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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离年日近,盛京城内早已是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人们虽忙着准备年事,依然是能不出门,便尽量躲在屋里,省得被冻个透心凉。
然盛京城外的官道上,车马却是川流不息,倒比天气暖和时还要热闹得多,却是各地官员或亲自或打发了人进京为太子殿下大婚献礼的,——不管皇上心里对太子是个什么想法,也不管朝中的势力是多么的交错复杂,只要宇文承川还是太子一日,那他便是大邺的储君,储君大婚,身为臣下,自然都该敬献贺礼,这是最基本的礼数,倒也不怕有心人因此记他们一笔。
盛京城内也早已是焕然一新,所有沿街的街道两旁都张灯结彩,在一片雪白中,煞是醒目,太子大婚当日太子妃舆车经过街道的两旁,还一律悬挂了红灯笼,五城兵马司的人日夜巡逻,但凡看见哪个人有可疑之处,立刻便要上前询问排查,务必确保太子殿下的婚礼不出任何岔子。
顾氏在金陵祖籍的族人老亲们也都提前赶至盛京了,顾氏上次这般荣耀,还是大邺刚开国之初,如今自家族里出了一位太子妃,所有人都是与有荣焉,一抵达显阳侯府,连歇息几日,缓缓连日赶路的疲累都顾不得,便立刻帮着顾准祁夫人等人忙活起来,每一个人都是忙得脚不点地,嗓子都哑了,但这种盛事,纵然再累,心里也高兴啊!
相较之下,最闲的反倒是顾蕴,她只要在内务府和宗人府派来的女官的指导下,熟悉婚礼当日和次日认亲的各种礼仪即可,这些自然难不倒她。
不过顾蕴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用管了,至少在亲朋通家之好的夫人们来给她添妆时,她还是得选择性的出去见见,省得被人说倨傲。
譬如此时,她就正含笑与沈夫人大公主婆媳,信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婆媳,并顾准几个同僚下属的夫人等人应酬:“其实也没用什么养颜的东西,就是大伯母近来让人与我炖了些清淡滋补的汤喝罢了,哪里有什么秘方,世伯母您说笑了。”
却是信国公世子夫人见顾蕴脸色白里透红,便是不施脂粉也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球,所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她可有什么养颜驻颜的秘方。
原本信国公世子夫人的长女也在太子妃的人选之列,待顾蕴半道截胡成了太子妃后,其他几个候选人家里难免会对顾蕴和显阳侯府心存疙瘩,虽然他们几家的女儿,是绝对不愁嫁的。
当然,添妆她们还是要来的,却做不到像信国公世子夫人这样,留下与顾蕴说笑寒暄,也是因为信国公世子夫人原便与祁夫人交好,两家算得上通家之好,不比其他几家,纵然如今想与显阳侯府走得近些,也得一步一步来,太急进反倒失了自家的风骨。
信国公夫人见顾蕴说得认真,她本意也只是想赞顾蕴漂亮罢了,听得顾蕴的话,便不再追问了,只笑道:“那我待会儿家去时,可得向你大伯母讨要几个方子去,回去也好生调养一番,省得跟烧糊了的卷子似的,都快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适逢祁夫人暂时忙完手上的事,赶了过来陪客,见大家都在笑,因笑问道:“你们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也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哪。”
信国公夫人便如此这般一说,说得祁夫人也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方与一旁一直含笑听大家说话儿,自己鲜少开口的大公主道:“这几日实在是太忙,招呼不周了,还请公主千万见谅。”
大公主温柔一笑,道:“姨母太客气了,我又不是什么外人,您只管忙您自个儿的,我这边有四表妹陪着即可,四表妹如今既是我的表妹,更是我的嫂嫂,我正想与她多亲香亲香呢!”
