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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太守府小公子江迁,排行行三,虽为幺儿,但得到郡太守的重用,盖因前头两个儿子都不像话,一个放浪形骸、荤素不忌,一个终日斗鸡走狗、吊儿郎当,也就这个小儿子有几分心计能耐。
江迁自从开始为父亲分忧以来,也确实施展了才华,兼之又是郡太守的亲子,自然信重,便委以重任,就是身后一干幕僚都要退至一射之地了。
如此以来,这郡太守府只知江小公子江迁,而江连、江进这两个排行靠前的公子却远不及江迁这般说一不二了。
可以说,自出生伊始就可谓是顺风顺水的江小公子,头一回被打脸的,竟然不过是个村子里的村妇!
他坐在金丝楠木太师椅上,听着冯媒婆数落那程家如何地不长眼,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拇指的八宝扳指,一贯风度翩翩的笑容也敛了去,阴沉沉的脸色,令冯媒婆立时噤声。
其实,他后院已有妻妾四人,膝下不过两个庶女,他自己倒也不急,却架不住母亲抱孙心切,非要为他寻个能生会养的良妾来,就寻了冯媒婆去看选。东挑西选下来,看中了苎萝村程秀才的闺女。
在江迁看来,只要是个女人,就没有不会生的,好不好生养,不试过怎么知道?但一听那姑娘一副沉鱼落雁的容貌,尤其冯媒婆打听来,说十里八乡也寻不出一个更出挑的来,心念一动,打算聘入府中……是男人,就没有不好色的!江迁虽然外表是正人君子的模样,但听说美人,也不由得心动了。
只当是十拿九稳的事,谁料突生变故,谢家二公子竟也差人提亲,两家还结了姻亲!
不过是个村妇,何至于推了他郡太守府的婚事?!
江迁越想越不甘,尤其是到嘴的鸭子竟然飞了,虽然他未必对那传言貌美的村妇有多上心,但仍觉得被人迎面扇了个巴掌,这个亏,他是怎么都咽不下去。
可是,娶那村妇的就是谢家的二公子,这谢氏一门,是他们父子重点拉拢的对象……他且先忍他一忍!
但这件事,却是扎到了他的心里,叫他如鲠在喉。
事隔三月,冯媒婆再次上门了。
经上回丢了这么大的脸,江迁也没伺机再另聘美妾,没想到这冯媒婆突然上门,为他说的是县里李秀才家的姑娘李艳君。李秀才家几个姑娘同样美色过人,最重要的是,冯媒婆说李艳君还是那村妇的表姐!
他便依礼重金聘来做妾。钱财不过小事,他只要那李家姑娘即刻入府!
当夜,一顶青色小轿不声不响从角门入了郡太守府的一处静谧的院落。
江迁心情复杂难言,看那泛着昏黄的灯烛下,美人清秀绝俗、容色照人,欲拒还迎那一瞥,妩媚动人得令人不能自持……
有道是,水殿风来暗香满,洞仙庭中始探春。江迁欲/火难耐之下,翻来覆去游耍搏弄,将个身下美人弄得婉转娇啼,梨花带雨、蝉露秋枝,实在是楚楚姿容。押着人千般旖弄,揉搓得万种妖娆,一时天上一时人间,想到此前官司,双目开始赤红,身下的再不是李艳君,而是那个无知村妇!
想到此处,看着清泉桥对面那女子,芙蓉面、冰雪肌,娉婷袅袅、薄裙翩翩,江迁有片刻的失魂……
那村妇比他想得要白些,要纤细些,也更娇艳……
待江迁回过神来,敛下心思不提,便对谢衡双手一缉,朗笑道:“竟然在此遇见了谢二公子,真是有缘。”
世间哪有真的这般巧合的事情!
他早就差人打听了,知道谢衡今日来大佛寺礼佛,便顺势而为,来个巧遇。
自古帝皇都希望“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而治水所依赖的向来便是地方官僚。明州水患历年都有迹可循,可即便如此,隔上数年发上一次大水,水越成灾,弄得当地民不聊生。往年,新的知府组织当地农民治水,不是没有效果,不过效果甚微。今上登基不过数年,正是要出政绩的时候,见此天灾*,下了决心治理。而今朝廷拨款十万两纹银兴修水利,又特命谢徵坐镇。
治河者利河之灾,吃喝河自肥,靠这个不知道喂饱了多少人。利水患充斥,朝中诸贵从中中饱私囊,竭府库之力充其用,十万两的雪花银,到了明州,还能剩下多少?
