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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衡是个成年人,按照古代的年纪来看,已经是不小了。对于程娇问的有没有“伺候”,明显就是指通房、侍妾一类的。
但谢衡比她足足年长八年,在他看来,程娇不过是姑娘家家,所以一时没将问话往这上头联想,只当寻常服侍,遂答:“除了谢大、谢二两个小厮,也就娘给的今宵和元月两个丫头了。”
程娇想问的当然不是这个了,但谢衡回答地如此“纯洁”,她也就不再相问了。反正来日方长,该知道的也总会知道的,不过……原来今宵、元月这两个丫鬟竟是钟老夫人给的?
这已经是程娇第二次听到这两个名字了,昨日从玉梅口中听到,只当是普通服侍的丫头罢了,现在再一听这名字,就觉得有几分旖旎美好的意境,且还知道是婆婆给的……联系到谢衡之前间隔数年都未成亲,或许婆婆其实另有用意……
程娇想到这里,笑着抬头看向谢衡,正巧谢衡也看向她,尤其眼神在她衣衫和裙摆停留。
“郎君在瞧什么?”程娇还以为自己衣着不当,也跟着低头瞧了瞧。
谢衡收回视线,提起曲几上的茶壶,为他们两人各倒了一盏茶,姿态写意。在程娇不解地低头迎向茶盏的时候,谢衡已经举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才道:“细棉衫虽然舒服,到底不甚喜庆,今日得空,我让府里的绣娘给你量身,顺道裁两身衣裳吧。”
两人正值新婚,穿衣打扮该着喜庆些倒也无可厚非,可这话乍一听,仿佛不太中听,程娇心里就有些犯嘀咕:“我不过因为练字方便,图个省力而已,晚些就会换下了。”
谢衡点头,不再这事上大做文章,转而将手里的匣子打开,取出两把双面绣的绢宫扇,一把是梅烙柄的六角扇,上绣花鸟图,扇行有些像神话里的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但显然要精致许多。另一把是圆形的湘妃扇,上绣美人图。
他并没有解释,但程娇接过纨扇,一时有些感触……
成婚第二日一早,就特意送了一匣子首饰,方才提到她的衣服也是,还有她昨日用过的纨扇,竟也是看在眼里,看得出来,谢衡观察入微,哪怕都是顺手的事情,到底也是一番心意。
“谢谢你。”程娇嫣然一笑,再低头细细打量这两把纨扇,爱不释手地把玩。
谢衡仿佛没有料到她的这番认真的道谢,一时怔愣,不知是在想什么,待程娇再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已经回神,却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又怕她看出什么来,双目微敛,继而随口问道:“娘子寻常在家都做些什么?”
“出嫁前后倒是差不离,闲暇看会儿书练会儿字,像昨日陪母亲用顿饭也是好的。东院的园子挺大,就是今日下雨,怕是没处可行。”
明明该是最亲密的夫妻关系,这说话间一板一眼地却极为生疏。
程娇偷觑了一眼谢衡,一边细细答道,随即看到谢衡点了头,起身往西侧书房去,也就跟着同去。
谢衡也是自东院整修以来,很少到往,就是来了这几回,也都直接往内室去。他之前倒也留意过西侧间,同程娇想的一样,用作来当小书房是挺好的,又近又方便,南北两面都有窗户,修葺得雅致又明亮,就在里边放了博古架,盘算着,到时再摆放些雅物,就颇有情致了。
他身材欣长,腿也长,自然要比程娇走得快些。率先一进西侧间,就看到酸枝木书桌上横摆着一幅字迹。书桌摆在南窗边上,南窗窗棂此时打开着,吹着细风裹雨地斜斜落进来,滴在了被乌木书镇压着的那幅字。
谢衡看了一眼,就迈着步子上前想要去瞧,被跟在后头的程娇见了,慌忙上前,伸出双手要遮那幅字。
开玩笑,谢衡谢举人同程娇这种业余的可完全不同,她的这笔字拿来唬唬丫鬟也就算了,在谢衡面前岂不是班门弄斧?