陆昭仪自得知顾蕴是未来的太子妃以后,便暗中嘱咐过女儿,得了机会要多与顾蕴亲近了,将来的情势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如今她们母女与顾蕴交好一些是绝对利大于弊的。
不过陆昭仪也没忘记叮嘱女儿,别做得太过火了,省得宗皇后与林贵妃不高兴,毕竟眼下她们母女还得在她二人手底下讨生活,所以今日来添妆,就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了,大公主的婆婆可与显阳侯夫人是亲姐妹,太子妃又是打小儿养在显阳侯夫人跟前儿的,于情于理,沈夫人与大公主都该亲自登门给顾蕴添妆贺喜才是。
沈夫人心里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想来,自家不要了,以为将来少不得要嫁个歪瓜裂枣,甚至孤老终生的人,竟然一跃成为了太子妃,以后自家见着她,便要行三跪九叩大礼了,这叫她情何以堪?关键她还是让自己母子生分的源头,以后自己却连在自己家里说她几句嘴都得谨慎再谨慎了,老天爷可真是会作弄人!
偏她还不能不来,且不说自家姐姐这些年对她不计前嫌的照顾,她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沈老爷也逼着她来,她总不能悖逆自家老爷的意思,说不得只能含羞忍辱的到了显阳侯府,与顾蕴打了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次照面。
就见顾蕴出落得比以前越发漂亮了,她看到她的第一眼,甚至差点儿惊艳得没有认出来,最重要的还是几年前还只是个半大孩子的她,如今言行举止间却已颇有几分太子妃的气度了,让人恍惚以为,她天生就该是这般明亮耀眼一般,也难怪儿子会一直念念不忘至今了。
沈夫人心里霎时苦得跟吞了一枚黄连似的,破天荒第一次后悔起自己当年的决定来,也许她真的错了,当年她要是没有那般武断,自家如今一定母慈子孝,中馈被儿媳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只需要含饴弄孙即可,会是另一番景象罢?
顾蕴面对沈夫人,倒是没想那么多,说到底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她对她客客气气的,不失了应有的礼数即可,也算是给大伯母面子。
祁夫人过来后,有祁夫人引着大家说话,沈夫人与大公主的话都渐渐多了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很是热闹。
就有小丫鬟满面喜色的进来禀道:“夫人,二舅老爷二舅太太与二姑奶奶二姑爷带着哥儿到了,这会儿正在二门外下车呢!”
“真的?”祁夫人闻言,霎时满脸的喜色,“我算着日子,他们总得明后日才到,不想今儿就到了,真是太好了!侯爷与大爷知道了吗?快让大爷迎二舅老爷二姑爷去,再抬软轿把二舅太太、二姑奶奶和哥儿直接抬到我屋里去梳洗更衣,待收拾妥了,再过来与大家厮见,这么冷的天,可别冻着了我宝贝外孙!”
顾苒七月里平安生下了长子,祁夫人接到喜信儿后,喜得无可无不可,偏先是万寿节,再是得知了顾蕴与宇文承川的事,然后是顾蕴被赐婚为太子妃,她要忙着给顾蕴准备嫁妆,忙得是不可开交,自然也就不可能去天津卫看望顾苒母子了,好在上个月便得了信儿,待顾蕴大婚时,顾苒夫妇会带着儿子进京,所以祁夫人才会这般欢喜。
顾蕴听得顾苒到了,也是喜形于色,与祁夫人道:“大伯母,您一时也走不开,可二舅母和二姐姐那边也需要人招呼,就让我替您招呼去罢,二姐姐倒还罢了,原是她自己的家,可总不能让二舅母觉得自己被冷待了罢?”
说完不待祁夫人发话,已冲在座的众人团团一礼,道了‘失陪’,跑到了屋外去。
祁夫人见状,不由笑道:“她自小就与她二姐姐最好,所以乍一听得她二姐姐回来,才会这般忘情了,大公主与诸位贵客可千万不要见怪。”
大公主笑道:“四表妹至情至性,我们喜欢羡慕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见怪?”
