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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稽郡位于长江下游江南一带,自古繁荣,人才辈出,人文环境极为优越。
谢府就建在中心区东部,最为繁华的地段,三进的院子,古朴自然,颇有些年份,一看便知道是有底蕴的人家。
谢老太爷当年也是当大官的,后来致仕,回到了会稽,做了乡绅。虽然如今老太爷不在了,但京城可还有一些个同族的亲戚做官的,且留下的两个儿子也都是读书的好材料。长子谢徵,数年前中了探花,正是春风得意时,在外头做着大官,二郎谢衡,如今也是个举人老爷。
要说这谢府的老夫人钟氏,生来也是命好,夫君儿子都有抱负,才情非凡,又样样出挑,尤其长子,自来顺风顺水,科考、成婚,哪里有旁的事体出来?偏她这小儿子,诸事不顺,常常事到临头,总要出些状况来。
此番她也甚是无奈,若非郡里有才有貌,或是门第相当的姑娘家里都怕招了晦气,她也不会托媒婆去其他县里村里去说媒了,心里只觉得委屈了儿子,难过不已。
这时候,丫鬟来报,说那张媒婆来了,一扫心情阴郁,忙将人请了进来。
张媒婆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见了钟氏,就急急道:“老夫人真是有福了!那程家姑娘我见了,哎哟~~那可真是水精玉瓷做的人儿!”
程家姑娘,也是媒婆多方打听来的,说是八字大,说不上什么好亲事,但难能可贵在,她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这就很得钟氏欢心了。钟氏自己也是在读书人家的环境里,熟知文化熏陶的贵重,也自然看不上寻常的姑娘家了,但一听有这么个既有美貌,又有才情的姑娘,心里就有些意动。
钟氏将人请上了高坐,一脸的郑重:“张妈妈可是亲眼见到了程家姑娘?”
“若非亲眼所见,我怎能火急火燎地上门?老夫人,说句掏心掏肺的话,我给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媒,可真没见过比这姑娘更出挑的,您是没见,那真是……一口仙气儿吹出来的人,说的话都是读书人家的腔调,真是说不出来的好看好听!”张媒婆满口赞道。
钟氏听后倒是稍稍放了心:“美不美的倒也不是最紧要的,娶妻娶贤,读过几年书,能知书达理的,也就是了。你也知道,我儿是样样都好的,就是婚事不顺遂,子息又艰难,我是没了法子,又不敢祸害别人家,故而才去寻个八字大的要克化,不然,岂能委屈我儿娶那乡里村妇。”
“那是,那是!”张媒婆掬着笑脸,一脸的赞同。
“不过听说是好人家的闺女,你又亲眼所见,想必不是差的,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这话说着,便决定择日去报吉,也就是提亲。自此,钟氏总算了却了心头的大事。
到了日渐西落、薄暮暝暝的时候,程会行的学生拜别后,捧着书册,锁上院门,回了隔壁自家的院子。
他一回来,刘氏已经做了饭菜等候,见了他,亲身上前,拿着热棉巾给他擦手。
也不知道这乡里的读书人什么毛病,凭得讲究!程娇看着刘氏殷殷服侍程会行,每日例行一事,瞧个稀奇。
一家子用了饭,几个儿女就被赶回屋子,刘氏也抱着小女儿回屋子,放到摇篮里头,让小草看会儿,这才拉着程会行到了隔间,将今日媒婆一事给说了。
说到底,这门亲事是再好不过的,唯一叫人诟病的,却是那谢二郎八字硬,克妻。
程会行摸着胡子沉吟:“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瞧这门亲事挺好。我儿于婚事上坎坷,不若先合一合八字,实在不行再另说。”
读书人向来对读书人颇有好感,他也不想闺女嫁给个山野村夫,毕竟是娇养的宝贝,细皮嫩肉的如何当得上山下地的村妇?
刘氏往他边上一坐,也幽幽叹气:“谁说不是呢!不如,我去问问娇娇的意思?”
“胡闹!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她插嘴的的份!”
被父母之命的程娇,此时就坐梳妆台边上,翻了两页书,实在入不得心,扭身就坐回了床榻。
自从白日来了个媒体提亲后,程娇就再未听到母亲刘氏将这件事说上一言半句了,即便爹爹回来了,想必这时候也该提了这件事了,却也没招她说话。
这不由地叫她有些失神……
如果按照轨迹,原身必是没有嫁给那郡里的谢举人,这才将在明年被抬到郡太守,给那太守的小儿子做了妾。若真这般行事,岂不是重头来过,一模一样?
