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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紫极仙君的仙友会没多大趣味,倒是净遇上些不如意的人。
直至天色渐晚时我才返回昆仑山,不过只有我一个,泠染不晓得躲哪儿去了。早前出门之际她还信誓旦旦与师父保证要将我送回来……结果回来时我自己捉摸了好一阵才勉强辨出昆仑山大致的方位。
说起泠染,我一阵心有余悸。她的的确确是被仇家追赶。
我总算是忆起来那抹熟悉的白影了。那只坑爹的男神仙,七万年不见他竟还记仇,见着泠染便如饿狼一般狠了命地追。
泠染自然是狠了命地跑。
呔,现在想想,当初见泠染被他一脚自南天门踢下去时,我就心肝乱颤。那黑心黑肺的白衣男神仙,就是当初我与泠染在天庭上瞎晃时招惹的那个!
好像叫啥……叫啥墨桦?对,就叫墨桦!我至今还分不清,他到底是个武神仙还是一个文神仙。
初初我与泠染无聊得紧恰好路过一座府邸,便好奇地踏了进去。府邸里有一座园子,园子里还有人手持一把长剑白衣翻飞威风凛凛。落花皆在他剑光闪闪之际纷飞飘落很是美丽。
然在我惊叹连连时,泠染却眼皮一翻懒懒地依靠在墙上,撇嘴道:“有什么好看的,连舞个剑都如此文邹邹,弱不禁风就不要去当武神仙,免得落人笑话。”她向来崇拜能舞刀弄枪的威风八面的大人物。
泠染一向伶牙俐齿,此番更是出口不凡,连我都被下一跳。白衣男神仙当然听到这话了,他转过身来看着泠染,似探究似玩味。
男神仙一张脸长得很是斯文干净,竟有几分耐看。
哪知泠染嘴噘得更高,道:“连长得都如此文邹邹,喂你算是个武神仙么。”
男神仙眸沿一低,淡淡挑唇道:“如何不像。”
泠染无限憧憬道:“武神仙没有一个如你这般的,论长相他们皆是长得浓眉大眼虎虎生威身材宽阔精壮结实,你看看自己哪里像了。而且论武功……唔,把你的剑给我,我演示一番给你瞧瞧让你大开一下眼界。”
男神仙果真将剑递与了泠染。哪知泠染将将一捧上剑脚步倒是先踉跄了几番。我心稍稍提了提,生怕那剑太重泠染那副小身板舞不动。
泠染倔得很尤其不爱落面子,她咬咬牙似要与谁拼命一般举起长剑歪头歪脑地便朝边上一颗大树一阵乱砍,边砍边“啊啊啊”的大吼。
泠染每吼一声我就心肝抽一抽。白衣男神仙唇畔的弧度却渐渐扩大,弯得很优美。
泠染胡砍完之后将剑还给了男神仙,摸了一把汗,老气横秋道:“见着了没,武神仙下手就是要又快又狠,别磨磨唧唧畏畏缩缩的。”
临走之际男神仙问了一句:“你喜欢武神仙?”
泠染抹了抹鼻子,冲他道:“我尤其不喜欢像你这样的武神仙,没个武神仙的样子!”
(二)
嗳,我望了望天边,不晓得泠染往哪个方向跑了。愿她自求多福罢。谁让当初她呈口舌之快惹上了那坑爹神仙。
自泠染第一次去了那园子之后,又陆陆续续去了两三次。每一次皆是泼了男神仙一盆冷水,话说不过三两句便会杠起来。
也难怪男神仙会记仇,趁我与泠染蹲在南天门忧愁之际一脚踢下了泠染。如今七万年已过,他竟还不罢休。
记仇这一行我十分能体味,能像他那般记七万年之久的,委实不容易。
回到昆仑山时我颇为幸运,竟赶上与众师兄和师父一道食晚饭。还是昆仑山好,饶是那紫霄宫的琼浆玉露山珍海味,吃起来却比不上六师兄青菜白粥爽口。
只是……众师兄的脸色,黑臭了些。
师父见我回来弯了弯眉眼,问道:“弦儿是一个人回来的?”