明州知府秦侥出自荣王私门,摸着一脑袋的冷汗,写了两封信,一封遣往京城荣王府,一封便送到了会稽郡郡太守府。
说到底,这事无关他江氏一门,但到底要抱紧荣王这条腿,知道力有不逮,便想到了谢徵。
谢徵与荣王毫无关联,但依着前景看,他最低也该进个正五品的六部侍郎郎中,品级未必很高,但必定是实缺,又是在圣上面前挂了号的,登科探花郎、会稽谢氏,哪一个前缀带出来都能唬一唬人,是以前途不可限量。他在明州事情一办妥,定是完完整整原原本本地上书给圣上,如今不过刚刚入京,且有多少人瞪着眼睛看呢!
可惜谢徵滑不溜手,几次请他被拒,好容易来府中一回,又被喊回了家去,倒是这个谢衡……
谢衡清心寡欲的,看着倒挺正派,比起奸猾的谢徵,显然谢衡要好相与得多。江迁同父亲及一干幕僚商议后,便决定不妨从谢衡下手。
这才有了大佛寺的巧遇!
此时屋外古木参天,禅室就掩映于茂林修竹之间,一条案几,分座两设,谢衡看着江迁提着紫砂壶,斟了两杯石笕,一时青烟雾绕,茶香渺渺。
江迁见谢衡端坐在对面,正襟危坐,端起茶低头轻呷一口,暗道果然是君子端方,难怪父亲赞不绝口,面上倒未显露分毫,浅浅一笑,道:“听说伯文已经启程进京?”
竟然唤他和他大哥叔业和伯文,这个江迁果然和他兄弟一样厚脸皮……
“路途遥远,还尚有月余。”谢衡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顺着他的话回道。
“一出官道改水道,月余果然可到,”江迁随口接道,忽然又问起:“只是伯文此番怕是要留京的,不知可有住处?我听说谢理谢大人倒是挺看重伯文的,想必到时候会住到谢大人府上去罢?”
谢理是大理寺少卿,相当于在现代的最高法院,是最高的审判机关,最要紧的是,谢理是谢徵谢衡两兄弟的叔叔。
谢衡不知他忽然牵扯到谢理是何意,但想到大哥临走前让他对郡太守府加以防范,就避重就轻地道:“这却不知,大哥并未与我谈起,我也没有细问。”
江迁忽然失笑:“叔业口风倒是紧……其实我问及此事,不过因为正巧我京中有个别院,反正也无人打理,想着不若做个顺水人情。叔业不妨写信问一问你兄长?”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他谢氏向来同郡太守府毫无牵连,突然这般示好,谢衡即便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江迁有问题了。
官场的事情,谢徵事无巨细地都与他说过,以此为论谈得比旁人想得还要多,知道江迁父子是荣王一系,很快便将由头往荣王上牵扯了……还有一点,自从谢徵从明州府回来之后,忽然多了许多柬请,和莫名其妙的重礼。
前前后后事情一连贯,仿佛底下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即便不问,兄长也定要训我一顿,所谓无功不受禄,我都知道的事何必多问。何况,我叔叔那宅子大得很……”
江迁一噎……说好的书呆子呢?!
别看跟谢徵比起来,谢衡仿佛要斯文得多,当然看着也更呆了些,实则脑子活络得很,不然谢徵也不会这般不遗余力地为他梳拢官场的路子了,显然谢徵也极为看好这个弟弟。
谢衡这厢同江迁周旋,一列软帘之隔的禅室另一侧,程娇心里猛翻白眼地听着李艳君说话。
“我自从嫁到郡里都有好些日子了,实在是想家,想我娘,还有我妹妹……”
程娇不耐烦听她絮叨,直接道:“那就请你娘和你妹小住几日。”
“说起这个,还要感谢郎君呢,”李艳君抚掌笑道:“昨夜郎君应了我,让我自去请娘和小妹便是。哎……虽然不合规矩,但到底是他一片心意。”
谁想听你说这个!
程娇扭头,假意喝茶的样子,数着时间等着……也不知道谢衡搞什么鬼,早些把他们打发了多好,总好过坐在这里听她秀恩爱!
耳朵都要长出茧来了好吗!不知道秀恩爱死得快吗?
也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直到钟老夫人遣了吴妈妈亲自走的这趟,说是备好了斋饭,请他们回去用膳,这才叫程娇猛地舒了口气。
所以说有个好婆婆少却许多烦恼,她这个婆婆简直是她福星!
这气一顺,心情就好,转眼脸上就漾起了醉人的笑意,偏偏语气又透着些可惜:“时辰过得竟这样快,我还没同艳君姐姐好好聊会儿呢,今日却是不能了,只能下回。”
李艳君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刚才怎么一脸不耐烦想要跑走的架势!
与程娇一样心情的谢衡,同江迁道别后一揭软帘,见程娇已行到跟前,便将人轻轻一揽,及至行到大门外三步远,忽然又很没诚意地又多问一句:“江小公子是否要同我们一块用膳?”
“不必……”江迁脸色黑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