想起顾蕴方才听得顾苒回来后,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不是那种让人如沐春风般,温和中隐含客气疏离的笑容,而是像雨后初霁的天空一样的笑容,干净、清澈、发自内心,让她整个人越发的美得惊人。
大公主不由暗暗感叹,这才是顾四小姐、她未来大嫂只有面对真正亲近之人时,才会有的笑容罢,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这样对着自己的大哥笑?若她这样对着自己的大哥笑,大哥一定抗拒不了罢?话说回来,又有哪个男人抗拒得了呢,看来某些人的如意算盘,这次有很大的可能要落空了!
顾蕴一气儿跑到祁夫人的正房,顾苒与祁二太太还没到,留在正房坐镇的金嬷嬷见她跑得气喘吁吁的,忙道:“我的好四小姐,您跑这么急,万一吸了冷风进肚子里,或是吹坏了,可如何是好?您要什么,只管打发丫头们来吩咐一声便是。”
又说跟着的锦瑟卷碧:“你们两个也是,也不知道劝着点儿四小姐的?”
顾蕴忙笑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才听得丫头来报,说二姐姐与二舅母她们到了,大伯母吩咐直接将人用软轿抬过来,我等不及想见二姐姐和我那小外甥,这才会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了,谁知道她们还没到,早知道我方才就不跑那么快了。”
金嬷嬷这才知道顾苒到了,正要说话,可巧儿就有粗使婆子们抬着两顶软轿进来了,听得顾蕴与金嬷嬷的声音,后面一顶先就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张白里透红,宜嗔宜喜的熟悉脸庞来,不是顾苒,又是哪个?
说来顾苒出嫁也有两年多了,也就是说,顾蕴已有两年多没见过她了,如今再见,姐妹间自然说不尽的亲昵,不过顾蕴也没忘记先给祁二太太见礼,只祁二太太却与先头沈夫人信国公世子夫人等人一样,不敢受她的礼,不待她拜下,已忙忙侧身避过了。
顾蕴也不勉强,以后连祁夫人周望桂见了自己,都得先叙国礼,再叙家礼,何况其他人,她如今少不得只能先适应起来了。
一时顾苒与祁二太太梳洗了一番,换过一身衣裳后,顾蕴便抱着顾苒的儿子善哥儿,与她们一道去了前面的花厅与沈夫人大公主等人厮见,自然少不得又是一番笑语喧阗。
晚间不止顾苒,顾菁也一道歇在了顾蕴的饮绿轩,好在顾蕴的床足够大,姐妹三个并排躺在床上,说起如今各自的境况,都忍不住感叹时光飞逝,际遇难料。
顾菁因笑叹道:“早先娘为四妹妹的亲事可谓是操碎了心,惟恐将来四妹妹只能嫁个差强人意的,委屈了四妹妹,谁知道四妹妹竟一跃成为了太子妃,如此的风光荣耀,这可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事多磨,好货沉底’了!”
顾苒也笑道:“旁的也还罢了,最难得的是太子殿下待四妹妹那份心意,那样的聘礼,可着满大邺开国以来,除了天子娶亲,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无来者,真是让人羡慕哪,怎么我们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呢?”
姐妹两个话里话外都不掩对顾蕴的欣羡,那样的风光荣耀,是个女人都会忍不住幻想若是能落到自己身上该有多好的。
顾蕴不由嗔道:“你们两个少来啊,两位姐夫对你们那样好,两位亲家夫人也当你们女儿似的疼爱看重,哪像我,以后连睡觉只怕都得睁着一只眼睛了,这样的福气你们也愿意要吗,不若我分一点儿给你们啊?”
