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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落崖,比较激动。”沈清猗道。
萧琰噗一声笑。
这一笑却险些岔了气,插入崖壁的右手差点滑落,她赶紧收摄心神。
“往下落。”沈清猗的唇贴着她耳道。
萧琰嗯了一声。
沈清猗这个建议是很合适的。
她受伤的地方还在流血,这般抠着崖壁在沙暴中稳定身子很耗内力,若只她一人,她还不担心,但左臂还抱着沈清猗,萧琰担心自己这样悬着会力竭,就算没有力竭,只要右手一软,她就会和沈清猗跌下去,倒不如趁有力的时候落到那块凸出的岩石上,好歹有个踏足点调息回力。
她应了就做,右手抠着崖壁,双足.交替蹬崖,慢慢往下落。
最狂暴的龙卷风已经过去,但沙暴范围广,沙风还在肆虐着,萧琰往下移一阵,稳一阵,十几息后踏上那块凸出的石头。
她忽然“咦”一声,沈清猗问道:“怎么?”
“这里有个山洞。”她提起一足往里踢了踢,身子往右侧转了一下,让沈清猗侧眼往下能够看见。
这是一个很窄的洞口,将够一个人弓着身子走进去。
沈清猗道:“我进去看看。”
“不行,万一有毒蛇毒虫……”
“那你进去?”沈清猗贴着她耳轻笑。
萧琰才不放心将她一人留在这块仅可立足的岩石上,万一被风吹走怎么办?
沈清猗松了手,从窄袖胡服的袖口抽出一根银针,在萧琰眼前晃了晃,“你放心,遇见高手我没办法,遇见蛇虫什么的,还是有自保之力的。”
萧琰在药室见过她出手,挥手一掷,银针很准确的刺入三尺外的木人穴道上,就是遭遇壮汉萧琰也不会担心,但这会不一样,洞口这么小,里面又黑乎乎的,万一有个什么……她不想答应。
沈清猗见她不应声,又道:“我就进去几步,你也好进来坐着。”
萧琰心想,就几步应该没事,便道:“好吧。”
她身子向右后方退,只一足踏在石上,右手抠着崖壁,腾出地方,左手护着沈清猗,让她弓身进去。
沈清猗才弓着身子向里走了几步,蓦地一声惊呀,人便落了下去。
萧琰一惊,弓身窜了进去,发现里面的洞道陡然垂下,她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使出千斤坠,让下落速度更快。
这一落竟是极深的,好在洞道也宽了一些,不然萧琰要担心落下去踩着沈清猗的头。
七八息后她赶上了沈清猗的落势,叫了声“姊姊!”右手在洞壁上一撑,让身子落向沈清猗的外侧,手一松继续下落,左手一抄,将沈清猗的腰揽住,两人身体继续下落,萧琰右手插入洞壁止住落势,急切道:“姊姊可有受伤?”
“没有。”
她的声音依然如寒泉涧水,冷静清凉,丝毫听不出受惊之意,想必之前那声猝然的惊呼也是为了示警。
萧琰松口气,“没有就好。”
沈清猗伸出手去摸洞壁,她感觉这里面很潮湿,初落下时她伸手触到洞壁,就觉得有些潮,但这里已经很湿了,手指一捻都有水渍。
“地下可能有河。”她推测道。
沙漠戈壁中地下有河这很奇异,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如沙漠深处有百年不涸的湖泊一样,天地造物总是神奇的。
萧琰不关心地下河,她感觉沈清猗身上是凉的,脸颊也是冰凉的,觉得这洞里太湿冷了对她不好,便道:“我们先上去?”
沈清猗没有接话,问她:“你伤在哪里?”