程娇蓦地坐了起来,双手一交握,有几分心焦难耐起来。
她绝不能去做人小妾!
如此这般,事尤过两日,张媒婆还没上门正式提亲,却从郡里来了个冯媒婆。
那冯媒婆是个细挑个儿,满眼的精细,瞧着既伶俐又势力。先头在院子里挑剔的瞅了两眼,直到见了刘氏才面含笑意地道了来处:“哎哟哎哟~~程夫人,程秀才这是还在教书哪?”
刘氏心中暗道稀奇,几日功夫就来了几拨人,面上却纹丝未动,颔首着领着人进了屋子。
冯媒婆会来事儿,边打量边啧啧赞道:“程夫人真是会打理,我瞧着院子里里外外的,竟是没有一处不好的。对了,瞧这嘴,说起来就没完了。”冯媒婆话锋一转,脸上硬生生挤出媚笑来:“我呢是托郡太守府上来的,为她家小儿子说亲。”
刘氏陡然一惊,压下心事不提,只惊疑道:“郡太守府上的公子不是都已经成婚了?还是我孤陋寡闻,竟没听说郡太守还有其他儿子不成?”
冯媒婆的笑顿了顿,僵在面上实在有些可笑,但也不过一瞬罢了,转脸又是副热情的模样:“哎~~程夫人你有所不知,郡太守府上的小公子,那是何等精细之人,他虽已有正妻,可他夫人着实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早就失了他欢心。这不巧,听说了这破落的村儿,出了个金凤凰,您那闺女的美貌,早就被传得人尽皆知啦。当然了,若非如此,太守府的公子又怎么会看上村妇呢。”
她说得一脸自得,刘氏却听得心惊胆战……
一家女百家求,原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偏生这两门亲事,都非刘氏所钟意。一个有克妻之名,一个来讨妾室!但此时若是不应,恐是要惹来祸事啊!
正当刘氏犹豫着,要怎么婉拒才好,忽然屋外传来小草的唤声。刘氏安抚地对冯媒婆笑了笑,这才扭身去了屋外。
小草是应了程娇的话来唤人的,见刘氏出来的,忙将话传达。
程娇就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好歹是见了刘氏进来,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
原来她是记起,分明就是原身自己,看不上那谢举人,反而被太守府上的富贵迷了眼,死活要给人做小妾,几乎是快气死了自己的亲爹爹。没成想,最终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
她见冯媒婆上门,知道是给太守府上的小公子说妾,忙让小草将刘氏给叫来:“娘,女儿定要给二老添麻烦了,只是这做人小妾,却是万万不可的……”
程娇说着,就要朝刘氏跪下身去,被刘氏立时就给搂住了,眼泪刷地涌出了眼眶,好一阵心肝肉地叫唤:“娇娇不可,你即便不说,为娘也决不叫你与人为妾!”
刘氏一表态,程娇心里就有了成算,忙拿绢巾给刘氏擦泪:“娘,是否冯媒婆与你为难了?且听女儿说,你这就去与冯媒婆说明,就说你已于前两日应了张媒婆,事无更改,不好另嫁。”
“可我当日并未与张媒婆定好,且万一,张媒婆不上门提亲,那我儿岂不是耽误了?”
程娇心里泛急,面上却是一脸的笃定,好叫刘氏宽心:“娘你听我说,若此时不打发那冯媒婆,郡太守府上定是不肯甘休?那谢家的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定然不会失言的。”
刘氏也实在想不出法子来,只好无奈地应承下来,把话与冯媒婆说了个清楚。
冯媒婆一听,脸上顿时一黑。她也是万没料到,这般好事,竟然会有人拒之门外?这简直……
但转过念头一想,原先还说得好好的,这刘氏出去一回,得了这句话,定是这家人看不上郡太守府!疑心生暗鬼,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这脸上笑意也没了,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刺了几句话,扭身就走了。
程娇见打发了冯媒婆,心中暗喜,总算是避过了这一茬。
当日午后,那原先约定的张媒婆果真带着彩礼来提亲了,取了程娇生辰八字的庚帖,回过谢府,压到了谢府祖宗牌位前的香炉下三日。压庚之后,便合两家生辰八字,俗称“合婚”。
这一方克夫,一方克妻,谁料那合出来的八字,却道是“天作之合”!
只是,连程娇都没有想到,那冯媒婆把这程家不识好歹的一番作为给加油添醋地那么一说,郡太守的当家早就面上一冷,尤其那郡太守的小公子,惯常风度翩翩的笑脸上,一时也阴沉下来。
任凭谁都没有料到,不过是提亲罢了,怎会生出这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