其事地接话,“我说说而已,你们采纳与否随你们便,或许你们说的也不错,那就先观察呗,反正目前主要集中在老头子的丧礼上,正好趁着这段日子好好查探。”
“嗯,行,就这么着!”肖婉仪挽住贺曦的手,很是赞许,“曦曦,还是你最得妈的心,有你在,问题总会游刃而解,你以后啊,记得多协助你大哥,跟你大哥一起把咱们贺家的基业发扬光大下去,让世人也看看,咱们家,不比那短命鬼差,同样可以号令天下的!”
贺曦勾唇,浅浅一笑,与她闲聊开来。
李妮娜在一边静静聆听留意着,稍会待贺一然上楼去了,她也拉丈夫回卧室,至于贺曦和肖婉仪,再过一阵子也跟着离开。
随着光亮的灯火变成淡黄色的节能小灯,整个客厅陷入沉寂,歹毒狠绝的气息,却依然四处漂浮和蔓延着,久久都没有消散。
另一片天空,安宁静谧的花园里,石凳上坐着一个娇小单薄的人影,她仰着脸,出神地眺望着遥远的苍穹,皎洁的明月映出她绝色精致的容颜,仍旧很苍白憔悴,遍布悲切与沉痛。
爷爷正式辞世的那一刻,她更加体会到什么叫柔肠寸断,那种痛,与失去贺煜时的有所不同,但都是足以让她窒息的。
这七年来,不管顺境逆境,不管他对她怎样,她心里一直记住这个老人,整个下午,她都在回忆与他有关的点点滴滴,第一次,在贺氏集团顶楼的走廊上忽然见到他,他亲切地对着她笑;第二次,她在一间餐厅外看到贺煜和李晓彤亲密共餐,悲痛欲绝,他温情地安慰她;头一次踏入贺宅,他依然和蔼可亲,跟她表明身份;到后来,满足她的愿望,安排她嫁给贺煜,一路包容与疼爱,直至前阵子,对她一次次的刁难和排斥。不管是好或坏的情景,她都感到很暖心,丝毫没有痛恨的念头。
正如她今天中午在病床前对他说的那样,她对他,只有感激,深深的感激!可惜,这么好的一个老人,她深深感激的一个老人,就这样离开了,今后,她再也见不到了,只能像追念贺煜一样,在回忆里寻找那些音容笑貌。
生,离,死,别,痛,彻,心,扉!
“出来怎么不加件衣服?这都入冬了,你得顾着身子呐。”
突然间,寂静的空气响起一声低唤,凌语芊从悲痛中出来,看到了母亲布满关切的容颜,温柔的双手将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肩头上。
“还在想今天的事吗?”凌母也在石凳坐下,紧挨着凌语芊,无比心疼地安慰出来,“生死由命,人死不能复生,你再伤心,再难过,贺爷爷也不会回来,你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把琰琰养大成人,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今天的事,凌语芊回家后已经全都告诉她,她感到意外错愕之余,也悲痛万分,感叹世事无常和生命的脆弱。
凌语芊缓缓转过脸,侧目凝望着凌母,猛然说出心中一个疑惑,“妈,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我总觉得爷爷不应该这么快走的。”
凌母怔了怔,面露不解。
“虽说爷爷有心脏病,可他一直注重身体疗养,再说有医术高明的医生专门治理,不可能是这样的结果。”
凌母恍然大悟,顺势问,“你是指,爷爷死于非命?遭人陷害?凶手呢?谁害得?”
005
“贺一然那伙人。他们一直认为爷爷对他们有偏见,如今贺煜不在了,他们本是最大的得益人,但这么久爷爷都还是没有任命贺炜为总裁,他们心中可能有想法,然后就……”
呃——
“芊芊,你会不会是电视看多了?不……不至于这样吧,他们就算再坏,也不至于弑父,对了,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有没有什么证据?”
“没有。我只是……凭感觉想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可惜思来想去又得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就是觉得可疑。”
凌母稍作沉吟,拥住她,低柔地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应该不是这样的,贺爷爷不说了吗,他走得很安详,他那么聪明,要真被陷害,肯定会发觉,会惩罚那些人的。”
凌语芊听罢,便也觉得有理,兴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她轻舒一口气,对凌母投以感激一瞥。
凌母继续搂住她,一会过后,再道,“回房睡觉吧,琰琰要是半夜醒来看不到你,又担心了呢。”
凌语芊依从,缓缓站起身,挽住凌母的臂弯,一步一步地朝大屋走去。
母女俩各自回房,凌语芊进入卧室后,褪下外套,走到床前,迫不及待地先对床上酣然熟睡的小人儿凝视数秒,继而上床,小心翼翼地在他旁边躺下,然后,继续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小家伙已经晓得什么是生死离别,却异常坚强,整个下午,她在哭的时候,他静静地窝在她的胸前,明明很伤心,很痛,可他就是不让自己流泪,令她不禁想起贺煜离世的那段日子,他也是这么坚强地陪着她,照顾她,与她一起熬过那些痛彻心扉的时光。
爷爷说得没错,她一定要全力以赴,好好培养琰琰,让琰琰将来继承贺煜的各种优点,发挥自身潜力重新创造一个崭新的、属于他自己的商业王国,她坚信,他一定能做到,因为,他体内流着贺煜的血,会与他父亲一样的强大能干,甚至,青出于蓝!
沉痛的胸口,瞬间像被一股暖暖的潮流覆过,一种骄傲和自豪在心底油然而生,凌语芊忽然轻轻地凑过脸去,在身边小人儿饱满的额头落下深深一吻,然后,把他纳入怀中,自己也闭上眼,沉入梦乡。
贺云清的丧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终究是首富之家,而且又是政界老前辈,所以,来奔丧的人不少,政商两界的大人物也都来了。
老人家被葬在专门买来的私家墓园,风景优美,有山有水,整个坟墓修建得宽敞豪华,各种祭品应有尽有,仪式也异常隆重,然而这一切在凌语芊看来,却是格外的悲凉。
在那些人眼里,她仍然是个外人,琰琰也仍然是个遭受质疑的“野种”,不想引起任何意外而影响到这场葬礼,凌语芊虽然带琰琰参加了,却是站在最边上,当然,这丝毫没影响她对这个老人的敬重、不舍和悼念。
相比昨天的悲伤痛哭,今天她没再流一滴眼泪,牢牢抓住琰琰的手,清澈空灵的眸子定定望着墓碑上的黑白相片,坚强而静默地承受着巨痛把她一寸寸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