萧琰迟疑了下,道:“左肋,腹部。”
沈清猗伸手摸她肋下,一手粘湿的血。
她心里微疼,道:“我们往下去。”
她担心萧琰的伤势——抓着洞壁向上明显更耗力,向下落却是省力一些,“这里湿气这么重,离河大概不远了。河边应有落脚的地方,你先调息止血,我们再上去。不用担心你四哥,隐卫已经占了上风,他不会有事。”
萧琰应道:“好。”右手便离了洞壁,两人又落下去。
向下落了七八丈,湿气越来越重。再落几丈后,就隐约听见河水的潺潺声了,还有湿冷的带着些微腥气的风。萧琰伸手在洞壁上抠了一下,这里的洞壁已经变硬了,不是一抓就有碎屑的那种砂砾石,而是很坚硬的岩石。
再落几丈,水声已近在耳边。再往下,就豁然开朗。不是那种光线上的豁然开朗,而是从一个逼仄的洞里出到开阔之地的那种豁然开朗。
两人悬掉在洞口。
萧琰右手抠在洞口的岩石上,听流水声下面应该是一条长长的河。她不确定这里是不是已在崖底之下,但判断距离,从她们掉下来的洞口到这里应该已有四五十丈了。周围全是黑暗,没有光线,只有河水流动的声音,还有虫子爬动的窸窣声。
萧琰心里舒了口气,有虫子爬,就说明有落脚地,窸窣声音也不多,说明落下的地方不会是虫窝。
沈清猗道:“先别下去。”摘了左手腕上的檀香珠串子,递到萧琰搂着她腰的左手上,“你用这些珠子确定方位。”
萧琰道:“姊姊真聪明。”
她左手用力,断了连珠的丝绳,珠子往窸窣声的地方射去,听到落地时沉硬的声音,“应该是岩石。”又往那个方向周围弹了七八颗珠子,也有落水的声音,估计出是那片岩石的大小。“姊姊我们下去了。”左臂抱着沈清猗往那个方向掠了过去。
落地很硬,果然是岩石。萧琰小心的走了几步,感觉是一片往下斜的河边大岩石。
沈清猗道:“放我下来。”
萧琰听见周边有窸窣声,不知道是何类虫豕,想起《山海异物志》上有写啃人血肉的虫子,就不敢放沈清猗下来,道:“可能有异物。”
沈清猗轻笑道:“我就立在你身边,不往别处去。你先放我下来,调息疗伤。若你失血过多昏过去了,真有异物虫豕,你也救不了我了。”
萧琰想了想,“好吧。”伸足向前踏了几步,觉得没什么异样,这才将沈清猗放下,双臂却仍然搂着她腰,道,“姊姊你就这样站着别动。我运气调息一周天就好。”
沈清猗道:“好,我不动。”
萧琰便闭了眼调息。
她的内功心法并不限于姿势,坐卧立、行走、打拳都可以,不过行走要分心,效果就不如坐卧立的姿势了,最重要的是心静,无有杂念,便可入定。
沈清猗听她呼吸绵长柔缓,担心打扰到她,静立的身子一动不动,将自己当成一截木桩,呼吸也压抑着变得徐长轻缓起来。
黑暗中无比安静,只有地下河水的潺潺声,还有虫子的窸窣声也无比清晰。
沈清猗身上冷洁的香气和萧琰身上的沉水香萦绕在一起,清淡中添了几分静谧的幽香。
这样的香气让人宁静,就连周围的黑暗也让她觉得安然。
但这片宁静安然中又有一种燥,不是燥热,而是一种躁动,说不清道不明,但她的心脏又是跳得极平稳的,和她的呼吸一样徐缓。
沈清猗合上双眼,默默背诵《黄帝内经·素问》。
她的心绪沉静下来。
还没背完第一卷,萧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姊姊。”
“好了?”沈清猗睁开眼,抬了下手,这才觉得手指冰凉,地下河的温度本就低,她的体温也是偏低的,站得太久未动,腿脚也麻木了。
萧琰道:“好了,已经不流血了。”内气却只回复了三分,她担心这黑暗中会有危险,不敢调息太久。
沈清猗伸手摸去,先摸她左肋,衣上的血已半干,没有新的血濡出来,又摸她腹部,半干的血迹一大片,不过也没有新血濡出,这才放了心,又问道:“补血药丸你带了么?”
萧琰道:“只带了疗内伤的那瓶。其他的都在行囊里。”
沈清猗皱了下眉,“以后内伤的、补血的、外伤止血膏,还有解毒丸,都随身带着。”
萧琰随口道“好”,被沈清猗责了声,“不许敷衍!”
萧琰只好认真应下,心里发愁袖袋里怎么装得下。
沈清猗挪了一下麻木的脚,道:“隐卫应该会循着你滴落的血迹找到这里,我们就在这等着。”她担心萧琰一用力,伤口又会崩裂。
萧琰觉得这样也好,应了一声。她身子一倾,右手抄起沈清猗腿弯,又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清猗吃惊,“你做什么?”