我对师父作了个揖,忙在饭桌前坐下,道:“是,泠染有事先走一步了。”
师父浅浅笑道:“难怪弦儿竟如此晚回。怕是寻路也寻了好一阵罢。”
不得不说,师父这话算是说到我心坎上了。
师兄们个个看向我的眼神,哀怨了起来。还是三师兄先说话,瓮声瓮气道:“师父说今晚要等小师妹回来了才能用膳。若是小师妹再不回来,师父怕是要出门寻你了。”
“辕儿~~”师父悠悠念了声,道,“吃饭罢。”
三师兄立马端起碗猛扒饭,含糊不清道:“是,师父。”
我偷偷看了看师父,他面色如何看如何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我看起来却觉得十分舒服,心里头就好似春至花开一般暖洋洋的。
一听师父让开饭,众师兄霎时收起对我的眼色,一本正经地盯起手里的碗筷和桌上的饭菜,然后一本正经地食饭。
瞅着他们那食着碗里的看着桌上的如狼似虎的眼神,我顿时胃口大增。我不如师兄们憋得慌食饭只食个七分饱,我从来都是食个十分饱。
也难为这帮饭桶非要坚持个什么风度。
(三)
夜里我睡得有些不安慰,梦靥连连。一会儿梦到尧司对我大吼大骂,一会儿有梦到瑶画落水躺在尧司怀里楚楚可怜……
到底还是当初上了心,今日见着故人心里难免一番波澜。
大抵是梦靥的缘由,我的睡眠很浅。忽而我察觉到床榻边有些微动静,一下便给吓醒了来。
我睁开眼一看,果然榻边立着一个人影!
我一吓直挺挺地坐起来,抓起被子便往里边挪了一挪,惊慌道:“大胆狂徒……”
话只说了一半我便觉着有些不对劲了。待我仔细看清榻边的人时,不禁冷汗连连兢兢战战。
师父、师父竟站在我的榻前!
只听师父声音抬高了些许,竟轻笑出声念道:“大胆狂徒?”
大胆狂徒……唔,话本上常有,经典的台词。
眼下我连榻都顾不得下,径直在榻上跪了起来,惶恐道:“徒儿不知是师父,冒犯了师父,师父恕罪!”
师父竟在我榻上坐了下来,轻声道:“是为师半夜进得弦儿的房间来,不关弦儿的事。”说罢他抬手竟往我眉间抚去!
我身体顿时像被下了定身咒一般,不敢动弹!心底里炸开成了一团,灼热滚烫流遍了四肢百骸。我努力镇定自己突突的心跳,结结巴巴问:“师、师父,夜半找徒儿可、可是有什么事。”
师父却道:“弦儿今夜睡得不安慰罢,一直紧蹙着眉结。”他手指有些凉但轻轻滑滑的,抚平了我的眉头。
“师、师父……”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喃喃唤了他一声。
师父手指顿了顿,随即轻柔道:“为师想知道今日弦儿去天界参加仙会如何了,迷路了多久遇上了些什么仙家,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我忽然喉头有些酸涩,原来师父一直都在看着我,明里暗里都在看着我。我不晓得心里是种什么滋味,瞬间便被填得满满的,有些欣喜。
(四)
我吸了吸鼻子,笑道:“师父竟什么都知道,徒儿惭愧。”
师父坐在床沿与我隔得很近,我隐约见他扬起唇角,道:“为师有昆仑镜。”
师父不提我倒是差点忘了,他还有如此一样法宝。只是听泠染说,用昆仑镜看往事是件极费仙力的事。
遂我忧心问道:“师父可是时常有用昆仑镜?”难怪每每我危难之际,师父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解救了我。
师父眉头一挑,道:“只是偶尔。”
我道:“师父日后还是少用昆仑镜罢。”
师父沉默了下,忽而问:“弦儿有事不愿为师知晓?”他轻轻叹了一叹,又道,“为师亦不是时常使昆仑镜,只是弦儿不在昆仑山时忧心弦儿在外不适应方才开启看一看。罢了罢了,弦儿若不想为师知道为师日后不看便是了……”
我忙摆手慌乱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何意思。”
我心口又变得突突跳,张了张口,低低道:“听泠染说用昆仑镜很费仙力,师父、师父不必为徒儿费仙力,划不来。”
师父道:“弦儿觉得划不来却从不知为师心里如何想……”
我急急打断师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声音大了些,道:“我不管你心里如何想,日后、日后你若想知道什么关于我的,我亲自说给你听,全部都说给你听。只是日后师父……不要用昆仑镜。”
屋子里一阵寂静。
半天没动静,我抬了抬头,不想却撞进师父那双细长的眸子里。那双眸子深沉如漩涡,流光如玉,将我猛烈地卷了进去,再也走不出来。
恍恍惚惚,听师父道:“好。弦儿说与我听。”
默了默,师父又道:“弦儿累了么。”
我乖顺地点点头。
师父站起身来,清然温和,道:“那弦儿便歇息罢。只是为救鬼君妹妹一事,为师今夜临时想起弦儿该如何答谢为师,便想邀弦儿随为师去桃林里坐坐。眼下弦儿乏得慌,那下次再说罢。”
说罢师父转身便走。
我心慌意乱,竟不想拂了师父的意让师父失望。
师父一角黑袍就要在我眼前消失之际,我翻身下榻急急上前,想也不想便自他身后伸手焦急地捉住了他的衣摆。
师父身体随之震了一震。
我难抑心头排山倒海而来的悸动与疼痛,连身体亦跟着颤颤地痛。我动了动唇,轻声道:“带我去……我要与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