夏纪与顾菁有多恩爱素日显阳侯府的人都是知道的,顾苒的夫婿祁志高,顾蕴早前只在他上门迎娶顾苒时远远见过一次,倒是傍晚他进来给祁夫人磕头时,顾蕴仔细看了一下,见其待祁夫人恭敬而殷勤,对着顾苒时,眼神间也是不经意便会流露出无尽的温柔来,这些都足以证明他待顾苒极好,顾苒的日子过得极舒心了,所以顾蕴才会有此一说,就不信她们两个真愿意分她的所谓‘福气’去。
果然二人都摆手不迭:“还是别了,您还是自个儿留着罢,我们没有那个金刚钻,就甭揽瓷器活儿了,省得消受不起。”
说得姐妹三个都笑了一回,顾菁与顾苒才又根据各自的经验,与顾蕴面授起为妇为媳之道来:“第一要抓牢的便是丈夫的心,丈夫的心若是没有抓住,反而只知道一味的去讨好翁姑,那就真是本末倒置了……”
“不过你情况特殊,你纵讨好了翁姑也没用,何况那么多人,你讨好得过来吗?也有失你太子妃的身份,所以抓牢太子的心就越发必要了,最好是能尽早生下嫡子,如此你至少也能利于不败之地了……”
“太子的姬妾们就算再得太子的宠,那也只是妾而已,你只管摆出正室的范儿来弹压她们……不过可千万别像二婶婶那样,不然御史弹劾的就不是太子,该是你了……”
“我明儿就让奶娘整理善哥儿几件不穿了的小衣裳给你送来,你大婚当夜,记得放到你枕头底下,我当初就是这样有了善哥儿的。大姐姐你也拿几件回去,姐夫再好,到底婆婆不是亲娘,你还是得尽快生下一个儿子来,才真正算是高枕无忧了……”
攸关显阳侯府平府乃至顾平两族全族的身家性命,顾准自然不可能轻易将自家的打算告诉两个已出嫁了的女儿,顾蕴也不可能告诉她们,所以顾菁与顾苒才会向顾蕴面授这些她们自以为很有用很重要的机宜。
顾蕴知道她们都是为了她好,也不打断她们,只一一笑着应了,末了叹道:“谁能想到二姐姐竟也会有这般细心体贴的时候呢,我恍惚还停留在二姐姐一心恋慕十一……荣亲王世子,缠着要我给你们穿针引线的时候呢!”
这话说得顾苒红了脸,顾菁则一叠声的追问:“二妹妹一心恋慕荣亲王世子,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说得顾苒越发红了脸,要去撕顾蕴的嘴:“都是几年前年少无知时的事了,你还拿出来说什么,别以为你马上是太子妃了,我就不敢撕你的嘴啊!”
顾蕴哀叫连连:“二姐姐这是恼羞成怒想杀人灭口了吗,仔细我明儿告诉二姐夫去……”
“你去啊,看他是信你的话,还是信我的话……”
“够了啊你们两个,尤其是四妹妹,也不瞧瞧如今是什么日子,就满口‘杀人’啊‘灭口’的,也不说忌讳忌讳……啊,你们两个干什么,我劝架难道还错了不成,倒两个合起来对付我一个了……哈哈哈,别挠痒痒,你们知道我最怕这个的……”
姐妹三个直闹到大半夜,才胡乱睡着了。
次日起来,又是一整日的忙碌,直忙到掌灯时分,才算是色色齐备,只等明日,也就是十二月十七日,内务府和东宫的人领着金吾卫和旗手卫的人来搬帐子了。
先前太子殿下下聘时的盛况,满盛京城的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不管是艳羡的、妒恨的、等着看好戏的、惟恐天下不乱的,都在等着看未来太子妃的嫁妆到底对不对得起太子殿下的大手笔。
所以这一日,满盛京可以说是倾巢而出,从显阳侯府到通往皇宫的朱雀大街沿途的街道两旁,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两旁的酒楼茶楼也都是座无虚席。
巳时初刻,吉时一到,顾蕴的嫁妆开始从显阳侯府的中门往外发了,第一抬与其他几位皇子妃们发妆时一样,都是帝后赏下的玉如意和寿禄福三星翁,倒也没什么可值得说道的地方。
但从第二抬开始,就与其他皇子妃的渐渐不一样了,不论是当日宇文承川当做聘礼送去显阳侯府,如今又被显阳侯府当做嫁妆陪嫁给了顾蕴的红珊瑚西洋镜台,还是精致古雅的青铜器硕大的宝石原石,再到各种华美的玉饰和珍惜的古玩,都是其他皇子妃们纵有,也远远比不得的有价无市的好东西,让围观的人们过足了眼瘾,纷纷咂舌感叹不已。
有好事者更是现场评估了一下,太子妃的嫁妆少说也值二十万两以上,明面上倒是与太子殿下的聘礼相当了,就是不知道私下里还有没有其他陪嫁?若是有,太子殿下可真是娶到一个金娃娃了啊!