萧琰道:“姊姊站这么久,一动不动的,腿应该早麻了。”说着抱着她肩背的左掌移到她背心,一股内气输了进去,在她经脉中行走。
沈清猗便觉冰冷麻木的双腿渐渐暖了起来,手掌在她肩上按了按,“好了,别太耗力。”
萧琰脸颊在她脸上贴了贴,“还是冷的。”
沈清猗噗笑,“大夏天里也是凉的。”她天生这个体质,炎夏再热也凉而无汗。
“这是气血虚。”萧琰正经道。
沈清猗不接这话,拍了她一巴掌,“真的暖了。”
萧琰便收了内力,左臂往下揽了她腰,还是抱着她。
沈清猗呼吸有些急促,手掌按着她肩,道:“阿琰,放我下来。”
萧琰觉得这里黑麻麻一片,不知道暗处有什么东西,没准河里还会跳出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鳄鱼什么的,还是抱着沈清猗比较安全,便道:“这里有虫子,别爬到你靴子里去了。等有人下来了,我再放开姊姊。”又强调说,“刚才我放开姊姊,姊姊就掉下来了。”
沈清猗:“……”这是意外好么?
萧琰这时却是极执拗的。
沈清猗说不动她,低叹一声,身子向前倾去,让萧琰抱着她省力些。
两人的呼吸萦绕,香气也萦绕在一起。
黑暗中,这种感官又清晰了无数倍。
沈清猗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但沉静的心绪还是乱了。
萧琰忽然道:“有人下来了。”
顷刻,洞口上方有声音传下来:“少夫人,十七郎君?我是萧颂。在下面吗?”
萧琰听出是隐卫副首领萧颂的声音,她在四哥身边听过他禀事,便放下沈清猗,扬声道:“我和四嫂在下面。洞口下方有河,小心。”
便有火光透下来。
萧颂持着火把跃下,见萧琰和沈清猗都安然无恙,心里松了口气。
沈清猗已经就着火光离开萧琰几步,关心问道:“四郎可安?贼人可退?”
萧颂走近回答道:“郎君安。跑了四个贼人,其余尽诛。”
“四哥没事就好。”萧琰笑了起来,这才完全放心了。
萧颂道:“郎君知你们跌崖,心中甚急。少夫人,十七郎君,咱们赶紧上去吧。”
萧琰已经就着火光打量四周,正要应“好”就咦了一声,道:“那边好像有人。”
萧颂一惊,右手已按上刀,他只听到两个呼吸声,哪里有第三人?
沈清猗也看见了,“好像是……尸体?”
萧颂举着火把照了过去,便见十几丈外的石壁角落里,一具穿着衣服的骷髅倚在石壁上。
“过去看看。”沈清猗道。
她知道萧琮平安无事,就不着急上去了,至少要弄清楚这里死的是谁。
萧琰也很好奇,当先走了过去,道:“阿嫂,小心。”
沈清猗跟在她后面,萧颂举着火把落后一步,往前照亮沈清猗的路。
论辈分萧颂是萧琮和萧琰的叔辈,但宗族血缘上他已在五服以外,只因有武学天分才被收入隐卫,享受五服以内的待遇,作为萧琮的隐卫,萧琮不在,他就要以沈清猗为主。
三人走近去。
那骷髅坐在石壁下,穿着青色的右衽宽袖长袍,腰间不系带,这是士人家居穿的直裰,一般不在外穿着。也有一种可能,这是道袍,两者的式样差不多。这骷髅身上穿的长袍袪有三寸宽边,士人的直裰一般是不袪边的,那就应该是道袍了。
死的这是个道士?
或者是俗家修行的居士?
萧琰看见骷髅的脖子上用乌绳悬着一块黑漆漆的牌子,约摸三寸长宽,那牌子上面刻着三个篆字。
她心中一咯噔,转头看向沈清猗,道:“阿嫂,牌上刻着……‘道玄子’。”
沈清猗惊震立地。
她落崖时都没变的脸色陡然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的三观很正,看文要有耐心,天地很奇妙,命运也是奇妙的,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折腾,又会怎样转个弯,所以命运中的主角要坚毅,才能面对这样的命运,看文的也要坚毅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