谢衡先是被惊了惊,凝眸看去,见一双葱白玉手往桌子上一挡,其实是挡不了什么的,但还真就叫他的注意力给引了过去。
见谢衡凤眼微挑,眸中含笑地扫了过来,程娇心里虽急,也只好轻声道:“我、我就是写着玩的。”
她这般窘迫的模样落到谢衡的眼里,令他不可抑制地轻笑了声,再低头,轻轻将她手挪开,见宣纸不过被雨滴到了些许,也未全湿透,就小心翼翼地将字幅揭起,拿了绢巾轻轻擦拭被雨水打湿的字迹。他这般慎重的模样,白皙分明的手指拂过宣纸一隅,好像这幅字是什么古董真迹似的。
程娇这回是真看得有些脸红了……
谢衡却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才将手中的这幅字横放到靠着博古架的杌子上晾着:“可惜有几个字被水打花了。”
“不过是随便写写罢了,哪里值得……”程娇有些说不出话来的。
想她往日口齿也算伶俐,且明明谢衡也是副好脾气的模样,也不怎么的,她此刻反而说不话来了。
“你明明是认真在写,应当好好保管才行。”虽然在谢衡眼里,算不得什么大家之作,但他向来佩服在饱学之士,对于做学问、有学识也极为赏识,程娇的功力他并不清楚,但也不妨碍他欢喜于她认真的态度。
程娇此时倒有些意外地多瞧了眼谢衡,直到谢衡也望过来,才笑着问道:“我听丫头说,郎君的行书和隶书写得都好,能不能给我几幅墨宝,叫我也好跟着学学。”
“不过是别人捧出来的话罢了,没什么好的,不嫌弃的话,得空了去我书房挑两幅来。”谢衡有些不甚在意,说完就扭身关了南面窗棂。
然后又说了会儿无关紧要的话,谢衡才借事告走。
程娇将他送出门,见他行往抄手游廊,这才看到外边风雨未歇,就扭头跟玉梅交代取把伞出来。刚吩咐完,忽然瞥见一道茜色的身影由远及近地行来,撑着把藕色绸伞,手上又提了一把缃色的绸伞,步态袅袅。行得越发近了,竟是个眉清目秀的俏婢。
那俏婢先见了谢衡,面上柔柔一笑,之后才看向程娇,忙作惶恐状地施了一礼:“今宵见过夫人。”
原来她就是那两个书房伺候的婢女之一!
程娇不由地飞快扫了一眼谢衡,没见他面上有特别的神色,这才又看向今宵:“姑娘可是见郎君没有带伞,这才特意送来?”
今宵脸上微不可查地红了红,正待说话,谢衡却有些不明所以地反问:“不过是丫头职责所在,娘子太大惊小怪了。”
程娇也不防他忽然这样一说,尤其见那今宵脸色蓦地一变,心里倒有些想法了,于是笑道:“是,是我的错了。原本我也要让人给郎君备伞,既然这丫头都来了,倒是叫我省事了。”
说归说,但此时玉梅已经去了又回,手上已是提了把绸伞来,就顺手接过,仍旧递给谢衡。
程娇站在谢衡的身旁,那今宵不过四、五步开外,谢衡当然是本嫩地就从程娇手里接过伞了。
岂料,今宵见之,脸色更白……
男人总归不会往这些上头去想,哪怕谢衡寻常再细查入微,终究心思少了份细腻。程娇面上笑容更甚,直到谢衡与那俏婢渐行渐远,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扭身往屋子里去。
方才她便是故意在谢衡面前唤她“姑娘”,就是想探探谢衡,哪料他并未发现……这便也罢了,瞧着像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不过以谢衡的条件,有丫头暗恋和念想,也是正常。怕就怕,在书房伺候的,容易近水楼台。
虽然程娇并未一颗心都寄与谢衡身上,但好歹如今都成了婚,也有同谢衡培养感情的价值。前途尚未明朗,有两个丫头横埂在前面却是凭地碍眼!
可难办在,书房那两个丫头是婆婆给的!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屋子西侧间,一眼就瞧见被谢衡晾在屋子上的那幅字,眼底染上了笑意,学着他样子轻手拂了拂上边的字迹,才坐到书案前,又摊了张宣纸,研磨后,凝神练起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