足足到交申时,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才算是全部抬进了宫里去,就这还是顾准和平大老爷等人考虑到不能灭过当初皇上大婚时,宗皇后一百三十抬嫁妆的次序,所以才将东西全部挤进了一百二十八抬里,所以这一百二十八抬都是实打实的,再拆分出个二三十来抬,都不是问题。
四皇子宇文承祚与妻子庄敏县主坐在盛京数得着的大酒楼——醉仙楼的顶楼雅间上,看着下面一抬又一抬的嫁妆经过,一向在人前温和端方的二人,此刻脸色却都极难看,尤其是庄敏县主。
对顾蕴,庄敏县主从来没刻意关注过,只知道是一个极低调之人,在她出嫁前,也就与其见过两三次而已,就那两三次,顾蕴还不起眼到让人完全可以将其忽略不计的程度。
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一跃成为了当朝的太子妃,还嫁得如此的风光荣耀,简直就是可恶至极,她凭的是什么啊,区区一个侯府的旁支小姐而已,年纪还老大了,太子定是疯了,才会对她这般看重,显阳侯府上下也定是疯了,才会让她如此红妆十里,连她堂堂长公主之女,县主之尊,天家血脉尚且远不及矣,老天爷可真是瞎了眼!
“爱妃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耳边忽然想起宇文成祚的声音,庄敏县主猛地回过神来,虽极力自持,依然笑得有些勉强:“妾身没想什么,就是觉得,太子是不是一早便与显阳侯达成什么共识了,不然显阳侯原本不是不情愿这门亲事的吗,怎么今日竟会如此的大手笔?他也不怕御史言官们弹劾他不成?”
宇文承祚沉默了片刻,才皱眉道:“我听说这嫁妆不止是显阳侯府出了财力,户部平侍郎府上也出了很大一部分,还有当年那顾四生母留给她的嫁妆,要据此弹劾顾准怕是没什么用,平顾两家都不是小门小户,倾两家之力,要备出这样一份嫁妆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总觉得这一次,我们有什么地方失算了,你回去后便递话给姑母,让她尽快去见一见皇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商量一下,怎样才能让东宫从里乱起来,越乱我们才越有可乘之机!”
庄敏县主忙郑重的应了:“殿下放下,妾身知道怎么做的。”
既然她因阴差阳错没能成为现成的太子妃,那她就为自己挣一个太子妃甚至皇后来,母亲说过,她生来便有高僧为她批过命,说她‘凤凰于飞,贵不可言’,那她便是天命皇后,谁也别想占了她的位子去!
而另一边的建安侯府内,如此盛况空前的送妆和如此丰厚的嫁妆,董太夫人纵不出门,一样听说了,立时便铁青着脸,砸了自己最心爱的一套薄胎瓷茶具。
没想到顾四的嫁妆竟会丰厚到这个地步,二十万两啊,听说其中还有好些房契地契,这些都是能再生银子的,若归了他们董家,她的孙子们这辈子都吃用不尽了,可如今,这么多银子眼睁睁与自家失之交臂了,早知道自己就不该同意娶顾葭那个丧门星进门的,六千两之于二十万两是什么概念?
董太夫人越想越气,冷声吩咐她的贴身嬷嬷:“还愣着做什么,没见快到摆晚膳的时辰了吗,还不快去叫了顾氏过来服侍我?我这些日子就是太仁慈了,一日里也就早间让她过来点个卯也就罢了,从没与她立过规矩,如今也是时候该与她立立规矩了!”
贴身的嬷嬷忙应了,冲旁边的丫鬟一努嘴,后者便忙忙往顾葭的院子请她去了。
很快顾葭便来了,比之刚出嫁时,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瞧着越发楚楚可怜了。
可惜董太夫人不是男人,半点也对她生不出怜惜之情来,指桑骂槐了一通,见顾葭都是木着一张脸充耳不闻,董太夫人越发气不打一处来,终于忍不住把心里话骂了出来:“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同意你这个小冻猫子进门,反而白放着金娃娃不要,不然也不会与整整二十万两失之交臂了……你根本不是顾家的小姐,而是丫头罢,不然同一个父亲的亲姐妹,他们会如此差别的对待你们两个?你就是个扫把星,丧门星……”
只是话还没说完,一直没顶过她嘴的顾葭忽然冷冷开口了:“我娘家倒是想也给我二十万两陪嫁来着,可也得建安侯府先给得起二十万两的聘礼!不是我看不起您和建安侯府,就算把建安侯府上下里外全卖了,连您这把老骨头一并卖了,也凑不出几万两银子来,何况二十万两,所以下次您最好再别说这样的话,省得大家都难堪!”
顿了顿,不待董太夫人说话,又道:“我姐姐明日就是太子妃了,您最好对我客气一点,否则我回娘家一通哭诉,我娘家的人就算再不待见我,攸关太子妃的声誉,他们也一定会为我出头撑腰的,您要不要试一试?”
说得董太夫人气得半死,却又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她,更怕她真回去哭诉一通,逼得显阳侯府的人不得不为她出头撑腰,那自家的确招架不住,只得恨恨的看着她扬长而去了。
顾葭离了董太夫人的屋子,一路强撑着回到自己屋里后,眼泪才哗哗的掉了下来,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原本最恨顾蕴,觉得自己毕生的悲剧都来自于她的,如今却只能借着她的名头,才能在建安侯府苟延残喘,为自己求得一条生路了吗?
是夜,在饮绿轩陪顾蕴的人就不再是顾菁与顾苒,而是换成了平老太太平大太太婆媳与祁夫人,原本周望桂身为顾蕴名义上的母亲,今夜最该陪顾蕴的人就是她了,但她知道自己与顾蕴的感情甚至远不如祁夫人,索性不讨这个没趣,一早便借口福哥儿有些咳嗽她不放心,回了宁安堂去。
至于平老太太,老人家原本是起了誓有生之年再不踏进显阳侯府这个伤心地一步的,可想着外孙女儿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大事,她怎么能不亲临,到底还是暂时放下成见,由儿媳孙媳们服侍着,于今日下午到了显阳侯府,住进了顾蕴的饮绿轩。
这会儿老人家便正殷殷嘱咐着顾蕴:“……皇后是怎么也不可能喜欢你的,你也索性不去作践自己了,只尽到应有的礼数便是,如此她纵想挑你的毛病,别人也只会诟病她了;贵妃再得宠再嚣张,说到底也只是个妾而已,你不必与她太客气,你占着祖宗礼法,想来她也不敢明着对你不敬;东宫的姬妾且不说了,对待底下的人一定要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有道是阎王好斗,小鬼难缠,你不能一味宽纵了,也不能一味苛扣他们,手指头漏点儿缝,他们得了好处,才会心甘情愿听你差遣,一个人不管多大的能耐,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不能事事躬亲,关键还得会用人御人。”
其实这些话这些日子不论是平大太太还是祁夫人,都与顾蕴说过不知道多少,顾蕴心里也早有数了,这会儿听平老太太说起来,却半点不耐烦也没有,反而只有心酸与心暖,就像雏鸟要离开鸟妈妈了之前一样,雏鸟们心里满是不舍与对未来的不确定,鸟妈妈们又何尝不是一样?
她只能红着眼圈一一答应平老太太:“外祖母放心,我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好容易重生一世,她本来就是为过好日子来的,谁若让她不好过,她就让谁更不好过,从明日开始,她要保护的就不仅仅只是自己,更是她的爱人,她的亲人,还有他们共同的家了,挡她路着,决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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